江穆並不在人間,他聽從了楚妃月的建議,去了碎裂的甲九大獄,在一大塊碎片裏,藏匿起來,閉關參悟那道鋒銳之氣。

不知不覺,三年過去,某一日毫無預兆的,他心中有所感應,就從參悟中醒來。

“妃月,說起來有點奇特,我剛才感覺有人在推演我,但是,又不是那種尋常的推演,就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朦朦朧朧的。”

江穆很奇怪,這種感覺真的太熟悉了,忍不住就讓他想到自己的上輩子,但如果那個樵夫非樵說沒錯的話,這隻是一場夢。

“如果江大哥你有這種感覺的話,那麽就隻剩下一種可能,有人正在經曆與你同樣的事情。”

楚妃月迅速給出她的看法,因為江穆曾經經曆的一切,包括在夢中的上輩子的一切細節,她都已經知道,可以說現在她比江穆自己還了解他自己。

“你覺得會是誰?”

“不確定,仙夢從來都隻是個縹緲的傳說,我也隻是曾經在典籍中看到過一點點模糊的記載,不過我可以確定的是,此時正在經曆仙夢的這個人,不會是我們的敵人。”

江穆轉頭,看向楚妃月精致的側顏,不由笑道。

“何以見得?”

“是利益,哥哥,利益這兩個字可以給大多數的問題找到答案。在你閉關的這段時間,我係統的,全麵的分析了一下目前我們所掌握的情報,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麽?”

“嗯?”

“第三次末法或許就會在不遠的將來降臨,所影響的可能不限於人間。”楚妃月說的很嚴肅。

“第三次末法?”江穆吃了一驚,但倒也不覺得荒謬。

“其實這件事可以反過來理解,甚至可以去猜測古仙人設立虛妄大獄的動機何在,用排除法。”

楚妃月豎起一支手指頭。

“首先排除古仙人是無聊。”

“其次排除私仇,因為沒必要設置這麽大規模的大獄,還動用了四件仙器來鎮壓。”

“其三,道爭,但我認為這個可能性不大,因為道爭的話,怕是連個骨頭都難以留下。”

“其四,戰爭,同上。”

“其五,殺不死,所以隻能用這種方式來磨滅。”

“其六,一切為了資源。”

說到此處,楚妃月不開口了,但江穆懂了她的意思,這個世上,真的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如果有,那一定是因為層次太低了。

一窩螞蟻肯定會對一座垃圾堆滿意並認為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

一群野豬肯定會對一片森林滿意並認為取之不竭用之不竭。

上升到凡人,有幾畝良田,有結實的房子,有老婆,有兒子,官吏清明,也會覺得好日子一直能繼續下去。

天空是沒有盡頭的,海洋是沒有盡頭的。

山中的礦物,平原上的森林,呼吸的空氣,也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

但是修仙者呢。

仙人呢?

層次越高,消耗的資源就越多。

最簡單的例子,江穆的門板飛劍。

這是在靈氣尚未枯竭時打造的,如今在人間靈氣消散,連玄鐵都退化成了凡鐵,要想重新煉製成玄鐵,就需要將大量凡鐵進行高品質的提純,製作成鐵精,然後還得汲取遊離的靈氣,可能把一座鐵礦給全部煉了,也未必能得到一塊玄鐵。

所以,楚妃月的分析的確是讓他不寒而栗。

“也可能是我猜的過於片麵了,但是無論如何,留在這虛妄大獄裏是沒有前途的,我們得去往真正的仙界。”

“你是說走飛仙台?”

“我不能確定,但此事今後我們可以去找其他獄卒旁敲側擊一下,看看他們對飛仙台的看法。”

“但無論如何,我們得趕在第三次末法到來之前離開。”

江穆聽到這裏,忽然道:“如果要離開,我必然得殺了我尊如去,我答應了許靈宗。”

“為何不是樵夫非樵?”

“我不信他,但是,不管世界怎麽變化,不管未來會變得怎樣麵目全非,我沒忘記我的初心,也不會忘了我的承諾。”江穆平靜道。

楚妃月用手拄著下巴,端詳了江穆許久,忽而調皮一笑,“哥,你這樣給獄之靈起外號,小心他算計你哦。”

“反正我也不信那個獄之靈,雖然我沒有接觸過他,但就憑他把那塊鎮獄令牌交給李信卻不交給你這一點來看,他就滿肚子壞水。”

“無妨。”江穆搖頭,“他算計由他算計,我們隻需有足夠低的下限,再怎樣,問題都不大。”

“停,別提下限了,鋒銳之氣可不是圓滑之氣,哥你再這麽想,就別參悟了。”楚妃月趕緊喊道。

“哈哈!我就是一提而已,實際上,我參悟這鋒銳之氣,已經略有所得。”江穆自信滿滿。

而一旁的楚妃月忽然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不會吧,哥,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參悟出來的鋒銳之氣,又用來提升你的所謂的下限?”

“額,其實不是這樣的,妃月,這是截然不同的,超出了原來的一種全新的下限,我和你講……”

“別講了,江穆!江大頭!你氣死我了,下限下限,那可是僅有的一道鋒銳之氣啊,取銳之意,你一個劍仙,整天不考慮你的劍到底如何鋒利,卻隻想著下限保命,啊啊啊,我和你拚了!”

楚妃月真是氣急了,張牙舞爪的撲上來,迅速扭打在一起……

一日後。

“不能改了嗎?”

“不能。”

“調整一下啊。”

“我覺得已經挺完美的,不需要調整。”

楚妃月自閉了,一個字都不想說。

過去三年她都幹了啥?

造孽啊!

“哥,鋒銳之氣,是用來戰鬥的,無堅不摧,銳不可當,可破萬法,你好好參悟一下。”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哥,有本事將來有機會你把這句話當著那個黑袍道人的麵說一遍,信不信他弄死你。”

“他試過了,沒弄死。”

“哥,日後,你是要做劍仙的,不,你現在就是劍仙,我敢打賭,月華仙子也打不過你,為了咱們的劍仙道統著想,不求鋒芒畢露,但至少留幾分鋒銳吧,日後我們若是遇到同樣防禦強大的敵人,比如前麵有一堵牆……”

“砸它呀,我給你的門板飛劍幹什麽用的,放心,沒有什麽牆能當得住門板飛劍這一砸。”

“我咬死你得了!”

——

江穆最終還是沒有聽從楚妃月的建議。

他也不是故意的。

而是他真的在參悟鋒銳之氣時發現了一種藏於鋒銳之下的全新結構。

它不同於鋒銳的那種咄咄逼人,鋒利無匹,而是相當保守,非常的微妙。

怎麽形容呢?

不像是盾牌那種死板僵硬的防禦,也不是以堅硬的疊加見長。

它更像是調皮孩子的父母,可以對孩子的調皮搗蛋無限包容。

也可以像承載著高山的大地,默默無聲。

還可以如天穹與汪洋大海,任鳥高飛,任魚魚躍。狂風也好,驟雨也罷,管它烏雲閃電,駭浪滔滔,都自巍然不動。

隻可惜的是這種結構在那道鋒銳之氣中非常少。

甚至微乎其微,不是江穆上千年如一日的關注下限,不是他對這方麵的力量傾向很嚴重,他都未必能感應得到。

所以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就放棄了近乎九成九的鋒銳之氣,隻取那一點。

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借口,楚妃月反對也無效。

當然她會理解的。

現在的問題是,他隻得了一點靈光,要想將他全部的力量轉化成這個結構,他需要做出巨大的犧牲。

也就是說,他需要第五次散功重修!

而且這一次他是真的沒有後路,也沒有楚妃月給他參考了。

尤其涉及到仙靈之氣與大圓滿劍氣。

若是出了問題,一切都將成空!

“那便來吧!”

江穆心中大笑,能在這個時候還能尋到第五次散功重修,也是他的機緣。

反正也活了快兩千年,此生很賺。

接下來江穆詳細的製定了散功重修的計劃。

第一步,將九道大圓滿劍氣放置於五口門板飛劍中,萬一有什麽萬一,楚妃月也能駕馭。

第二步,將全部的道法劍罡抽取出了出來,一部分放置於門板飛劍,剩下的一部分化作九個江穆,各分出十萬道神意。

還是以防萬一吧。

至於他本體之中,隻留下二百一十萬道神意以及一道源初道法劍罡。

一個字,散!

但是下一刻,江穆卻是一愣,散不了!

或者更準確的說,他的神意已經與這源初道法劍罡不分彼此,甚至無法拆分!

他要是強行散去,結果可能就是他魂飛魄散。

“怎麽會這樣?”

江穆並不著急,思索一番後,他閉上眼睛,從無數神意之中找出那一點獨特的結構,這是他從鋒銳之氣裏分離出來的,為了這一點靈光,他連其餘的鋒銳之氣都給舍了。

“沒錯,就是這熟悉的感覺,沒有比這更具有包容性,更有下限的結構了。”

江穆細細揣摩著,無數的神意如流水,輕輕的劃過,將他所有的記憶,所有的感覺都在上麵掠過。

一時間,大千世界,山川河流,花草樹木,鳥獸魚蟲,凡此種種,皆與這結構呼應相合,他隻需從中遴選出契合度最高者。

但是突然,江穆的神意裏浮現了他關於第四張仙符的記憶畫麵,也是在這一刻,毫無征兆的,不僅僅是那結構,便是神意裏烙印的有關第四張仙符的一切,都共鳴起來。

他都沒有來得及反應,一切便已經結束,皆因為,那僅有的一點靈光燃盡了。

可江穆非但不懊惱,反而驚喜無比,第四張仙符中,也有類似結構?

這可就沒問題了,因為他手中正好就保存著半張仙符,如假包換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