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已過,夜行的鬼潮已經大半散去,回歸陰世。

江穆站在那座酒樓的屋頂上,拿著一壇劣酒,懷中抱著長劍,眺望西方。

璀璨的星空下,仍舊能看得見魔獄山那高大深沉的輪廓。

那就像是一切噩夢的源頭,陌生,黑暗,詭譎,不可測度。

這點江穆深有體會。

他在看不見這魔獄山的時候,總是自信滿滿,他覺得自己把一切都安排了,天衣無縫,最起碼準備充足。

可是,魔獄山下的妖魔總會給他帶來巨大的驚喜。

所以,在方才,他磨滅了那詭異後,明明劉鐵柱就在那裏,江穆也沒有去打招呼,時隔千年,彼此都應該保持警惕。

無關其他。

如果覺得他的實力已經很強了,就可以為所欲為,那麽他沒準就是第二個李信。

“且等等吧,在沒有更好的契機出現之前,我還是需要保持在幕後比較好!”

江穆悠悠一歎,如果說他當初重生回來後,那真是信心百倍,覺得未來盡在掌握,那麽現在他才知道,都是想當然爾!

未來,都是會變的。

拍開那劣酒的泥封,江穆仰頭先喝個痛快,不是為這酒,而是為這未來,這方天地究竟要走向何方,他看不清。

“嗯?”

江穆忽然轉頭,看向黑風沙漠方向,他什麽也沒看到,但是神意卻能感知。

“有騎兵?”

江穆站起身來,頗為訝異,正想著要以另一道神意前去察看,一團寒霧就無聲無息的從黑風沙漠中飄過來。

霧氣之中,還似乎有鎖鏈拖地的聲音,嘩啦嘩啦的。

幾乎於此同時,江穆也覺得眼皮很沉,他掙紮了幾下,就陷入了一個寒冷的夢中。

或者也不算夢,他還在房頂,懷裏抱著長劍,手裏拿著酒壇,時間似乎還是方才。

他下意識的一口酒喝下去,突然抓住喉嚨,瘋狂嘔吐,那是一灘黑色的汙泥,裏麵似乎有許多小小的東西在蠕動。

“嘭!”

樓下,明城,明月跳出來,咯咯咯的笑著,一個穿著紅衣,一個戴著紅蓋頭,一邊笑一邊跳,還一邊往外嘔吐,整個小城的人都在嘔吐,黑色的汙泥鋪滿了一切,就好像掉進了沼澤汙泥裏。

無數雙手伸過來,拖著他,使勁的往上拽,似乎是要救他出去。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道劍光,斬落無數汙泥,劃開噩夢,真就將他拉了出來……

“咦?你有點多管閑事啊。”

江穆無語,他已經調來五百道神意,就在天上看戲,不是為了了解,而是他這具少年身體需要開啟第五重秘藏!

詭異這玩意,至純至穢,它可以讓一件事聖潔到極點,也可以讓同樣一件事汙穢扭曲到極點。

而且還可以從一個極端到另外一個極端來回橫跳,變著花樣的跳,堪稱變態逆天到極致。

但也正因為如此,隻要條件合適,就能轉化成最佳的磨刀石。

不光能磨魂魄,神念,還能磨神意。

是的,這是江穆的最新發現。

人之魂魄,乃意之所在,思之所及,念之所往。

內有七情六欲所牽,外有耳目喉舌身所感。

大可與天地溝通,小能觀塵埃千萬。

日月星辰,宇宙洪荒。

當可馳騁之。

月玲瓏說那些修仙者都走了陽神之路,於天穹之上製造精神天界,在如今的大環境下,雖是有些像一條腿走路,如獨腳鬼一樣,但仍舊有可取之處。

結果他在那邊如泡溫泉一樣,身臨其境,舒服得不要不要的時候,楚妃月留下的那把長劍忽然示警,粗暴的把他給拉出來了。

他能說啥?

“這把劍不太正常!”

江穆歎了口氣,重新打量那個降臨小城的詭異,來不及了,再不出手,小城裏的人就撐不住了。

打了個響指,五百道神意神意一擁而上,擀皮兒的,剁餡兒的,燒火的,砸蒜的,等著吃的,一陣折騰,世界就安靜了。

不是江穆不給麵子,而是太弱。

伸個懶腰,江穆正要跳回房間再睡一覺,忽然覺得很不對勁,他隻來得及將懷中長劍投擲出去,整個人就無了。

連同他那兩道神意,直接被磨滅!

太快太凶太突然!

等到江穆再火速派出一千道神意過去支援。

他就看到了一座山。

準確的說是一座肉山。

小城已經沒了,因為被這肉山一屁股坐下去,不論是誰,都沒了!

這是一個人,超級肥!

高有千丈,光是一個大定,就得數十裏方圓。

他就安靜的坐在那裏,像個孩子,左手拎著一個巨大的罐子,好像深淵一樣黑。

右手不斷伸進去,摸出些物事,嘎嘎吱吱的吃,很投入,很香。

看其麵容,也就十歲左右吧!

他的眼睛甚至很無邪。

假若忽略他吃的究竟是什麽的話!

因為,江穆的兩道神意就是被他給吃了,如泥牛入海,一去不回。

小城裏有上萬人,如今不管屍體還是魂魄,都在那罐子裏。

而那裏麵的魂魄,怕是不止這些。

“這是什麽鬼東西?”

江穆第一時間讓自己的神意後退,隻因為這肥孩有點超出他的想象。

能在不觸發四張仙符的情況下,還能做到這一點,這很恐怖了。

沒準他這一千道神意衝上去都是送菜!

這絕對是那妖魔給他準備的殺手鐧!

“爹!我餓!”

突然,那肥孩張口喊道,那一張巨大的嘴裏,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鎖鏈,就好像無數的蟲子糾纏在一起,不停的爬動。

“爹,我餓了!”

肥孩又喊了一聲,江穆忽然有種不好的感覺,因為就在這一刻,他的那一千道神意竟是猶如喝醉了酒,甚至腦海中真就浮現出他有一個大胖兒子的感覺。

然後越來越清晰,村莊,小河,群山,落日,房屋,大黃狗,粗糙又不失豐腴的老婆。

“爹,我快餓死了!”

那肥孩叫的聲音越來越大,江穆都忍不住要答應一聲。

但他也很清晰的確定,隻要他敢答應,他這一千道神意就完了!

這與多麽強大無關,而是在這個時間,這個地段,這個環境下,這就是爹!

這就是規則!

“規則!”

神鐵棺材內,江穆以手扶額,這肥孩還是有辦法解決的,隻要在一瞬間以超大數量的攻擊進行全方位覆蓋,當達到一個突破的節點,那麽就會迎刃而解!

某種意義上,這還是血魔的變種,很聰明,會下套,會叫爹了。

就是,叫一聲爹你敢答應嗎?

苦笑一聲,江穆隻好一口氣分解出十萬道神意,火速支援。

對,就這麽簡單。

不夠嗎?

沒問題,再來十萬道神意。

不行就再來十萬道!

短短時間,江穆派出去百萬道神意,他算是知道了自己原來已經這麽強了!

慚愧慚愧!

感謝魔獄山下的妖魔,感謝血河魔尊,感謝那些無名的血魔,感謝之前那些詭異,感謝乖兒子!

百萬道神意,浩浩****降臨,強勢圍觀那肥孩。

聽他叫爹。

村莊不見了,幻象不見了,想答應的感覺也消失了,剩下的就是圍觀。

“爹,我餓啊!”

“爹,你踏馬死哪去了啊!”

“爹,活著你就吱一聲!”

“爹!我是真餓啊!”

……

肥孩一直在叫,越叫聲音越大,他不斷將手伸進罐子,取出大量魂魄吃的嘎吱嘎吱嘎吱!

但在叫了幾十聲後,罐子空了,而江穆的百萬神意仍然沒有做爹的覺悟,仍舊在圍觀,在品評,在等待這肥孩真正的爹出來。

吃了我的神意,事情怎能就這麽完?

得繼續喊啊!

那肥孩開始暴躁,開始慌亂,開始張牙舞爪,雖然還在不斷的喊,但聲音已經模糊了,聽起來更像是在尖叫,狂野的叫!

而這種喊聲明顯威力在加強,小城周圍的泥土都被喊得喜當爹了,它們在湧動,它們在焦躁,它們被吞掉又被拉出來!

那種力量想向四周擴散,但直接被江穆的百萬神意給形成了鐵壁銅牆,完全出不去了。

怎麽,沒喊完就走?

這不厚道啊!

肥孩又喊了幾百聲,他停不下來,可喊了又不得回應,他開始咀嚼他口中的鎖鏈,黑色的汙血流淌下來,黑色的血淚流淌下來!

他終於開始崩潰了,或者說要被餓死了。

是他自己的規則出了問題。

他鎖定了江穆,認了江穆做爹。

隻要江穆回應,就算一個回合完成。

但江穆不答應,他就隻能一直叫。

其實這裏麵,當初製造這肥孩的家夥,完全可以留個變化出來,奈何為了追求最大的威力,所以沒有留下後路。

結果不曾想,真就有如江穆這麽狠的“爹”!

終於,天亮了。

那肥孩喊了大半夜,他已經麵目全非,徹底的變成一座腐爛的肉山。

世間已經沒有任何形容的詞語能加以描述。

迎風能臭八千裏。

入地能爛十萬年。

好詩!好詩!

江穆哈哈一笑,百萬神意化作滔天大網,將這肥孩所化的至穢之物打包帶走。

至穢為至純!

這次賺大了。

神鐵棺材內,江穆運轉神意道法劍罡,足足磨了九百八十次,最後所得的精魄,竟是相當於十頭血魔!

如果再來這麽幾頭肥孩,他鐵定能再次進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