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世怎麽去？”
沉吟良久，江穆慎重開口，一開始他隻是想完成楚妃月的遺願，但現在這事兒就變得不重要了。
“要去陰世不難，陽神出竅即可，隨便找一處陰氣濃鬱之地，在半夜之時，順著湧出的鬼物，反方向行之，但是前輩，我們要在這裏等門中長輩，就不能陪前輩你一起了。”
明城很小心地道，眼前這位複蘇的老鬼前輩實力強大到令人絕望，雖然目前看似是正派，但萬一呢。
“也好，多謝兩位小友指點。”
江穆道謝一聲，吃飽喝足，就去酒館二樓，找了個最大的房間，倒地便睡，然後神意出竅，另外一道神意則附在長劍上，給這具身體護法。
神意毫無障礙的飄出酒樓，四下一看，就見整個邊荒小城都是漆黑一片，家家戶戶閉門不出，連那些強悍的武者都選擇了躲避。
而在外麵卻是陰風呼嘯，一道道詭影掠過，似乎閑逛一樣。
有些詭物沒有停留，順著陰風卷過的方向離去，有的詭物卻留下來，有的在哭泣，有的在鬼笑，有的在瘋狂破壞，掀起瓦片，吹動門窗，將街道上的木桶扔的到處都是。
但最終，他們還是離去了，像是被什麽力量所召喚，又或者是被什麽力量所吸引。
江穆沒有急著去陰世，而是好奇的跟在這些詭物的上方，看著他們鬆散的，聚成了一條陰風河流，朝著玉山關的方向而去。
但那邊卻是燈火通明，更有國運的光芒閃耀。
等江穆趕到近前，就發現這些詭物的目的地的確是這裏，玉山關的守將，正率領全城軍民，擺下水酒，祭品，點起明燭，在祭祀死者。
此地甚至還有一座真君廟，廟中的真君化出數百丈高的陰神形象，巡邏玉山關四周。
而玉山關都護府內，則有國運的光芒散發，讓一切都變得很祥和。
那些之前在邊荒小城裏格外暴虐的詭物，在此時也安靜下來，甚至會露出形體，那分明是一個個曾經戰死沙場的士卒，他們與玉山關的軍民就隔著一道燈火。
這邊是活人，那邊是死人。
活人沉默，死人也沉默，彼此相望，仿佛有無數言語，但都默契的什麽都沒有說。
或者說了也沒用。
最後，飲了一碗水酒，帶走了祭品的死人走了，這個夜晚重新變得靜悄悄。
仿佛之前的萬鬼夜行隻是個荒誕的夢。
“何方妖人，敢在此窺視！”
突然，一道陽神不知從何處冒出，殺氣騰騰的。
對方居然能看見他？
瞬時間，江穆來到那個陽神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有意思，你能看得見我？”
“啊！”
那陽神原地被嚇了一大跳，仿佛見了詭，反手一支炙熱金針就刺過來，但這金針穿過江穆的身影，卻不滯於物，仿佛不存在。
“你——”
“我什麽我？”
江穆一笑，他覺得很神奇啊，是他墮落了還是你們變強了？
神意一動，那炙熱金針就被江穆的神意捏住，隨便淬煉一下，此物就變得清涼無比，上有瑩瑩神光，品質不知提升了多少。
“我——”
對麵那陽神簡直嚇壞了。
“我什麽我，來而不往非禮也，你給我一針，我也給你一針可好？”江穆一臉彬彬有禮，謙謙君子的樣子。
“前輩饒命，我是太清宗弟子月玲瓏，奉命在此監督百鬼夜行，防止妖人破壞，前輩高抬貴手啊。”
“月玲瓏？”
這回江穆是真的驚訝了！
此女乃是與天玄宗楚妃月，玉淵宗吳綺雲，乾元宗獨孤芷，天衍宗俞驚鴻一起，都是那個時代五大超級宗門的絕世仙子，都號稱是千年一見的修仙天才。
她們彼此之間或許各有千秋，但相對於其他同時代的修仙者來說，都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而在上輩子，她們先後下山，嫁給大秦太祖。
這輩子，因他的緣故，楚妃月改變了命運結局。
但章和居然又建立大秦王朝，又娶了玉淵宗的吳綺雲。
一時間，江穆居然不知該怎麽說。
“前輩？”
那月玲瓏小心翼翼的詢問，並偷看了一眼那根已經變了的金針，那玩意讓她心驚肉跳。
“如今的修仙界，到底怎麽了？”
江穆想了許久，就鄭重問道，明城，明月兩人雖然是浮雲道宮的弟子，但其實對千餘年前的事情並不了解，但月玲瓏可是與他一個時代的修仙者，由她來描述，應該是最全麵的。
但此話一出，月玲瓏的陽神就微微一顫，神情都變得古怪起來，甚至有點恐懼，想逃，又不敢逃的那種。
“前輩，是剛剛複蘇？就是剛剛醒來。”
“算是吧，怎麽，這有什麽稀奇嗎？”
“沒，沒有，隻是近來，複蘇的老前輩越來越多而已。”
“老前輩？什麽算是老前輩？”江穆心中一跳，他已經從明城，明月口中知曉，自第二次末法以來，所有人都無法真正的死去，但在此之前，無論修仙者還是凡人，死的絕對是幹淨利索的。
“就是，一千二百年之前沒有飛升的一些修仙前輩，他們本應該死去，但不知為何，如今居然複蘇，當然，他們隻剩下少許的記憶，有的甚至連自己是誰都忘了，也無法進行交流，相比來說……”
“相比來說，我還算正常？”
江穆笑了，但心中的震驚卻無以複加，地下那玩意到底在搞什麽鬼？
“還是說說現在吧，古仙人第二諾是否應驗？”
“是的，前輩，古仙人的第二諾應該算是應驗，如今人間已經輪換了四個王朝，國運的確可以鎮壓天下，更是因為這國運，讓我們這一方天地變成了一個大球。”
“那自從末法開啟，修仙界的變化是什麽樣子的，為何會有今日這般情形？”
“回稟前輩，末法共爆發兩次，之間相隔十年，但也正因為第二次末法的爆發，才給了我們諸多修仙者一個活下來的機會，當是時，整個天地之間，一切與靈氣有關的物品都湮滅，所有修仙者的法力都散逸，強如煉虛，也隻能維持到金丹，化神隻能維持到築基，元嬰隻能維持到練氣。”
“雖然修仙者的壽元沒有太大變化，可這樣一來，隻需要百多年，我們必將被這方天地所淘汰，結果誰曾想在第二次末法爆發後的第二年，古仙人的第三諾就提前被引爆了。”
“怎麽講？”江穆急忙問，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個說法了。
“道德，是與道德有關，反正自那一日起，我們這一方天地中的所有外魔都消失了，我們可以輕而易舉的淬煉神念，連凡人死後的魂魄都可以化作保留生前記憶的鬼魂。”
“也是因此，除了一部分修仙者外，大部分修仙者都選擇了修煉陽神，也就是放棄肉身，單純以神念存在，由於這方天地這樣的變化，我們的陽神可以永久存在下去，近乎不死不滅。”
“雖然沒有了曾經移山倒海，肉身飛升的大神通，可這樣逍遙也是不錯。譬如我太清宗，自第二次末法後，就在幾百年內，近乎全體轉修陽神，隻要不是在戰鬥中被誅殺，便可以一直逍遙的活下去。”
“甚至就算被誅殺了，也可以去陰世做個陰神，或者在人間敕封個真君來當。”
“總之就是這樣，修仙界就以陽神這個法門，以另外一種方式存續下來，但是陽神無法對抗國運，所以，如今這個天地已經分成了三重。”
“第一重為陽神至高者所開辟的精神世界，我們將其稱之為是天界，就在遠離人間的無限蒼穹之中，因為沒有罡風，沒有陰煞，陽神趕路又是極快，在那裏，我們可以隨心所欲，與擁有身體的狀態沒有什麽不同。”
“第二重就是人間，也就是這個醜陋的大水球，人間由人間帝王管轄，以國運鎮壓天下，修仙界各陽神宗門都是有約，彼此不得再幹涉人間，隻是近來，不死之鬼越來越多，經常在特定時間，特定地點幹擾人間。”
“我們這才奉天界九大至高陽神之命前往人間來維持秩序，防止妖人作祟。”
“至於第三重，便是陰世，因為如今這方天地根本沒有外魔，天地風水非常適宜魂魄成長，所以凡人死後，其魂魄居然再次進化，人間的人族越來越多，人間的鬼魂也越來越多，人鬼殊途，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所以浮雲道宮的第一任人間帝王章和就主動開辟陰世，並與後續的人間帝王約定，人間的歸人間，天界的歸天界，陰世的歸陰世。”
“可是現在，這個約定幾乎沒有意義了，人間將大亂，一切都將失控，曾經我們以為千年前靈氣斷絕就是可怕的末法時代，現在看來，真是幼稚，人死了，至少還可以一了百了。”
“但最可怕的，是求死不能！”
“現在，才是真正的末法，我們最終，連死都死不了，隻能變成一個我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存在的怪異。”
說到此處，月玲瓏的情緒有些崩潰，若是在從前，有外魔的時代，她此時已經該走火入魔了，不是重傷就得根基受損。
可此時看她情緒都這樣了，道心都不存在了，卻還可以保持陽神正常狀態。
這天地，果然不正常了。
一時間，江穆也不知是該安慰還是該繼續詢問。
就在此時，又一個陽神飛來，急切的喊，“玲瓏師姐，大事不好了，那位三個月前複蘇的老祖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