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烽火台上冷風瑟瑟。

江穆不再言語,那邱玉茹三人也沉默下來,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打算,因為誰也不知道,未來究竟會怎樣?

“老夫對這山南五郡沒什麽興趣,倒是想去一趟江南六郡。煩請三位與那幾位小哥說一聲,老夫去也。”

江穆不打算在這裏浪費時間,邱玉茹三人既然投靠了浮雲道宮,某種意義上算是自己人了,何必聚在這裏勾心鬥角。

“道兄留步,還不知道兄名號。”

邱玉茹忽然問道。

“嘿嘿,沒必要知道,請了。”

江穆怪笑一聲,扛起六把門板飛劍翻身下了烽火台,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良久,烽火台上,那扮成中年醜女的楚妃月忽然輕聲開口,“他在說謊。”

“是的,不過與我等無關。”邱玉茹點點頭,卻不感興趣。

“師叔,我們真的就一直留在這裏?浮雲道宮對我們可是非常警惕,竟然把我們打發到這裏守衛北境長城,要弟子來說,我們直接就混進浮雲道宮,將那什麽浮雲七子殺個幹淨,奪了他們的大庫,能奈我何,他們可沒有化神坐鎮。”

那司馬長風似乎頗有怨言。

“且忍耐吧,如今雖說是到了末法時代,但有山門的修仙者,與沒有山門的修仙者性質是不一樣的。在製備靈石的靈效沒有消失之前,很多強大的法術都能釋放,尤其是護山大陣,就算是化神,也不敢衝撞。”

“所以你們要明白,現在已經不是修仙者以個人偉力改變天下的時代了,大勢若水,我等應該學會隨波逐流。”

“更何況,浮雲道宮之中,已經有國運凝聚,魯莽行事,隻會害人害己。”

邱玉茹苦口婆心的勸說著,司馬長風不吭聲了,但他人隱在黑暗裏,也不知在想什麽?

又過了一個時辰,楚妃月站起來,輕聲道:

“我去巡邏。”

“師妹,我與你同去。”

司馬長風急忙站起來道。

“好。”

楚妃月並未拒絕,一陣夜風吹來,她下意識的緊了緊衣衫,走向烽火台的出口,那裏正對司馬長風。

“師妹,可是有些冷……”

司馬長風的話還未說完,一道定神禁就突然砸在他頭上,幾乎是在同時,楚妃月如輕煙般一去一回,司馬長風的腦袋就飛出了烽火台。

“噗!”

屍身倒地,司馬長風死不瞑目,到死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楚妃月卻麵無表情的甩出一張汲靈符,飄飄落下,不一會兒工夫,那屍體就化為飛灰,被夜風一吹,就消散了。

“你又何苦殺他。”角落裏邱玉茹歎道。

“他的心亂了,看不清形勢,早晚會惹出麻煩,拖累我們,如今我們人在屋簷下,本就身份敏感,哪裏還容得下出錯的機會,一次失誤,可能就會萬劫不複。與其到時候讓我殺了他,不如趁早殺掉。”

楚妃月淡淡道。

“若有一日,形勢所需,你也會殺了我麽?”邱玉茹再問。

“師尊,莫要說了,您怎麽能同此人相比,何況弟子與師尊之所以選擇這浮雲道宮來蟄伏,所求不就是一個安穩麽?不管如何,先有一個安身立命之處,盡可能不要損耗法力,維持身體與神念的狀態,不令其退化才是首要的。”

邱玉茹沉默下來,良久,卻歎道:“妃月,是為師拖累了你,當日你就言說蒼龍大陣突然加速運轉,恐有不妥,是為師被貪念迷住了眼,終於鑄成大錯。不然,若是此時還在山門之內,又何苦這般小心謹慎。”

“師尊,定神!”

楚妃月忽然出手,但不是攻擊,而是一道定神禁製,性質與江穆掌握的護道真言類似。

瞬時間,一道微光閃過,隨即烽火台上重歸於平靜。

而之前還一臉愧疚,心緒不平的邱玉茹則緩緩恢複。

“師尊,莫要再想從前了,如今天地末法,本就魔念滋生,心中不靜,更是容易被外魔所趁,我們師徒兩個,也不求長生了,就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下半輩子便好。”

楚妃月勸完,自回烽火台角落處,而邱玉茹則再也沒有說什麽。

一夜無話,當晨曦亮起,師徒二人站起身來,眺望四周。

而楚妃月卻在此時忽然開口,“那人應當是被我們蒙騙過去了,昨夜,我雖然不知他的蹤跡,卻知他一定會偷偷潛回,還好師尊你沒有露出破綻。”

邱玉茹仍舊沒說什麽,良久,她才取出一枚古玉,仔細查看半晌。

“這人很古怪,不得不防,但現在應該沒事了,若為師所料不差,此人應是神劍門中的某個化神老怪,特意來摸我們深淺的。”

“這日後,我們得更小心了。”

說到此處,邱玉茹看了眼楚妃月,忽然道:“為師忽然有些後悔了,當日自作主張,廢了那許意的根基,更暗中促使他泄露機密,逼得他自絕謝罪,唉,早知如此,當時留的他一命,你我師徒二人,也不至於如此被動。”

“師尊,莫要再說了,我與許意,不過是在無盡海偶然相遇,並肩作戰一次而已,如今早就是過眼雲煙,師尊你再是這般心思,魔念又會叢生,可就假戲真做了。”

楚妃月擔憂道,她這師尊有點不對勁。

“我明白,明白。”邱玉茹也知道,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她的執念在心中生根發芽,隨時隨地都在吞噬她的意誌。

這就是末法時代的弊端之一,越是修為高深者,就越應該待在山門裏,不問世事,如此才能避過劫火,但她卻被利益吸引,出了山門,也沒有護道神鍾庇護。

那些曾經芝麻大的小事也會成為悔恨的源頭,意誌城牆就是這麽一點點崩潰的。

破空聲響起,三艘飛舟抵達,還是昨日那些人。

“咦,怎麽少了兩個?”

“他們走了,我師尊今日不太舒服,你們去向上報備一下,我需要申請一些靈石來為她繪製定神陣法。”楚妃月啞聲道。

“不會是要走火入魔吧?”

飛舟上一名武士聞言,嚇了一跳,“好說好說,你們今日先休息,另外如果可以,請你們去五十裏外的烽火台,別嚇到凡人。”

“沒問題,辛苦諸位了。”

楚妃月道謝過後,取出兩張靈符,分別貼在邱玉茹與她的腿上。

“師尊,我們先找個安靜的地方靜養一番。”

“好!”

邱玉茹點頭,她也覺得自己今天越發不對勁,心魔如小鹿亂竄,姑奶奶的,老婆子縱橫修仙界上千年,竟然也要落個魔火分身的下場?

“師尊,莫要再胡思亂想!”

楚妃月又是一道定神禁製落下,此時在她眼中,邱玉茹眉心印堂處,已經有黑氣縈繞,這是魔念入體的征兆。

不過幸好她天性聰穎,熟讀並掌握天玄宗萬般法術,法印,不是一句博學多才可以形容的。

在這一刻修為高低毫無意義,多一種手段,就多一條生路。

此時她一連串法印,禁製落下,就再次將邱玉茹的魔念給壓製住。

但她的法力也因此耗費掉三成還多。

“徒兒!”邱玉茹激動萬分,昨夜見她擊殺司馬長風的狠辣,心中難免有些忌憚,但現在看來,畢竟是從小養大,師徒連心。

片刻之後,兩人趕到五十裏外,一座更荒涼的烽火台上。

邱玉茹打坐調息,收攝神念,而楚妃月卻毫不停留的部署定神陣法,不惜耗費法力,也要一舉將師尊心中的魔念斬除。

師徒兩人的信任度在此刻達到巔峰。

很快,楚妃月激活定神陣法,一道道法印落下,一道道神禁激活,她真的是豁出全部,舍命相救!

半個時辰之後,邱玉茹的神情重回平靜,她的魔念竟然被徹底斬除。

她這個徒弟不愧千年一出的人才,這樣都能做到。

但楚妃月的法力卻被消耗了近九成。

“徒兒,你辛苦了!”

邱玉茹露出和藹可親的微笑,但下一刻,她卻僵硬在原地。

“孽徒!你對我做了什麽!”

邱玉茹無比驚恐的喊,她竟然不知不覺就著了道。

這孽徒到底還是對她下手了!

楚妃月卻神情淡淡,也不回答,一抬手,蓮花般的法印落下,同時七十二枚金針刺入,隨後,那還在憤怒大喊的邱玉茹竟是如嬰兒般睡去。

楚妃月看著她,目光有一瞬間的複雜。

“當年,我不過是與那許意陌路相逢,多說了幾句罷了,連朋友都不算,更談不上兒女私情,你就因此廢了他的根基,謀了他的性命。”

“當年,你為了謀劃你們的大事,就逼迫我去學鎮魔塔的諸多神印禁製的控製之法,更是逼我放出血河魔尊,若非神華宗另有安排,我等於害死千萬無辜之人。”

“當年,你就一直在鼓吹我乃千年一見的天才,更是用種種手段令我成為所謂的修仙界第一絕世仙子,隻為讓我能夠與玉淵宗聯姻,錯非末法將至,你大概早就把我嫁出去了。”

“但我知你心性,你此次帶我來浮雲道宮,不過是想故技重施罷了,二三十年後,等人間帝王出世,掌國運,鎮天下,你必會想辦法令我下嫁。”

“師尊,你養我,育我,這份恩情在我答應你做種種事情的時候就一筆勾銷了。”

“下輩子,你要學著做一個好師尊,而不是把你的弟子當籌碼。”

“需知,算人者,人亦算之。”

“順便一提,我不是千年一見的修行天才,我是萬年一見。”

“這天地雖大,當有我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