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海莫睿躬身,轉身走了幾步卻又頓住了腳步,猶豫了下終是回身,道:“臣弟這次前往伊州,想順道去寧泉看望塵姐姐……”

歸海莫燼微征,片刻執起桌上茶盞,掀開茶蓋輕劃,卻也不飲,喃喃道:“前幾日銘兒喚鄒內史娘親……莫睿怎麽看?”

歸海莫睿輕笑,朗聲道:“太子殿下這是想皇後娘娘了……臣弟告退。”

歸海莫睿大步出了殿門,正在廊下和高錫嬉鬧的歸海泉銘便跑了過來,拉了歸海莫睿的手輕輕晃動,滿臉希翼:“小皇叔叔拋拋。”

歸海莫睿卻是低頭,輕劃他的鼻頭,笑道:“皇叔還有很重要事要做,銘兒乖乖的。恩?”

歸海莫銘兒黑亮的雙眸微黯,複又問道:“皇叔要做什麽重要的事?比陪銘兒還重要嗎?”

歸海莫睿輕笑,點頭道:“皇叔要去看望銘兒的娘親呢,早些幫銘兒把娘親接回來,可好?”

“好好,爹爹說娘親長的可好看了,娘親的病什麽時候才能好啊。皇叔快去,一定要將仙女娘親接回來哦。”銘兒拍手說著,竟去推歸海莫睿。

歸海莫睿望著他小小的臉袋,隻覺心中微酸,笑言幾句便大步而去。誰也沒有注意到,小太子一直看著他的背影,稚氣的臉上分明帶著幾分狡黠的思忖。

“高公公,小皇叔明天何時去接娘親啊?”

……淺草沒馬蹄,飛花逐水流,萬裏無雲的春日,晴空耀目,碧藍去洗。寧泉的清幽穀,此刻更是春芳溢了深穀。連綿幾日的春雨令粉玉輕盈的桃花點點零落,逐水東流,穀間樹椏之上亦綴了片片落櫻,淡粉一片。

這日雨後天晴,陽光極好,透過嬌豔含羞的花枝灑開一地碎影明媚,柳色舒展,榆槐成蔭,山穀間濃濃翠翠已是一片秀潤。

就在這秀潤的山穀間,泉水叮咚的溪澗邊,一片竹林經了春雨愈發蔥綠,暖風下簌簌作響,宛若妙歌。竹林間一條通幽的小道蜿蜒著伸展開去,小道的盡頭一個身著素色布衣,頭係湛藍碎花方巾的女子正依著一顆修竹輕輕的說著話,神色柔和。

“筠之,你知道嗎,昨日我洗衣服的時候,竟聽到墨兒在給音兒背禮記大同篇,什麽‘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的。老天,才多大的孩子呢,怎就這般……為國為民,憂心天下了。這也太有誌氣了吧。筠之,你小時候也這般嗎?那麽艱澀的東西,我是說什麽也不會背的。還記得我小時候……”

女子絮絮叨叨的說著,唇角翹翹揚起,陽光透過濃密的竹葉縫隙灑下,落在她的麵上,將絕世的容顏蘊上了一層出塵的靈動,正是消失久已的帝後,戴覓塵。

眼見晨陽緩緩高升,她起身輕撫碑刻上深深刻印的筠之二字,笑道。

“今日不能多陪你,蕭大哥要來商談百草堂的事情,我得先回去了。明兒再來看你。”

她說罷,深深望了一眼那被磨得有些發亮的碑刻,轉身沿著小道出了竹林。

順著小溪越過小土坡,一片桃林映入眼簾。桃花剛剛謝了春紅,一地落英在風中飄揚,簇擁著林間的一座小院子,宛若仙境。

覓塵邁步而下,尚未走入桃林便聽到了孩子的笑聲。她麵上浮起溫柔的笑意,快步而入,推開木門。

院中蕭瀲晨一身白衫牽著一匹通體雪白的小馬駒,墨兒和音兒則坐在馬上,正樂的咯咯而笑。

“娘,快看,漂亮的小馬。”

坐在馬前的音兒看到覓塵,揮動著小胳膊,笑得燦爛。

她身後的歸海清墨也望了過來,稚氣的麵上有暖暖的笑意,卻隻是喚了一聲。

“姨娘。”

覓塵望向小男孩,眸中閃過憐愛。這孩子不到五歲,卻不似同齡小孩那般吵鬧,異常沉靜,也異常懂事。真不知這般是好,還是不好。

覓塵歎息一聲,見蕭瀲晨轉頭望了過去,忙收斂神情對他笑道:“墨兒可是日日惦記著你這個師傅呢,上次教他的那套拳法他可是日日練習,我都看會了。”

蕭瀲晨揚起溫柔的笑意,回頭看向歸海清墨:“蕭某覓得好徒兒,今日當舉杯相慶。”

“馬兒很漂亮呢,音兒有沒有謝謝蕭叔叔?”覓塵含笑問著瞪大眼睛看著蕭瀲晨的音兒。

“謝過了,娘親音兒也學打拳。哥哥叫叔叔師傅,音兒也要叫師傅。”

覓塵一愣,旋即失笑,撇向蕭瀲晨:“那得看你蕭叔叔收不收你這個徒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