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忍地閉目,回頭盯向歸海莫燼:“他死了嗎?”

歸海莫燼見她麵有薄責,輕歎一聲:“我不知道,塵兒,我不這樣做他們便會……”

“便會什麽?他們就算搶了我們的吃食又有什麽關係?你為什麽非要下狠手,他都快餓死了,你為什麽還要這樣對他!”見他這般,覓塵忍不住斥道。

歸海莫燼見她麵容痛苦,雙眸俱是憐惜,忙勒韁將馬車停在路旁,回身將她抱入懷中緊緊攬著。

“塵兒,你聽我說!就算讓他們搶到了食物又有什麽用?吃一頓飽餐,然後呢?他們搶到食物隻會變成其它人的目標,哄搶爭奪引起暴亂,那樣死傷可能會更大。”

覓塵慢慢在他懷中沉靜了下來,心知他說的不錯。他們馬車上備了不少食物,倘若真被那些大漢搶到,定然是要引起紛亂的。而單憑歸海莫燼一人,如何能製止的了暴亂,到時候眾人哄搶之下,定然免不了死傷。

她心中一片悲涼,將頭埋入歸海莫燼的胸膛,眼淚卻不住地往下淌,半響才收了眼淚抬頭道。

“我們到了下個城鎮把馬車賣了吧,不然這種情況還會發生的。”

歸海莫燼望了望車外,暴雨依舊拍打著大地,他眉頭微擰,終是點了點頭,安慰道:“好,我們在下個城鎮呆上幾日,待天晴了再走。”

覓塵一怔,心知他是舍不得自己淋雨,可她一日也不想呆在災區,搖頭道:“不用,我們快些趕路吧,我想早些跟大哥匯合。”

歸海莫燼見他堅持便也不再多言,隻望著四散的流民心中沉痛。

兩人在城鎮賣掉了馬車,隻帶上幾件換洗衣物,一包幹糧換乘馬匹,雖是暴雨襲麵,蓑衣濕淋,可行程卻是快了不少。

待到三日後,暴雨初歇,他們也終於到了泗州,正是這次水災重區。

海天建朝以來曾多次撥銀修築黃河水道,疏通黃河,但毫不效果。兩月前豫州巡撫程淵上奏朝廷,連續半月的暴雨,使黃河水位突增,黃水陡漲二丈有餘,滿溢出槽,終於在泗州曹村埽決口,猛獸般洶湧的洪水淹沒了四十三個縣,衝毀農田三百多萬畝,人畜死傷無數,幸存的百姓,饑寒交迫,號哭於野,其狀慘不忍睹。

由於洪災區域臨近京師,朝廷不敢有絲毫懈怠,海清帝當即派了工部左侍郎戴郇翔前往賑災,修築河堤。戴郇翔接到皇命更是絲毫不敢怠慢,當日便從雒陽出發,日夜兼程趕到了泗州,投入到了治河救災之中。

此刻覓塵眼見泗州在望雖是心情沉痛,卻因著馬上能見到大哥和雲諾而有了些歡悅。她和歸海莫燼沿著河道向城中走,城外此時已是哀嚎遍野,破破爛爛的帳篷支得到處都是,滿眼都是衣著破爛,伸手乞討的人。

他們的臉上皆是淒楚,瘦骨嶙峋的手顫巍巍捧著破碗哀叫著,覓塵放眼望去隻覺滿目生涼。

河岸邊的一處空地上,但見堆放著數十口木板拚湊而成的簡易棺材,布幡迎著河風招展,上麵白布黑宇赫然寫著“豆蔻女換棺材”。

覓塵先還不懂,可看到空地邊排著長長的隊伍,皆是妙齡少女,抽泣不已,有的還被家人押著。而空地一麵的破帳篷中更是一棚子的少女,皆衣衫襤褸被綁縛手腳,麵容憔悴。她這才明了,那些排隊的少女都是賣掉自己換口棺材安置家人的。

歸海莫燼許是看她麵容蒼白,策馬過來一手拉著她的馬韁,帶著她快速經過了那空場。覓塵一直垂頭不語,歸海莫燼也默不作聲,隻是緊蹙的眉頭,幽深的雙眸顯示了心中的沉重。

行出一段,覓塵回頭去看,那空場已經不見,隻有綿延數裏的難民蓬依舊在眼前伸展。突然耳邊傳來一陣驚呼聲,覓塵遁聲往前方的河岸看去,卻見一群人圍著河岸正對著奔騰的河水指指點點。

她定睛看去,隻見江水奔湧,江麵上竟有兩個小小的身影隨著河水翻騰著。她離得太遠看不清那兩人麵容,隻依稀能分辨清似是兩個女子。

穿湖色衣服的女子使力托著另一人奮力向岸上遊,可奈何河水發怒般狂卷,她的力量太渺小,根本就不能跟洶湧的河水相抗衡。兩人隻能隨波逐流,向著她這邊河岸翻湧而來。

河岸上尚有一匹馬不停踢著前蹄,竟似發了狂,跟著那河中兩人焦躁地踏著河岸。

莫名地覓塵望著那掙紮的兩個身影竟一陣頭昏目眩,她狠狠甩了兩下頭。眼見一個浪頭打去,那兩個身影被拍打不見,她心間竟刺痛莫名。正待驅馬上前,卻聽遠遠傳來陣陣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