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他的七弟銀槍橫立,清漠的雙眼也望了過來。兩人目光相接,隨即便又錯了開了。

再次看見覓塵,火紅的皮毛將她的小臉襯得越發紅潤,長裙高華,頭上發簪僅剩一隻青玉步搖,烏發雲鬢下麵容清麗絕俗。歸海莫湛淡淡一笑:“去吧。”

覓塵望著他淡淡的眼神,清淺的微笑,隻這樣便在心中激起融融暖意,侵染行腑。什麽都不再多,淚盈於睫輕輕轉身,仿似他一個眼神她便知他未曾說出的話,知道他未曾說出的話,知道他未曾說出的牽掛。輕聲一歎,昂首便快步向馬車走去,利落地上了馬車,靠在車壁上,覓塵隻覺心中酸酸澀澀,甜甜苦苦翻攪不停。

馬車滾動,隔著小紗窗那抹白影久久站立,似乎有什麽東西輕輕翻攪著心頭最純潔最柔軟的那個部分,車中暖氣朦朧了雙眼。今生,她欠他太多,該如何去還?他要的她已經沒有了,今生該用何去還……

“歸海莫湛,你這個傻子。”

覓塵低頭將頭埋進雙掌間,淚水滾滾而落。

這已經是覓塵的第三次遠行了,這次似乎已經習慣了馬車上的生活。但也不覺多累,隻是貼心的人一個也沒有跟隨,終日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總是覺得有些悶。

那南翼迎親的官員說,南洛帝已經在南翼為兩隻雄聖鳥物色好了雌鳥,送與她的東西自是要隨她而行。官員話語間的言之鑿鑿讓覓塵一陣氣惱,隻覺一切都是從那兩隻狗屁聖鳥而起,恨得牙癢癢,隻想將它們美麗的羽毛統統拔掉下油鍋炸。

自車駕過了北舞渡,天氣便一直不好,覓塵也懶得出去。整日悶在馬車上看書,吃茶,日子倒也過得悠閑。偶爾嫌悶了就將馬車門打開,坐在車轅上看風景。雖是冬季,萬物凋零。路邊卻偶爾會閃過大片大片的梅林,冷風中迎霜綻放,散發著生命的堅強與生機。

沉寂無語的冬色,卻是生命中梅花點點的季節。冬天雖枯萎了綠的生命,卻染紅了梅的相思。覓塵時常會想起歸海莫燼,卻不知他現在身在何處,離京已經有近十日,怕是高錫派出送信的人現在還沒到邊關吧。他定以為自己還老老實實呆在戴府等他凱旋呢,想到這裏覓塵就難掩心中的苦悶。

每每想到歸海莫燼便會不自覺想起歸海莫湛來,也不知道他到底想怎樣,唯一確定的是他定不會就這麽扔下自己不管了。他會做什麽?想起這些麵上就不覺顯出憂心忡忡。

歸海莫嘯倒並不常見,他總是行在隊伍最前麵,偶爾巡視過來,兩人也總是你饑我諷的不歡而散。

對於逃跑,覓塵卻也不急,一來是沒有摸清情況,二來她也沒有找到什麽機會,圍著她車駕的侍衛宮女可是不少。再者,她總覺得應該走得天高皇帝遠了再跑才容易成功。

之所以不急,倒還有一個原因。歸海莫燼食不知味的怪症,覓塵翻閱醫書加上自己的琢磨倒是心中有些想法,隻是苦於少了一味藥。一直都無法實施,前段時間她問過醫聖子,她缺少的那味藥,乃是南翼藥穀鎮穀之寶。

這次好不容易有機會南行,覓塵還琢磨著最好能再臨近南翼的時候逃跑出去。到時候她有機會到藥穀找人不說,別人定以為她會逃往海天,誰又能想到她反而去了那虎口的南翼呢。

月明星稀,慕王府的汀書軒此刻一片寧靜。燈光透出之處便是歸海莫湛平日批辦朝事,接見近臣的書房。

寬大的一間,入目三壁全是書架,放著各色書籍,一塵不染。正對隔門,置著一張紫檀竹雕寬案,案後擋著鎏金繪著水墨青山的屏風。

燈光是從案台上一盞墨色灑金燭台發出的,歸海莫湛此刻眉頭微鎖,筆端急走,寫的是一本奏請病假的本章。左手邊尚放著幾疊高高的章笨宗卷,都是他剛剛處理過的。這幾日他已將手頭的事情處理妥當,這病假父皇沒有理由不準。他要趁此出京一趟,說什麽也得將覓塵帶回來。

寫好奏本最後一字,將手中毛筆往硯台旁一擲,歸海莫湛便霍然站了起來。伸手取過衣架上的大麾披上,大步便要向外走。

屋外腳步聲傳來,房門一開卻是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快步走了進來。

“怎麽樣?”歸海莫湛眸光一亮,從容問道。

“人已經都選好了。全是武藝出眾之輩,一共三百熱,現在已經在城南郊外等著了。”

“恩,走。”歸海莫湛輕輕點頭,帶著那人便大步出了房。

然而剛跨步下了台階,一陣喧嘩傳來,他腳步一頓,微微蹙起了眉。

果然眨眼間慕王府的管家蕭允領著一隊人轉過了月門直直而來,那行在最前的正是右相鄒傑臣和宮中掌印太監高錫。

歸海莫湛雙手緊握,心中一跳,快步迎了上去。

“舅舅,高公公。這麽晚了,可是父皇有事傳召?”

鄒傑臣老辣目光掃過歸海莫湛身後披著的大麾,和那一身黑衣的男子,微微蹙了下眉,開口道。

“皇上有旨意,我剛巧碰到高公公便一起來了。”

歸海莫湛輕緩一笑,忙錯身相讓,一麵吩咐著下人準備香案。

“公公請,快去準備。”

“不必了,隻是口諭。昨日朝上,高大人參奏山東巡撫李永田貪墨,山東藩庫無銀一事王爺也是知道的,王爺統管吏部,皇上口諭令王爺即刻離京,暗訪私查,務必兩月之內將此事查明。皇上恐那李永田狗急跳牆,特命正清門二等待衛齊琛跟隨前往,保護王爺。車駕馬匹都備好了,王爺即刻便動身吧。老奴還得回宮複命,就不叨嘮了。”

高錫說罷,見歸海莫湛麵色不好,也不再寒暄,側身和鄒傑臣話了幾句便轉身而去。

歸海莫湛冷冷而立,撇了眼那一身鎧甲腰掛寒劍的齊琛目光清寒。保護?這分明就是監視!他心中自然知道此時讓他前往山東到底是為什麽。父皇定是不會如此費心!掃了眼默然站在一旁的鄒傑臣,歸海莫湛握緊雙拳。

“舅舅,以後本王的事您還是少操心的好。”

輕甩衣袖,歸海莫湛大步便向外走去。正欲跨出月門迎麵鄒苑曦匆匆而來,微微喘著氣,見他麵容冷寒,腳步微頓。

兩人目光交接,鄒苑曦幾不可查地點了下頭。歸海莫湛也不再多看他,大步向府門而去。

這日子時一隊人馬從雒陽城南郊的密林衝出,直向南方而去。那打頭之人,真是素有才名的右相公子鄒苑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