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正是百花初開的時節,而海天皇宮的禦花園地氣如暖,牡丹開得最早最好,自然是豔冠群芳。這一日午後春光醺暖,連殿前芳渚上的雙雙鴛鴦也伴著沙暖慵睡,芳馨元的小亭中蓮妃斜倚再紫檀欄杆上,周圍全是一幹的極盡妍態的女子,各個珠釵雲鬢,輕紗錦緞,嘻嘻鬧鬧地嬌聲嬌語隱隱從小亭中傳出,天家富貴,紙醉金迷不過如此。
覓塵這幾日一直忙著改良那封禪舞樂,幾乎天天泡在樂府台,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今日看天氣很好,午後暖和,便吩咐沐了個花瓣浴,穿了件輕巧的衣服來這禦花園觀牡丹。
覓塵前世生長在上海,倒是不常見牡丹,雖說覺得也不甚好看,就花朵大了點,看上去富貴了點。可也圖個新鮮。四處走著,看著也算有趣。本以為中午時分這裏不會有什麽人,卻不想會碰到這麽多的妃嬪。覓塵正欲轉身那小亭中的蓮妃卻是已看到了她。
“哎喲,那不是清塵郡主嘛!怎麽就走了啊?”嬌聲響起。
覓塵回頭,隔著長長的回廊看著她,一頭烏黑挽成華麗的天仙髻,用雕琢成大朵牡丹花樣式的比喻簪子挽著,上麵鑲嵌著圓潤的珍珠,紫紅的衣飾更顯嬌媚,如果不是臉上的表情太礙眼,覓塵一定會讚歎一聲美女。心道這女人也真是小心眼,不就是整治了一下她那不爭氣的哥哥嘛,到現在還咬著自己不放。
“原來是蓮妃娘娘在亭中啊,塵兒見過娘娘,娘娘如意吉祥。”
覓塵回身恭恭敬敬地行禮,低頭垂目的樣子倒是讓蓮妃一愣,半響才輕笑兩聲道:“清塵郡主就是冰雪聰明啊,這宮中的規矩學得倒是快啊。來人啊,給郡主呈份嫩冬瓜蓮子裙羹來,郡主為何不進亭子來一起觀花啊?本宮這個麵子還是有的吧?”
覓塵笑笑,人家都讓呈羹了,自己要是一走了之似乎不是太合適呢。
“娘娘抬愛,塵兒欣喜還來不及呢。”輕步走過回廊,小亭台階在望,春風帶著午後的暖熱拂過地麵上,也吹起了小亭四周的薄薄輕紗,覓塵這才看清楚,亭子不下五六個女子,還真是熱鬧。
進得亭中,覓塵也不待人招呼就自行在最外麵挑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實在是這亭中的空氣不夠好,一陣陣的脂粉味,讓她差點沒打個噴嚏出來。
“這是咱們海天的才女清塵郡主,眾位妹妹都還沒見過吧?”蓮妃端坐上首,輕叩羹匙,看向覓塵。
海天大型的宮宴隻有皇後以及四妃是能出席的,這些妃嬪確實是沒有見過覓塵的,不過對於她的事情知道的確是頗多。如今得見其人都好奇地盯著覓塵看。
覓塵也不甚在意,隻心裏暗歎自己今日倒黴,輕勾唇角看向蓮妃:“是蓮妃娘娘謬讚了,什麽才女,娘娘高看塵兒了。”
“郡主才情海天路人皆知,可不是本宮謬讚啊。那日宮宴南洛帝還道咱們這清塵郡主傾國傾城,眾位妹妹們想必也是聽說了的,我跟你們說郡主的美無人可及,你們還都不信,今日見了怎麽樣啊?本宮可有亂言?”蓮妃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覓塵,那眼神就跟看一件精美飾品一般。
“是啊,今日一見才知何謂美人,郡主還這般會打扮,端是清麗俊秀,我們姐妹和郡主一比倒都成了庸脂俗粉了。臣妾也聽說再繁花宴上郡主唱了一首什麽歌,連最心高氣傲的慕王爺都拜倒稱頌呢,那歌詞臣妾雖未親耳聽得,卻也耳熟能詳呢,‘想起紅豆放下思愁麵容會依舊,誰到鵲橋東望眼越重樓,幾步徘徊是種情願的等候’,這歌曲兒相必該是很特別的吧。”蓮妃身旁的一個藍衣女子聽得蓮妃的話,咯咯的笑著接話道。
任誰都能看出蓮妃和自己之間的火藥味,這女子說了這麽一大串雖句句都是稱讚的話,卻也和那蓮妃一般句句帶刺兒,覓塵心道她也不容易,說這麽多討好那蓮妃。
側目看去,但見她身姿曼妙,一襲淺藍色的紗衣,肩上披著白色輕紗,微風吹過,倒是有幾分的飄逸,發間一大朵豔紅珠花,不顯俗氣,卻給她平添了另種的華麗嬌媚,更襯得人麵如花,神色如醉,那女子極為年輕沒看上去也就十四五的樣子未施粉黛卻是媚色天然,確是個天生的尤物。
覓塵輕輕一笑:“貴人娘娘這話就不對了,塵兒再美又怎及得上眾位娘娘呢,貴人娘娘非要說自己是庸脂俗粉那是娘娘太過自謙了,可這把眾位美貌的娘娘都說成是那庸脂俗粉怕就不妥了啊。塵兒可早就聽說蓮妃娘娘豔冠後宮,美麗無雙,怎麽經貴人這麽一說,難道蓮妃娘娘也是庸俗之類嗎?”
“娘娘,臣妾不是那個意思,臣妾......”那陳貴人一聽覓塵的話,臉上一變,急急地看向蓮妃辯解著,蓮妃抬手覆上她的手製止了她,衝覓塵淡淡一笑。
“郡主好厲害的一張嘴。”
此時宮人盛著一小碗精致的羹肴進了小亭,托至覓塵麵前:“郡主請用羹。”
“先放著吧。”覓塵輕點頭,示意她放在亭中的小桌上。
“怎麽?郡主連這個麵子都不給本宮嗎?”蓮妃怒目言道。
“這嫩冬瓜蓮子群羹是娘娘親自吩咐給君主盛的,郡主不放嚐嚐,味道還不錯,春日天幹此羹最是滋補勒。”一個粉衣的宮嬪一見蓮妃怒起趕緊說著。
覓塵衝她笑笑卻是一刻也不想呆在這小亭,起身笑道:“真是勞煩蓮妃娘娘費心了,不過塵兒向來不喜甜食,塵兒告退。”
說著轉身就出了亭子,卻不想那蓮妃竟是追了出來,怒道:“君主且慢!”
覓塵挑眉回頭,蓮妃已是追了上來,臉上陰沉,譏笑一聲:“郡主在宮中處處樹敵怕是不好吧?”
“我也不想啊,可就是這臭脾氣,直腸子,受不得半點委屈.......”覓塵無奈聳肩輕笑。
“娘娘對郡主誠心相待,郡主卻如此無禮,還說什麽委屈,豈不含血噴人?”陳貴人也跟了出來,臉上竟是氣憤。
覓塵看她一眼:“本郡主唯一失禮的地方就是不太懂得表裏不一。”
隨即又看向蓮妃一臉誠懇地道:“塵兒年少不懂事,還望娘娘別跟我一般見識。娘娘您對塵兒的誠意塵兒都看在眼裏,感激不盡。為了回報娘娘,塵兒有一事要提醒娘娘。年老色衰,是女人都會怕的,娘娘為自己後著也是應該的,哎,這後宮裏,色衰便是愛弛,不怪美豔如娘娘這般也要未雨綢繆起來了。更何況在這宮裏,防人不夠,還得有自己的人,可是這自己人也未必可信啊,娘娘就不怕有一日會倒戈相向?到時候豈不是心寒,哎,畢竟趨炎附勢的人最是多變呢。”
覓塵說著還有意無意地輕撇了一眼那個陳美人。
蓮妃聽得覓塵的話已是氣不打一處來,當即右手就揚了起來卻又生生頓在勒半空中,半響才狠狠地放下。
“這是怎麽了?蓮妃娘娘怎麽生了這麽大的氣啊?”
脆亮的聲音響起,覓塵回頭,但見一個紅衣女子漫步走了過來,卻正是那日在壽宴上獻劍舞的白嬪。
“本宮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蓮妃一見是白嬪,更是惱怒,要不是這個賤人爭寵,她哪裏用另外扶植新人。
“臣妾不敢,臣妾參見娘娘。”白嬪輕輕一笑,恭恭敬敬地行禮道。
“哼,起吧。”
“謝娘娘。臣妾隻是好奇娘娘如此溫善之人什麽事能惹您生這麽大的氣,嗬嗬,又豈敢枉管娘娘的事。不過,娘娘就算再生氣,這皇上親封的郡主也不是什麽人想打就能打的哦!清塵郡主,本宮剛剛過來時,沐陽宮的宮女正在那邊找你呢,郡主這會兒過去可能她們還沒走遠。”白嬪笑著指著東西的花閣說道。
覓塵隻覺聽這些女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這麽一會兒話頭就嗡嗡直響,隻想早早離開,此時聽得白嬪地話雖說不明白她為何幫自己,不過卻也是不多想,抬頭對她感激一笑,匆忙之間卻錯過了她眼底閃過的一抹精光。
“謝謝白嬪娘娘,塵兒這就找她們去,塵兒告退。”
轉身便向那白嬪指的方向大步而去,誰知道再多呆一會兒那些個無聊的女人們又想些什麽事兒找茬兒呢。離了那沉悶的小亭越走越快,隻道下次說什麽也不來禦花園了,在自己那沐陽宮隨便看看什麽花也就是了,來這裏受這份罪何苦,四下打量了一下,這花也不見得好看到哪裏去嘛!
回身去看,繁花錦繡裏重重宮闕的飛簷翹角宛如印在五色迷離上的影,雖是華美卻不再可愛,隻讓她覺得沉悶,不自覺地向逃避什麽一般又撥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