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相被戳破的那一刻,留下的可能是傷痛,也可能是感恩。

我想,我和茗兒之間就像是後者。

我一直覺得自己那天對林洐說的話是對的,若非有我的哭訴,他大概也會注意不到我的孤獨,就算日後猜到了,我這幾日,又是孤獨的幾日,哪裏像現在這樣,可以隨時去跟茗兒聊天。

茗兒在自己身份被揭穿的第二天就搬了進來,住的是阿毛的屋子,阿毛大概是不會回來這裏了,所以我也沒有多加忌諱。

阿毛,現在的林義,在外麵闖**自己的天地,日後,也一定會有自己的歸屬,有自己的家。如果以後還可以時時相見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我也很高興,他不再是以往活在陰暗角落,誰也不在意的小子,這跟我的初衷雖然背離,卻是對他最好的出路。

男子在外建功立業,女子嘛,我戰戰兢兢穿好一根線,拿起桌子上的繡品,繼續下苦功。

這還是茗兒提醒我的,過幾日是南朝情人相會的節日,如果男女雙方對彼此有意,女方就會送荷包給男方,如果男方接受,接下來就是彼此父母的事情了。找媒納親,布置婚房,邀請賓客,成就一對好姻緣。

“我現在又不能嫁給他,我為什麽這麽做?”嘴裏嘟嘟囔囔的,我看著自己手下慘不忍睹的那個小花,簡直覺得自己是個笑話!

嫁給林洐?雖然他這麽說過,可是我幾乎將這話不當真的,不是不相信他,而且不給自己希望,希望太大,不止我自己,林洐也會有壓力。

此時,南朝百姓嫁娶的標準還尚是門當戶對,何況是皇家,三王妃的父親也是朝內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她嫁給林洐,不管是政治原因也好,自己喜歡也罷,都是建立在她身份的基礎上。我,要跟她相比,實在是不值得一提,盡管,我並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我想要跟林洐生活,想要看他看我的樣子,想要他眼裏隻有我一個,初相見,我的這個心思已經埋在了心底,那時,我還不知道他已經娶親。後來,我知他對自己的妻子十分的冷淡,這份感情萌芽了。見了王妃,我處處壓抑自己,隻因我以為林洐不可能不對這麽美麗的女人動心,何況她還彬彬有禮,毫無架子。再再後來,林洐跟我說他要娶我。

這句話無異於給我這個心思加了增強劑,此時的我,逼著自己不要去惦記著可時時刻刻的提醒無異於告訴自己,我一刻都沒有忘記,林洐讓我嫁給他這回事。

“真是個笨蛋!”我低聲說道。

“誰是笨蛋?”茗兒突然進了門,我嚇了一跳,慌亂中收拾著桌子上的東西,茗兒卻已經站在我麵前,俯視著我,“你在做荷包?”

在茗兒我早就看破一切的目光的注視下,我無奈的點了點頭,她才告訴我那件事我房裏就出現這些東西,我是怎麽也蒙混不了的。

“送給爺的?”茗兒拿起來看了看,“這是爺書房裏的那副畫上的一個東西吧?”

這個真的可以辨認嗎?我想起那黑乎乎的一坨,但是看茗兒的樣子,又不像撒謊,“是什麽?”

“山水石畫裏麵的石頭啊!形狀特別像。”茗兒點了點頭,“爺最愛那副畫了,這個荷包爺也一定會喜歡的。”

言罷,她雙眼亮晶晶的看著我,“你是打算後天送嗎?”

“是,”我點了點頭,接過茗兒手裏的繡品,苦惱的問道,“我這才完成一小半,不知道能不能趕上。”

“要是我早點提醒你就好了,”茗兒自責道,“爺跟我說過你不是南朝人,自然不知道我們這的習俗,是我的失職了。”

“爺跟你說我是從哪裏來的了嗎?”我小心翼翼問道,這幾日,我們雖然說開了很多事情,但是我是北朝鑄造師的事我還沒有提起過,自己可以不死的事情也如是。

“沒有,”茗兒搖了搖頭,“爺在你來的前一天就跟我說了,明天會來一個別國的客人,讓我好生看著,我才攬下了去喊你的差事,不過,見你的第一麵真的讓我印象深刻。”

“因為我的頭發?”我還記得自己那時候還沒有改掉當乞丐時候的不修邊幅的毛病,自然想不到穿好了去見林洐,還被茗兒推進房好好教育了一番。

“那也算一方麵,”茗兒細細回憶了起來。

那天,一夜未歸的林洐在早上突然回府了,茗兒現在的身份不是影衛,而是一個被太子送來當做奸細的奉茶侍女,所以,茗兒很有眼力見的泡好了茶,端了上去。

“人呢?”林洐坐在主廳的上位,低頭飲了一口茶。

“在東廂房,說是要洗澡,爺要見她嗎?”林朗朗聲答道。

林洐思考了一下,茗兒此時剛好可以看到他臉上有些矛盾的心情。

“帶到書房去吧,我還需敲打她一下。”林洐最終說了這麽一句話。

是誰?是那個今天一起回來的女孩子嗎?茗兒聽府裏的人傳遍了,據說那是林洐帶回來氣王妃的。

茗兒聽到時撇了撇嘴,爺不會做這麽沒有品的事情,況且,爺從未想過與王妃鬧別扭,隻是無視罷了,無愛無恨。

隻是,這個未知的女孩,自己還真的想見見。

“爺,我去叫吧!”茗兒站了出來,她自然看到了林洐一閃而過的錯愕。

“好。”林洐最後說了這一個字。

這個字就是茗兒去傳我的原因。

“我是獨生的,家裏沒有什麽親人,隻有我的母親,在百裏外過著安逸的生活。爺對待影衛很好,就算是我是個特殊的,爺也沒有特別對待過我。”

“我沒怎麽覺得過孤獨,自己有很多事要做,沒有心思去想自己孤不孤獨,隻是,見到你,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苦苦支撐的假象破裂了。”

“我母親極愛給我梳發,所以我給你梳發的時候不自主的想起了我的母親,那時,我突然有了一個念頭,如果你是我姐姐就好了。”

“所以,你跟我來往,隻是因為把我當做了你的姐姐?”我插嘴道,自己似乎有做姐姐的特質,從一開始的阿毛到現在的茗兒,自己明明年紀還小。

“大概是你身上帶的味道吧!”茗兒繼續道,“每個人身上都有味道,有的奇臭無比,讓人不願接近,有的確實清新怡人,讓人想要靠近,去觸碰,去來往。”

“我見你的第一眼就是被你的眼睛感染到的,我很少看到這麽不摻雜功利,沒有野心的眼睛,所以,我那時就下定決心了,我要繼續跟你親近,親近到可以看清楚全部的你。”

“那你的結論呢?”我忐忑不安。

“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人。”茗兒道,“這就是我的結論。”

“在我跟你相處的一個月時間裏,你有時候什麽都不怕,誰都不報備就跟我出府去,不怕林統領,但是,有時候又很怕,你害怕疼痛,被水燙到要疼好久,還怕爺,當時我就覺得你大概並非府裏麵傳的那樣,是爺帶回來氣王妃的。”

“再後來,你突然失蹤了,回來以後爺讓我們都敬著你,我不知道你是去做了什麽,但是應該是件大事,林統領鮮少離開爺,他跟著去的事情,怕是很大的事情了。我那時候就覺得,原來我還沒有看透你,所以,我更加關注你。”

“再再後來,你突然失蹤了。”茗兒低頭輕聲道,“我原本覺得自己很快會忘記,可是,我發現自己並沒有,我去問阿毛,去問林統領,甚至大著膽子問爺,都找不到你,我想,我是丟了自己想要了解的人,我丟了自己的友人。”

“我回來了!”我道,聲音有些顫抖,原來並不是自己一個人因為孤獨想要依靠,互相孤獨的兩個人才可以取暖。

“莫說這些了。”茗兒故作輕鬆道,“我雖然繡工不是特別好,但好歹有過經驗,我來指導你,一定可以完成它的。”

我點了點頭,重新拿起了針線。

燈光下,我和茗兒靠的很近,從影子看,近的好像是一個人。

兩個人一起的話,果真什麽都是阻擋不了的。

“茗兒,謝謝你!”我激動道,“我終於完成了。”

茗兒神色有些怪異,連連擺手,“不不,我隻是在一旁說而已。”

愣了會兒,茗兒又道,“你莫要告訴爺這是我指導你的。”

我點點頭,“我懂我懂的。”

正是佳節時,我遞過去一個藍色荷包,說道,“送你的,我自己做的。”

翌日,林洐下朝後一如往常走在路上,旁邊突然有人說道,“三弟似乎最近品味有些獨特,莫不是被那水災後的疫情混了腦子?”

林洐看了剛踏出門的太子一眼,“這是天下獨一份,太子不要羨慕。”

林洐走出去老遠,太子氣的捶了一下門框,搞得自己疼痛難忍。

“不就是一個荷包?這麽寶貝,怎麽跟我爭其他東西?”

可是林洐早就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