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端王傳見,我與許二進賬,林朗在外等候。
賬中由屏風分割為兩處,我所處的應是林彥辦軍務的地方,此時除了我和許二再無旁人,如此,林彥該在屏風後,也許正在觀察我們,思及至此,我挺直了腰,嚴陣以待我的目標出現。
不多時,屏風後有了些許動靜,似乎是在穿衣,悉悉索索的,讓人無法忽視,我和許二麵麵相覷,不知這端王鬧的是哪一出?
“端王似乎剛起?”我斟酌了一下,把在嘴邊的端王懶惰咽了下去,向許二問道,“可曾聽說過端王有晚起的習慣?”
“不曾啊,路過我客棧的官差豈止幾名,都在說他們的將軍勤於軍務,領導有方,這才打了勝仗,前幾日,回城向皇上呈捷報的官爺還在我店內誇過端王殿下呢。”許二也不曾想到自己進了帳這主人竟還未起,尤其這主人還是端王,此時感覺跪的如坐針氈,恨不得跑出賬外,讓端王準備好了再進來。
“我們要不先出去?”我提議道。
“這,”許二也為難了,真要出去又動不了腳,正當此時,他聽得這腳步聲竟不止一人,於是說道,“再等片刻,這屏風後不止一人。”
這這這,端王賬內,除了他自己,竟然還有一個人,我一下子紅了臉,不由得想入非非,一來就抓住端王一個把柄,這**軍紀罪過好像蠻大的,這次任務不要太容易啊!
“咳咳,人在外麵等著了嗎?”
林彥的聲音透過屏風傳了出來,我和許二身體一震,當下停了一切竊竊私語,等著端王出現。
我不得不承認,端王出現的一瞬,我有一瞬間的呼吸停頓,接下來就是深刻的自我懷疑,以及對自己之前的否定,眼前這人,怎麽說,說他長得多麽驚為天人也沒有,相比林洐的秀氣,林彥略豪放些,大大的眉眼,看著卻不淩厲,略厚的嘴唇,似乎昭示著他孝王的身份—嘴唇厚之人最是重情。看著年齡不大,相比之下林洐倒像是哥哥些,嘴唇抿緊時有一股稚氣,可他渾身的氣質就是讓你不自由地信任他可以做到自己所說的一切,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個人魅力。
林彥並不是單獨出現的,他身旁站了一位親衛,不知在軍中是什麽身份,但似乎頗受林彥看重,適才與其一同從屏風後出現,還為林彥端來茶水,這二人關係似乎並不是上下級這麽簡單,直覺這麽告訴我。
“昨夜是你們深夜入營?”林彥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水,嚴肅地問道。
“是,小人前夜被人挾持,所幸得身旁這位姑娘所救,為了躲避賊人,想起將軍的駐紮地並不遠,因此想到來這裏求得將軍威嚴庇護,以得一時平安。”許二低下頭,將昨夜來此的緣由一一道出,期間沒有任何慌亂,因為這些話在他腦中已想過多次,才能如此順暢地說出,這大概也是他從業生涯中的一個技能吧。
“好一個尋求庇護!”林彥對麵前這人的誇讚並不受用,滿臉的懷疑,複又看向跪著的另一人,問道,“你為何也來我軍中?難不成你也要我的庇護?”
“素聞將軍英明神武,但這次卻是說對了一半!”我回道,“我來此地隻為尋人,路遇許掌櫃被賊人捆綁,一時衝動救下,未考慮事後是否會得賊人報複,因此同掌櫃一同前來。”
哼哼,我在腦中想象的次數可比這許掌櫃多得多了,正在我為自己的機敏而沾沾自喜時,林彥發話了。
“這麽說,你並非是自願過來,而是逼不得已?”林彥很快抓住我話的漏洞,一針見血的問道。
“我說了,將軍隻是說對了一半,我想求將軍護我是真,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求將軍相助!”
“你當本將軍這裏是官府?為民請命還要敲鼓申冤呢。”
“並非如此,我是特意來尋將軍的。”說完這話,身旁的許二也愣了,估計是沒想到我怎麽話頭一轉,說出這話出來,隻是這本就是我準備好的說辭,隻好頂著許二的眼神硬著頭皮說完,“因為戰亂,我同我的小弟失散,天下之大,我從懷遠鎮與舊仆一路尋到此,隻因我弟曾提及北方有位將軍會帶領我軍打贏這場仗,他也想在您手下當兵,馳騁沙場,以立戰功。我打聽到曾有人見過我小弟在附近出現,因此才連夜趕路,想盡早見到將軍,求將軍查一下近期是否有一人從懷遠來,被招入軍中的。”
這番話說完,賬中一陣安靜,我是在順氣,這一口氣說下來還蠻累人的。偷偷瞄了眼賬中幾人的神色,許二是滿臉的難以置信,眼睛都鼓了出來,睜大了看著我,林彥倒是神色正常,隻是不知心中在想什麽,難猜得很。那名親衛大概是事不關己,站在林彥身側,對我所說的話並無反應,我看著他正經的臉,發現了一絲不對勁,來不及細想,林彥又發話了。
“營中最近有這樣的人嗎?”林彥道。
“確實有不少人是新入編的,大多在勤務兵那邊,將軍不妨去那處查一下名冊,或許可以找到這位姑娘的小弟。”
“好,姑娘可告知閨名?”
“將軍可喚我阿鸞。”我回道,到這一步,不可能全用林洐給我的名姓,再說,林姓說出來,林彥對我的來曆可能產生懷疑,雖說在外也有不少林姓之人,但無不登記在冊,屆時稍一查探,我這沒有登記的名字可是致命的,不如隻說自己的名,之後如果有什麽差池還可以說是出門在外,隱名埋名罷了。
“好,阿鸞,你可隨本將軍一同前往,若找到你小弟,也不枉美事一樁。”林彥站起身,走到我麵前,低頭道,“若是找不到,我可將你送往最近的城鎮,軍中不可留女子,你可知道?”
“是,阿鸞先謝過將軍。若是找不到小弟,我自將離去。”
尋找的結果當然是我們之前安排的那般,在一群新入籍的小兵中間,阿毛一見我過去就擠了出來,姐弟相見自是免不了一番痛哭安慰,阿毛乞討久了,眼淚說來就來,淚珠掛在臉頰上,說不出的悲痛,隻是我學時尚短,未得精髓,隻把自己的臉埋在阿毛勃頸處,無淚哽咽,所幸周圍無人關注我臉上是不是有淚,他們隻看到這亂世所謂的親人相見而已。
接下來的事情倒是好辦,林彥將我和阿毛叫在一處,將兩個選擇擺在我們麵前,一是阿毛同我一起回懷遠,阿毛年紀尚小,入軍時謊報了年齡蒙騙過關,自是不該留下。二是可跟他一同回都,我和阿毛早已沒有了親人,兩人回了懷遠也是孤苦伶仃互相依靠,他可給我們安排一處安身之地。不得不說,林彥待人確實寬厚,阿毛瞞報早已違反軍紀,能不念過錯已是寬容,還安排我們之後的生活,若非有命在身,跟著林彥也不錯。
許是猜到我的心思,阿毛在我身後悄悄擰了一把,警告我別往別處亂想,我忙回道,家中雖無親人,但還是想回家鄉,好歹熟悉那個小鎮,林彥聽了隻是笑笑,回道如我所願,若擔心匪徒,可以派人送我們回鄉。又感謝一番雲雲,在此按下不表。
看著林彥信任的眼神,我在心中暗暗思量,林洐給予我的任務至此算是完成了一半,接下來才是關鍵,原來我想著林彥能被這皇帝和太子控製的這麽深,該是一個不怎麽聰明的人,但這一番接觸下來,卻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林彥真的這麽信任我們嗎?事情這麽湊巧,阿毛剛過來沒幾天,我就跟了過來,還帶上一個做客棧的掌櫃來做見證人,怕是私下裏會被查的滴水不漏,更或者,林彥早已派人去懷遠查探是不是有我們兩姐弟生活的痕跡,雖說之前也想到這個,同林朗商量時他也早已派跟隨的影衛去布置,隻是這時間緊急,不知能不能騙過林彥。想到這,我又推翻了之前的結論,這次,怕是還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能不能讓林彥親自留我們下來至關重要。
翌日一早,受林彥吩咐而來的衛兵將我們隨身攜帶的幾件行李放進馬車,我與阿毛早已在營門口等候,林朗慢悠悠地在喂馬,因為之前已經說明過林朗是家中的舊奴,倒沒有引起懷疑,林彥甚至還打探過是否願意參軍,估計是看上林朗的體格,隻是我委婉拒絕說小林在懷遠已經定親,這次出來隻是陪我尋找阿毛,回去就要成親,林彥隻得表示理解,不再逼迫。回歸正傳,此時天色尚早,但軍營早已蘇醒,各色士兵來來往往,操練做飯各種忙碌,此時隻有我們這行人是閑得發慌,許掌櫃在旁邊長籲短歎,大概是擔心自己之後的安穩。
真正上路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後,林彥因為與其他人商議軍情並沒有送行,不過昨日他身邊的那個親衛倒是來了,交代了幾句就離開,我看著他的背影,想著初見時的一絲不對勁,阿毛喊我幾次才反應過來,這才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