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車隊在一個樹林裏停下來,司馬修文跟身邊人交代了幾句,轉頭卻發現適才還好好坐在火堆旁的林鸞沒了蹤影,林鸞不知道路自是不可能自己回去,司馬修文在周圍轉了轉,不多時便找到了在河邊坐著的林鸞,小小的一個影子,在黑夜裏透出些孤獨,對著河麵不知在想什麽。

“在這裏幹嘛?”司馬修文走過去坐下,也沒有刻意去盯著林鸞,隻是輕聲問道,“在想林洐?”

林鸞看了司馬修文一眼,又轉了回去,“沒有。”

“哦?”司馬修文驚訝的看了看林鸞,“真是少見啊!”

林鸞沒有回答,司馬修文以為自己在這裏簡直是多餘的時候,林鸞又開了口,“你的舌頭好了?”

司馬修文不知道這是真的關心還是提醒自己不要太多話,支支吾吾,“算是吧,原來就不太嚴重。”

“那就好,”林鸞舒了一口氣,“至少我不用擔心見了你們北朝的皇帝被責怪,怎麽傷了你?”

“誰說要帶你去見北帝的?”司馬修文反問,“又是聽誰在嚼舌頭?”他雖然交代過不要在林鸞麵前多話,可是總有空子讓眼前這個人鑽過去。

“沒誰,”林鸞抓起一個小石頭,朝水麵扔了過去,石頭沒有怎麽停留,跳起一次後落入水中,不見了蹤跡,“我自己想到的。”

司馬修文沒有說話,並不是不想說,而是林鸞猜的極準,自己無法反駁,也沒有辦法騙她。

“你們北帝是什麽樣的人?相較於南帝如何?”林鸞繼續問。

“北帝誠為帝王,那個位置除了他別人都做不得他那樣好。”司馬修文提起北帝,心中充滿了敬佩,“你不記得,可是我知道,你第一次出現在我們麵前的時候,許多人質疑,隻有他做到了對你深信不疑,不止讓你參與軍務,更讓軍中所有人對你以禮相待。我想,北朝之所以在近幾年得以跟南朝軍事上得以匹敵,除了你的那份功勞,北帝也應得一份。”

“那他算是我的伯樂?”林鸞的聲音沒什麽起伏,畢竟對一個印象裏從沒見過的敵國君王,她也談不上喜歡和敬重,“你打算讓我什麽時候見他?”

司馬修文想了想,緩慢說出自己的想法,“自然是等到你的記憶恢複,我還沒有往他那裏說過你的事情,既然你不記得,說了隻會讓有心人可以在你回北朝的事情上大做文章,還不如等到大局已定,直接把你帶回到他們麵前,到時候也由不得他們反駁。”

“按你這麽說,我在北朝挺不招人待見的?”林鸞聽出了點端倪,再想到自己為何會流落南朝,以及自己被阿毛發現時的傷痕,很容易可以得到這個結論,北朝有想致自己於死地的人在。

“你還知道?”司馬修文歎了口氣,故意說道,“你在北朝朋友怕是隻有我一個,敵人可是不少,你啊,做人不收斂,明裏暗裏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也就是我,有這耐心被你**。”

“哦?”林鸞突然懷念起原來的自己來,自己也算是這司馬修文的死穴來著。

司馬修文注意到林鸞有些變化的情緒,慌忙說道,“你莫多想,現在你全要依仗我帶你去找那幫子人,幫你恢複記憶,如果得罪了我,嘿嘿,你想我會怎麽樣?”

林鸞正色,對著司馬修文做了個揖,“小妹不敢。”

司馬修文笑了笑,托住了林鸞的雙臂,“莫拜了,以後想起來還不知道怎麽整我。”

兩人坐了一會兒,夜風漸起,都覺得這裏太冷有些受不住,便雙雙回了營地,眾人見他們回來也安了心,簡單吃了點東西便各自安歇了。

之後兩日皆是如此,林鸞和司馬修文二人沒了之前的矛盾和生疏,倒像是結識多年的好友出門遊曆般時時談笑,而林鸞,也從一開始看周圍全部都是陌生,到後來已經習慣了北朝一馬平川的景象。不同於南朝的山勢崎嶇,北朝入目大多是平原,望著遠處,仿佛可以看到天邊,入目所及,雖然沒了綠色,卻被大片大片的天空搶去自己全部的注意力,看久了,覺得心胸開闊,十分的愜意。

兩日後,眾人來到一個小鎮,林鸞正奇怪為什麽此時要落腳在這裏,司馬修文卻表現得十分的戒備,連林鸞都覺得周邊的空氣都有些沉重。

“今晚我們在這裏歇了,明日一早再決定之後的事宜。”司馬修文撂下這句話後帶著自己的部下浩浩****的離去了,留林鸞和幾個侍女在客棧,當然還有保護她們的足夠多的守衛。

林鸞眼看著司馬修文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盡頭,心中思忖,他們這究竟是幹什麽去了?不是說去找掌握著蠱術的那幫人嗎?莫非他們就在這這鎮子?林鸞突然知道這空氣中都帶著的沉重感從何而來,她有些緊張的咽了咽口水,感覺自己周邊好像會突然冒出來一個殺手似得,讓自己這久經死亡的身子都輕輕發顫。

當天還未入夜,司馬修文便回來了,晚飯是讓小二拿到房裏用的,趁著這機會,林鸞略微打聽了一下,司馬修文隻說明日帶她去一個地方,再問也不肯透露太多,林鸞最後隻得放棄,忐忑的等著審判的降臨。

翌日一大早,林鸞跟著司馬修文坐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隻帶了兩三人便上了路,這時,司馬修文才透露出一點要去的地方。

這裏是北朝內陸的一個小鎮,名為不死之鎮,地理位置雖然算不上是十分的重要,但是也是北朝重要的一個關口,送往前線的物資都會在這裏整合再分批送上去,之所以稱其為不死鎮是因為這裏也曾經出現過類似不死人的事件,那次事件搞得北朝人心惶惶,盡管後來並沒有造成實質的影響,但這個鎮子給北朝子民留下了不死的印象因此得名。

林鸞聽到這裏的時候還沒有察覺到跟自己有什麽關係,但是接下來司馬修文的話卻讓她瞬間體味到為何司馬修文會帶自己來這裏。

司馬修文說,你知道嗎?你曾經說過這是你的家鄉。

林鸞愣了愣,想起自己第一次跟眼前這個人長談,他給自己講過的自己出生的事情,紅霞滿天,冤屈遍地,什麽背叛的不是自己是別人,她順了順思緒,想起一個十分重要的點,隻是此時,麵對司馬修文她還不能說,一切隻能等自己記憶恢複。

“我家中父母還在嗎?”林鸞說話這話後才發覺自己聲音有些發顫,雖然司馬修文沒有說關於這事的壞消息,但是對於一個名義上背叛了北朝的人,家中所有親人會遭受什麽對待,她想象的到。況且,自己並沒有背叛,那麽費盡心力製造這個假象的人,更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父母親人。兩種可能,哪種都是死路。

“他們自然無事,你隻需要知道,除了我,沒有人知道你父母的下落。”司馬修文安慰道,“而且,就連我,也不是很確切知道。”

“這是什麽意思?”林鸞搞不清楚司馬修文的意思,知道又不確切知道,自己過去還真是一個怪人,當然自己現在也並不正常,隻是,要說的話就說的清楚點,要信任眼前這個人就徹底信任,為什麽這麽試試探探的?莫非自己父母的身份有些特殊?聯想到自己現在的不死體質,林鸞想到了一個猜測,也許,自己的整個家族都是不死人?

“你曾對我說,如果有朝一日你有什麽麻煩,可以到這個鎮子上來,找一個人把你的消息告訴他,到時候會有人去救你。昨日,我便是去找那人去了,可費了不少周折。”

“那,我們現在去哪裏?”

“自然是跟著那人,去你的出生地。”司馬修文說這話時,渾身透出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林鸞覺得有些不對,但是細看之下,司馬修文又恢複了正常,“我父母也在那裏?”

“不錯,我想,你的體質問題還有為什麽會失憶,屆時會一起解決的。”司馬修文看著林鸞,信心滿滿的點點頭。

沒有細想自己能不能恢複自己的記憶,也沒有去糾結自己的親人是不是跟自己一樣是不死人,林鸞現在滿腦子隻想著原來自己是有父母的,而且還在人世。能不能解決自己現在的困境不重要,林鸞想,原來自己不是一個人,除了自己有記憶以來私自認定的這些自己的親人,原來自己還有真正的親人。這才是最讓林鸞最難以忍耐自己眼眶中淚水的地方,林鸞明明想笑,淚卻流了下來。

司馬修文沒有打擾林鸞此時所有的情緒抒發,靜靜地坐在一側,看著林鸞默默的哭,然後嘴角卻帶著笑,好像在徹骨的寒冰之中手捧一團熱火,緊緊的抓在手裏,任誰也不會放開。

身處絕境的人,是放不開那微薄的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