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找了,她不會回來的。”

耳邊伴隨著這句奇怪的話,許星離如夢初醒般睜開眼,眼前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天花板,由於厚實的窗簾遮擋了晨光,此刻房間裏一片昏暗,天花板上的白色吸頂燈像一輪藏在烏雲後麵的月亮,模模糊糊的,看不分明。

許星離保持著睜開眼時的姿勢,直挺挺地躺在**,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眼神開始發怔。

她已經來到這個世界三天了。

這個不屬於她的世界。

至於怎麽來的,她完全不清楚,她隻記得她一睜眼就是這個陌生的世界,靈魂附著在一具陌生的身體裏。

許星離依稀記得自己穿到這個世界之前,正在找一個非常重要的人,其他的什麽都不記得,她的大腦仿佛被人為清空過一樣,刪除掉了一切重要記憶。

而關於這具身體的記憶,她卻模糊地知道一些畫麵,原身是一個不顧妻女死活、整天呆在家裏、時不時狂躁發脾氣的廢物人渣。

再具體的她就不清楚了。

許星離抬手捏了捏眉心,神情有些冷漠,長時間躺在**,此刻腹中已經饑餓。

許星離一個翻身坐起來,下床時卻險些踢到站在床邊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起來三四歲左右,身上穿著可愛的綠色小青蛙睡衣,頭發沒有打理過,看著有些亂。

見到許星離發現自己,女孩嘴唇輕輕動了動,往後縮了縮身體,然後眼神怯怯地盯著許星離。

許星離不知道小女孩是什麽時候來到床邊的,沒有看到一般,避開她,徑直去洗手間洗漱。

小女孩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許星離洗漱完,直接去廚房,這套房是兩室一廳的布局,每個空間都不算大,但勝在井井有條,什麽都是整齊排列的,今天冰箱裏隻有袋裝麵包和牛奶。

許星離拆開麵包張口便咬。

此時小女孩已經跟過來,就站在許星離麵前,許星離這才發現她的眼圈有些紅,好像剛剛哭過。

許星離:“你媽媽呢?”

小女孩:“媽媽生病了。”

許星離怔了怔,她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整整三天,但是還沒有和小女孩的媽媽、也就是她名義上的妻子說過一句話,並非對方冷落,而是她自己拒絕與人說話。

驟然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作為一個女人,她被告知有了妻子、女兒,而且自己現在還是個廢物人渣,她十分不習慣,也難以適應,一直以為這隻是一場噩夢,然而過了三天,始終沒有夢醒。

“媽媽臉上很燙。”

小女孩眼睛裏已經充盈著淚水。

“我叫她,她也不應我。”

“你…你能不能……”

許星離把剩下的麵包塞進嘴裏,仰頭喝光牛奶:“我去看看她。”

小女孩找到主心骨一般,臉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說:“好。”

許星離跟著女孩來到隔壁臥室,這個臥室比她睡的那間小一些,同樣打理得井井有條,中間的**躺著一個身材纖細的女人,女人五官柔和,看著就似水一樣溫柔,她皮膚本該呈現一種不正常的白,此刻臉頰卻是紅彤彤的。

許星離探出指尖。

碰了碰女人額頭。

很燙。

小女孩已經懂事地拿來濕毛巾,可是她身量太小,力氣不夠,手裏的毛巾還在濕噠噠地滴著水。

許星離:“給我吧。”

小女孩立刻把毛巾遞過去。

許星離接過毛巾,擰幹後給女人敷在額頭上,女人似乎舒服了一些,眼皮輕輕動了動。

小女孩驚喜地在床邊看著,然而女人很快又沒了動靜,女孩小臉瞬間一白,許星離也壓著眉頭:“你在家等著,我送她去醫院。”

小女孩眼裏登時露出慌張神色,隨即又乖乖地應道:“好。”

許星離揭開被子一角,女人身上穿著杏色睡衣,她彎腰靠近時,能感覺到對方身上的滾燙。

雙手拖著女人的腿彎和後背,許星離很輕鬆就把人抱在懷裏,女人輕得像紙人,抱起來沒什麽重量,身上有股淡淡的梔子花香。

許星離抱著人往外走,走到玄關處,發現小女孩也跟著自己。

被發現的小女孩臉上一紅,雙手攤開:“我會好好看著家的,這是你的手機,路上要用的。”

那是原身的手機,許星離剛醒來那天就仔細看過,沒有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但是綁定了銀行卡。

許星離接過來,隨口叮囑:“在家關好門,別給陌生人開門。”

小女孩重重點頭:“嗯。”

坐電梯下了樓,許星離突然想起來,她並不知道醫院在哪裏。

懷裏女人靠在她脖頸處,灼熱的呼吸灑在她頸間,許星離感覺女人動了動,意識到她已經醒了。

許星離:“最近的醫院在哪裏,我們要往前麵走嗎?”

她這具身體聲音天生冷冽,懷裏女人沒有說話,過了一會,酡紅的臉上竟然露出難堪的表情來。

許星離垂眸。

是了,她忘了。

她這個妻子還是個盲人。

三天前,她醒來時,身體很熱,好像在發高燒,感覺到有人正在觸碰自己,濡濕的毛巾正擦拭自己身體,她當時條件反射地坐起來,伸手一把抓住對方脖頸。

“你出汗了,我給你擦擦……”那是無比溫柔的聲音,但因為脖頸被掐住,聲音聽起來有些粗糲。

許星離定睛一看,是一個眉眼無比溫柔的女人,女人穿著普普通通的家居服,透著幾分柔弱美。

她不動聲色地鬆開手。

對方絲毫不惱,依舊在她身上摸索著,明明睜著眼睛,卻在她身上摸索,原來女人是個盲人。

可惜了那雙漂亮的眼睛。

許星離一言不發地看著女人,當察覺濕濡的毛巾觸及胸口時,她狠狠地甩開對方的手,女人卻習慣了一般,隻是溫柔地對她笑,笑起來時唇邊有對小小的梨渦。

*

許星離晃了晃腦袋。

“你堅持住,我送你去醫院。”

許星離在路邊攔了一輛車,師傅還沒有說話,她已經把人帶進後座,女人有些害怕的摸索著,許星離靠近給她係了安全帶。

許星離:“師傅,去醫院。”

師傅操著一口帶本地口音的普通話:“行嘞,去哪個醫院?”

“最近的醫院,她發高燒了。”

“發高燒?那就去人民醫院,總不能去精神病醫院,離這裏最近的醫院是市精神病醫院。”

許星離:“那就去人民醫院。”

車子駛出去,許星離不再說話,女人也靜悄悄的沒說話。

到醫院掛急診填寫病人信息時,許星離提筆的動作頓了頓,因為她並不知道女人的名字。

女人似乎察覺到她的困窘,在旁邊小聲道:“江暮雲,29歲。”

女人聲音很溫柔,輕聲細語的,像潺潺流水,沒有任何攻擊性。

許星離應了一聲,低頭寫完才想起來問:“暮雲朝雨的暮雲嗎?”

江暮雲輕輕頷首:“是。”

江暮雲是突發高燒,加上她身體本就羸弱,需要住院打點滴。

許星離在旁邊陪護,按理說,江暮雲現在是她妻子,而且還是個盲人,她不能隨意離開,但留在病房裏,許星離隻覺得尷尬和多餘,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麽和江暮雲相處,想著孩子還一個人在家,畢竟隻是個幾歲的小女孩。

許星離:“我回家去看看孩子,我會請人盯著你的點滴的。”

江暮雲:“嗯,她叫許心月,今年四歲,小名安安,你取的。”

許星離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但這種感覺僅僅是一閃而過,她禮貌點評道:“聽起來挺好聽的。”

江暮雲微微頷首,雖然是盲人,但她和許星離說話時,那雙無神的眼睛總會專注地盯著許星離。

許星離起身離開時。

江暮雲突然喊道:“星離。”

許星離疑惑地回過頭,意識到對方看不見,她出聲問:“什麽?”

江暮雲臉上掛著溫暖的笑容,本該柔順的頭發有些散亂,唇邊露出小梨渦,說:“路上小心點。”

許星離:“嗯。”

雖然不是一個世界,但回家還挺方便的,並不需要小心些什麽。

許星離順利回到家,沒想到推開門就看到一個陌生女人,女人一頭栗色大波浪卷發,穿著清涼,身材傲人,臉上化著精致妝容。

許星離見小女孩就在旁邊,和女人很親近,知道女人應該是原身的朋友,她禮貌道:“你是?”

女人沒說話,目光先在許星離身上上下打轉,許星離起床洗漱後就直接送江暮雲去醫院,沒來得及打扮,現在身上就穿著襯衫和運動褲,頭發隨意地紮成馬尾。

許星離被看得不自在,總覺得女人的目光很犀利。

女人看夠了,這才挑眉道:“許星離,你真不記得我了?”

許星離:“抱歉,我不記得。”

她隻是穿到一個同名同姓的女人身上,不認識眼前女人很正常,況且三天前醒來時,她沒有隱藏自己已經什麽都不記得的事實。

許星離一向覺得自己是個冷情的人,原身應該也和自己差不多,不然小女孩之前不會那麽怕她。

“嘖,看來腦子真的燒壞了。”女人眼角嫵媚,把站在旁邊的小女孩抱在懷裏,親了一口,笑道:“安安,你許媽媽腦子瓦特了。”

許星離:“……”

她莫名不喜歡這個女人。

說不出為什麽,就是直覺。

女人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