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平聽聞江舟之言,再看其神色,心中不由暗驚。

猶豫半晌,還是小心翼翼地道:“江吉士,下官雖位卑人微,卻也有一言不吐不快。”

不等江舟開口,便急速道:“如今南楚外結百蠻,內交諸侯,盡占南州一地,成、陽兩州逾半之地亦已歸楚,”

“又廣收流民,發招賢帖,仙門名教,世家高第,江湖綠林,歸附者如過江之鯽!”

“擁兵百萬計,文謀之士,武略之將,道德高修,江湖豪雄,如雲如雨,其勢如日中天!”

江舟聽到這裏,忽然笑道:“怎麽?你說這些,難道是說降我?”

張平搖頭正色道:“不敢,江吉士或許不信,但下官雖位卑,卻也有一顆忠義之心,既食稷栗稷祿,此生忠君報國之心,便絕無改易。”

“之所以說這些,不過是想勸江吉士萬勿以卵擊石,以吉士如此文才武功,當此亂局,正該為國效力,大展拳腳,撥亂反正,以立不世之功業!”

“哦?”

江舟見他神色激昂,滿口讚譽,並沒有放在心上。

不過觀他神色,所說不似作假,微詫道:“那你為何不隨大稷官員一同撤走?”

之前江都被破後,南楚並沒有為難城中的將官士紳,任其去留。

並不是楚王胸襟氣魄有多大,隻是純粹不想與大稷完全撕破臉。

畢竟他雖造反,名義上卻是清君側、複母仇。

一個“孝”字就是他的武器和招牌,絕不可能自己毀掉。

張平歎道:“罷了,事到如今,張某也沒有什麽好隱瞞了,江吉士有所不知,張某厚顏投效楚逆,實是為了留在江都,查清史太守的下落。”

江舟心中一動,麵上不改道:“史彌悲?他不是獻了江都城,早就逃往郢都了?”

張平冷笑一聲,不屑道:“那不過是個假的!”

江舟這才肯定,此人當真知曉史彌悲是被替代之事。

不過神色依舊未顯,故意嗤笑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麽?”

“堂堂江都太守,怎會有假?”

張平神色激動道:“此事雖聽來匪夷所思,但下官不敢有半句虛言。”

“下官曾是太守府主薄,史太守視吾為心腹,下官對史太守不說盡知,也知其冰壑玉壺,高風亮節,絕不可能做此等背君叛國之舉!”

江舟聞言,便知張平十有八隻是憑著自己的了解的猜測,並非知曉什麽內情。

便不再追問,轉而道:“說了這麽多,我的問題,你還是沒有回答。”

張平見他神色,以為他不信,便黯然長歎一聲,說道:“江吉士既不願聽下官之勸,也罷。”

“那金玉龍此行至江都,聽聞是要去參加什麽執劍會,聽說這執劍會乃是一群江湖綠林人士所舉,究竟詳情如何,下官卻是不知。”

“執劍會?”

一旁紀玄訝道:“公子,仆倒是知道此事。”

以他在江湖上的勢力,如此江湖盛事,他自然不會不知。

而且,上回王重暘被他所拒,卻也並未與他從此不相往來,時常有贈禮問候派人送至。

不久前,還送來一張請帖,說是讓他尋機轉交給江舟,便是這執劍會的帖子。

紀玄當下拿出執劍帖,遞了過來道:“此前因琅嬛福地和紅姑娘之事,仆一時無暇顧及,倒差點忘了。”

不久前,江舟才聽他提起王重暘來尋,有所托請之事。

此時聽聞,倒也不驚奇。

接過帖子,掃了一眼:“執劍會,千佛頂?”

“千佛頂是何處?”

帖子上執劍會的地點,正是這千佛頂。

紀玄回道:“這千佛頂在大峨山,乃是神水庵、伏虎寺兩派共有的聖地,聽說,也是蜀川山民百姓心目中的神聖所在。”

“聽聞其上常有千佛齊現的奇景,甚至陽州各地百姓、行經客商,都常不辭辛勞,穿越蜀川險道,就為到千佛頂上拜一拜千佛勝景。”

“而且,傳說此處有仙佛遺澤,誰若能參透,便能成仙成佛,超凡脫俗,雖是無稽之談,但聽聞神水、伏虎兩派,確實是常年於這千佛頂上比武辯法,似在爭奪什麽,足見千佛頂之重。”

“想不到,此次竟舍得讓出這千佛頂,廣迎四方豪雄。”

江舟點點頭。

看來這執劍會當是有些不尋常。

三山五宗都如此重視,王重暘這樣的新起之秀,義軍首領,竟也要赴會,還敢給他送來請帖。

就連黃金穀如此龐然大物的少穀主都來了。

一旁的張平忽然道:“江吉士可是想去執劍會尋這金玉龍?”

江舟回頭:“怎麽?你想阻我?”

張平連道:“不敢,隻是執劍會期未至,金玉龍此刻,怕是未曾動身前去,江吉士你今日……”

言下之意,是他殺了楚軍這麽多人,恐怕等不到執劍會期。

江舟不以為意,笑道:“你想說什麽?”

張平咬牙道:“據下官所知,金玉龍此來,除了為赴執劍會,還是親自押運了一批資糧,數額巨大,其中大半,是給楚逆,”

“其餘的,便是要分給陽州幾股綠林反賊。”

這個黃金穀,這是四處“下注”啊,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江舟心念轉動間,張平又道:“若是江吉士真能將此人擒住,逼問出這批資糧的下落,縱然是楚王,怕也要投鼠忌器,不敢對江吉士如何。”

江舟詫異地看了這張平一眼。

這個一口一個下官,身段放得極低的家夥,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玲瓏心思。

他這番話,聽起來是為自己著想,江舟也並不懷疑此心。

可卻不單隻是想幫他這麽簡單。

無論楚王還是義軍,都是反賊。

若能令其受挫,對大稷都是好事。

對黃金穀這樣的存在來說,能稱得上“一大批資糧”的,恐怕真是海量。

若得奪去,不說傷其根本,至少也能拖住南楚的步伐。

至於那些義軍,恐怕更慘。

倒真是個忠義之士。

思慮間,江舟對張平態度稍緩,說道:“你有何見教?”

張平見他有意動之色,心下大喜,忙道:“下官正好知曉一事,聽說這金玉龍此時,正在為某個大人物謀奪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