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人中有著儒袍的文士,有著官服的官員,有披甲的武將。

江舟身在官場。

自是認得這些人中那些官員。

都是江都府衙裏的頭頭腦腦。

其餘人雖然不能都一一認出,但也隱約有些印象。

都是江都城中的高門望族之流。

說話的一個,正是老相識,六府台禮典令方清。

江都城與吳郡有些不同。

在吳郡,太守範縝說一不二。

江都城裏,那個太守史彌悲根本就是個吉祥物。

份量最重的,反而是六府台。

其次便是虞國公與襄王。

方清等人本不欲現身。

以他們的身份,早知道那些仙門中人在暗中弄鬼。

隻是沒有想到他們居然膽大包天,竟敢弄出這麽大動靜來。

盡管如此,如今也不是與仙門起衝突的時機。

所以他們並不打算現身。

否則一但照了麵,他們若不開口讓仙門給個說法,也說不過去。

而仙門也必定不可能服軟。

衝突一起,那就是比這水患更大的禍事了。

不過他們也一直在關注著這邊的情形。

見到那白衣僧“法海”竟與火羅婆打了起來,都是欣喜不已。

且不論這白衣僧的道行修為驚世駭俗。

他這次阻止了大劫,江都百姓,甚至是陽州千萬黎庶,都要念他的恩德。

此劫過後,其德望勢必如日中天。

再加上此僧得了那天命劫炁,於這盤大棋之上,舉足輕重。

如此人物,若能留在江都,對他們將是大利。

所以聽聞其有意於此建塔清修,江都一方眾人都忍不住了。

現身來見,隻想將此事落實。

方清見“法海”神色依舊,未見意動。

不由繼續說道:“不僅是建塔,此災過後,為報大師恩德,我江都萬民,願為大師立廟建寺,請大師主持此寺,也好讓江都萬民日日供奉。”

立廟供奉,對於修行中人來說,也是天大的功果。

否則世間又哪裏會流傳著那麽多百姓供奉仙家的傳說?

除去仙門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平日也有錢糧損耗外。

人間紅塵的善信也是修行中的一大功果。

能令道行圓滿。

隻不過自大稷立朝以來,建寺立廟,極為嚴格。

除非真有天大的功德,否則一般二般的人物是絕不可能允許建寺立廟的。

以江都一郡之民建寺供奉,足以令六大聖地這等存在也動心。

方清自然是付出了極大的誠意。

以為“法海”會歡喜答應。

不想“法海”卻搖起頭:“那倒不必。”

“啊?”

方清與江都一方眾人都大感意外。

原本聽聞此言有些眼紅的仙門中人,也是一怔。

這等好事,百利而無一害,為何要拒?

方清心念一轉,麵上露出悲憫之色:“大師難道連給江都萬民一個報恩之機都吝於給嗎?”

“貧僧確有間留於江都清修。”

“法海”笑道:“建寺之事,所耗頗靡,貧僧囊中羞澀,恐力有未逮,若江都諸位施主能發善心,為我佛鑄金身,貧僧自然感激不盡。”

方清一喜,又疑惑道:“那為何……”

“貧僧說的是立塔之事,便不勞諸位費心了。”

“法海”說著,忽然朝前走去。

在峰頭臨湖的崖邊眺望。

忽然跌迦盤坐在地,垂首合什,誦起經文來。

眾人看得疑惑,卻也未曾去打攪,隻在旁靜觀。

過了片刻,便聽一陣陣梵音於峰頭回**。

隻見“法海”腦後忽有無量功德慶雲鋪開,浩浩****,煌煌燁燁。

綿延裏許。

金光遍照,隻將偌大一座山峰給印得如金色佛國。

連底下的洞庭湖也鋪上了一層金輝。

許多百姓見著,紛紛伏拜。

“這……”

“如此功果福德……”

“這、這……怕是那些福德真仙也遠遠不及……”

看著法海頭頂功德慶雲浩**,福德寶光煌煌,幾如佛陀臨世。

眾人看得瞠目結舌。

甚至有人都後悔,剛才救劫的怎麽不是自己?

即便他知道自己沒有這能力。

就在眾人驚駭之時。

綿延慶雲之中,忽地跳出一顆虛幻的圓丹。

於雲中滴溜溜旋轉。

“慶雲懸舍利!”

“他要入聖!?”

“不可能!”

有人驚呼出聲。

聲音尖銳扭曲。

充滿了難以置信。

無論他人是信是疑,是驚是懼,“法海”卻充耳不聞。

隻一心誦念經文。

心神沉浸其中。

諸般種種玄妙之變在其身內外衍化。

綿延慶雲之中,那虛幻的圓丹忽然有了變化。

如水一般扭曲,漸漸變得堅固凝實之感。

如若實質。

“這是……”

“塔!?”

那顆虛丹,竟然變成了一座寶塔的模樣。

各層簷角、梁壁,均懸掛、雕刻有法(防XX)輪、法螺、寶傘、白蓋、蓮花、寶罐、金魚、盤腸等佛寶。

這是一座八寶佛塔!

其中八寶,件件皆是佛法所凝聚,內有種種神異。

塔身更是通體綻放金光,又隱有七彩之暈。

那是功德所聚。

這八寶佛塔,竟是以無量功德所鑄就!

在眾人心驚之時,佛塔已從慶雲飄出。

竟迎風就漲,頃刻間就變得巨大無比。

“轟隆!”

一聲震響。

佛塔落於“法海”所跌坐的崖上。

眾人見寶塔高聳,目測一番,共有七層,竟有三十三丈高。

如此巨大的佛塔竟全是由功德所聚……

即便是眾多仙門大教中人,底蘊深厚,財大氣粗,也不由心疼得臉頰心肝抽搐不已。

豎子!豎子!

怎敢如此揮霍!

以功德凝聚金身、舍利,不是沒有人幹過。

那些佛門大德,入聖之時,也少不了功德。

還有修福德之道的真仙亦是如此。

但從未有人如此揮霍無度!

隻需一絲功德,便能成就一位聖品,亦能助人度過聖品中的大小諸般劫難。

這東西,不是靠時間就能攢出來的。

智慧、福德、機緣等等一樣不可或缺。

平日裏是一絲難求。

也難怪眾人心痛。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他們心痛,“法海”卻露出了一絲笑容,頭頂慶雲盡斂,振袖而起。

眾人又是驚疑不已。

他沒有入聖?

怎麽就完了?

“幾位施主,不知此峰何名?”

方清等人正不知該不該上前道賀。

畢竟“法海”似乎並未踏入聖品。

聞言驚醒,連忙走過來。

這峰頭立於洞庭湖畔,湖光山色,景致怡人,自是有名目的。

他本想說出此峰之名,不過一見“法海”神色,心頭一動,便改口道:“此峰本無名,大師於此峰上救度千萬黎庶,功德無量,何不為此峰立一名目?”

“法海”滿意道:“此峰臨湖而立,晚陽夕照,別有一番景致,不如就叫夕照峰,此塔便名……”

“雷峰塔。”

“夕照峰,雷峰塔?”

方清和眾人都默念這兩個名字。

既然是夕照峰,為何不是夕照塔?

方清暗自搖搖頭。

果然是高僧,心思難猜啊。

左右也不過是一個名字而已,並不重要。

滿臉讚歎道:“好名字,恭喜大師,成道在望。”

“法海”雖未入聖品,但以此塔氣象,分明入聖之日已不遠。

而且,還不是普通的聖品。

以舍利化塔,鎮壓劫炁。

此僧之誌,恐怕常人難思。

這種以舍利化於身外之事,曾經也有人做過。

而且無一不是光鑠萬古的大德大士。

眾人尋思之際,忽聞“法海”開口道:“尚有一事,想要勞煩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