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卿身旁那貴氣公子發出大笑聲:“哈哈哈,他一個小小的巡妖衛,粗鄙之人,縱然說得幾句胡言亂語,又豈能體會詩詞雅意?”

“徐兄的詩才,可謂冠絕吳中,有幾人敢評?你還是不要為難人了。”

燕小五氣得直噴粗氣:“江舟!這口氣無論如何你要幫我出了!你就算想夜夜宿在楚雲樓也沒問題!”

“要是能讓這小子閉嘴,哪怕你想讓那位花魁薛荔陪你,我拚著不要這張臉,也為你辦到!”

“……”

還說你不好女色?

開口就是老色批了。

連花魁是誰都知道。

我江舟是這樣的人嗎?

江舟目光斜視著燕小五。

這小子,太不對勁了。

平常雖然也很鬧,可絕對不會像今天這樣主動惹事,還不依不饒的。

甚至屢次刻意扯他下水。

江舟倒不懷疑這小子對自己有什麽壞心思。

當初斬殺虹蜺,自己能這麽輕易脫開關係,他不信是靠運氣,更不信是肅靖司稟公辦事。

唯一的理由隻能是因為燕小五“上頭有人”。

這個“上頭”絕對不僅止於南州提刑司總捕,否則牽涉了兩位上三品妖王,吳郡還差點被淹了。

這麽大的事,一個總捕還兜不住。

偏偏他和燕小五兩個直接“肇事者”風平浪靜,一點都沒被牽連。

想想都有點難以置信。

僅此一事,就足以證明這小子來頭必然很不簡單,若是對自己有什麽心思,沒有必要這麽費手腳。

算起來,說他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不為過。

罷了,就當還你人情。

我倒要看看,你打的什麽主意。

江舟心裏念頭電轉。

不僅是這個原因,“薛荔”兩字也讓他心中有所動。

燕小五啊燕小五,你拖我下水,別怪我日後也拖你下水。

燕小五被江舟的眼神盯得有點發毛。

我這兄弟啥眼神?該不會是看出啥了?

江舟卻已經收回目光,露出幾分醉熏熏的笑意。

“你們兩個還要留在這裏丟人現眼嗎?速速離去,不要再擾了我等。”

那貴氣公子連連揮手,像是驅趕蒼蠅似的。

其他學子眼帶笑意,幾分得意,幾分譏諷。

區區一介差吏,憑著幾句歪理邪說就想落白麓書院臉麵?

圍觀人群中有人連連搖頭,露出歎息之色。

這個巡妖衛適才說的話也是精彩得很,應是個有些才學的,十分難得。

可若與這位已經筆落生輝的吳中詩冠比才氣,那恐怕是癡人說夢了。

倒是那位李東陽手撫長髯,看向江舟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期待之意。

江舟眼珠子微動,拖過燕小五低聲道:“你說的,楚雲樓。”

燕小五小眼頓時賊亮:“成交!”

江舟當即放開他,朝徐文卿笑道:“詩詞一道,在下實在是不擅長,不過你若真要指教,那在下便用門中一位師兄的大作指點指點你吧。”

徐文卿眉頭微皺:“師兄?”

其他人也覺得莫名其妙,怎麽又跑出個師兄來?

江舟隻是笑笑不答。

當初他跟李玄策可是把牛給吹出去了。

事到如今,他索性就想借這個機會,把自己當初吹過的牛給坐實幾分。

堂堂方寸山三星洞弟子,不說通天曉地,古今無難,通曉諸子百家,三教九流那是起碼的。

菩提老祖佛道俱精,僅一個道字門中,就有三百六十旁門。

術字門中請仙扶鸞,問卜揲蓍,趨吉避凶。

流字門中儒、釋、道、墨、醫、陰陽等諸子百家,三教九流,經史子籍,看經念佛,朝真降聖等,無一不包。

靜字門清靜無為,休糧辟穀,入定坐關。

動字門采陰補陽,攀弓踏弩,煉丹燒鼎。

等等等等,三百六十旁門,門門皆可得正果。

他江舟,就是三星洞弟子,怎麽地吧?

我不會寫詩,可我身後有無數“師兄”!

詩仙詩聖,詩佛詩鬼,應有盡有,不信?砸到你信!

江舟念頭轉動間,幹脆徹底將那層為在這個世界活下去而披上的唯唯諾諾的偽裝完全撕掉。

在別人眼中,很驚訝地發現,他似乎有了些變化。

原來這個原先不大起眼的巡妖衛,容貌竟是如此的豐神俊秀。

氣度出塵,不與世同。

隱隱間還有一種視天下如無物的桀驁。

李東陽和戴幼公相視一眼,都點頭暗道:有意思的小子。

“小五,拿酒來。”

江舟忽地伸手一橫,攤開手掌。

敢拉哥哥下水,就先給我好好伺候著吧。

燕小五看著橫在身前的手,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嘴角微微一抽,才拿起一壺酒,一個杯子,斟滿放到他手上。

圍觀眾人見他架勢,紛紛擠向前來,伸長腦袋。

一眾白麓學子愣然,眼中驚疑不定。

江舟來到圍欄邊上,輕綴杯酒,眺望千裏碧波,萬道金輝。

一口酒意上湧,麵色酡紅。

有人看不慣他這作態,大聲“嘀咕”道:“不是說你師兄做的詩嗎?還想什麽,搞得像是你自己要作詩一樣。”

江舟哈哈一笑:“沒辦法,師兄太多,詩詞也太多,我得好好挑挑。”

“……”這牛吹得也太大了點。

江舟已經回身朝李東陽道:“敢問長者,此去神都,可是山高水險,艱難困阻?”

李東陽一愣,目眨奇光,旋即露出不置可否的笑意:“此去有南山橫阻,黃河塞路,自然是一路崎嶇。”

“隻是為人臣者,盡忠國事,雖艱難困苦,也當盡心竭力。”

南山為大稷南北之界,橫貫東西逾萬裏。

此世也有一條大河名黃河,比江舟所知的黃河要大上不知多少倍。

江舟見他一閃而過的神情,便有了底,不再追問。

回頭對胖胖的陳員外道:“陳員外,不介意吧?”

陳員外笑得眼都沒了:“當然當然!江差……江公子適才一番高論,已足見才情高絕,能在我煙波樓留下墨寶,陳某是求之不得!”

江舟微微一笑,仰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擲杯於地,又伸出手:“筆來!”

燕小五半張臉皮都**起來,默默過去拿了支筆蘸好墨,放到他手上。

江舟站在一根圓柱前,執筆在手,沉吟一瞬,便揮毫著墨。

出乎眾人意料,這個巡妖衛並非如他們所想,隻識一些字,舞文弄墨,必定笨拙。

反而運筆靈動迅捷,揮毫間便已有一行字書就。

筆跡瘦而勁極,纖細不見柔媚,反如刀鋒剛勁,卻又風姿綽約。

許多人都被這一行字跡吸引了過去。

李東陽和戴幼公等人更是驚咦一聲,直直地盯著柱上那一行字。

更多的人看不出這字的奧妙,隻覺好看得很,讚歎一聲,便將注意力放到詩詞上。

他們卻不一樣。

這字……分明已開一家之先河,有開宗立派之氣象。

此時已點評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