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腳,讓紅衣法王始料未及。

江舟如此不講美德的偷襲他沒有料到。

以血肉之軀,竟然能無聲無息地靠近他,且輕而易舉地踢中他,更讓他沒有料到。

當下以一種極為羞恥,名為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的姿勢,飛進了落神門中。

門中的景象,讓他更是完全無全預料。

“啊!”

紅衣法王發出一聲大叫。

他自認為佛法精深,世間難有人極。

心如菩提,澄明如鏡,不動如山。

即便頭頂天塌,眼前山崩,也難動搖其心誌。

更別說是令他恐懼。

但現在,他已幾臻圓滿、渾圓而成舍利的佛法境界,卻竟出現了動搖,甚至是恐懼。

摔入這落神門中,天地都變了。

天上在下雨,無窮無盡的“雨滴”是如牛毛般的鋼針。

百千萬億枚鋼針,來回洞穿他的身體,似乎能直達神魂,連無形的念頭都能穿透。

四麵八方刮起狂風,每一絲風流過,都化作一把鋒銳無比的金刀。

將他寸寸皮膚剮下,連神魂也難逃。

大地長出無數密林,那是一道道鋼槍。

散碎的每一寸血肉、神魂,再次被洞穿。

天雷滾滾,每聲響起,都化作一柄巨錘,將他反複錘打,一錘下來,血肉寸寸成泥。

這裏的每一樣東西,每一寸立足之地,甚至是每一口呼吸,都是一種慘無人道的極刑。

令紅衣法王生不如死。

偏偏就算他想死也無法。

即便鋼針將他洞穿成蜂窩,金刀將他剮成碎肉,鐵錘將他錘成肉泥,呼吸間五髒六腑都要被小刀攪得粉碎……

下一刻,他依然會“重生”,變得完完整整。

每一個刹那,他都要經受千百次折磨和重生。

他的護體佛光全然無用。

自詡萬法不破,千百年也不壞的金身,竟然在崩裂。

甚至於佛光中一顆虛幻不實的渾圓黃金舍利,都開始出現了一絲絲絲裂痕。

肉體的損傷他還能不在乎,舍利卻是他一身道行所結之果,一絲絲的汙垢都難以接受,何況是損壞?

“江……”

紅衣法王想大喊,一個字沒喊全卻再次被天地間無窮無盡的刀兵刑傷所淹沒,甚至他自己喊出的聲音都變成了刀劍,反過來將他一刀劈成兩半。

紅衣法王心中大懼,不敢再廢話。

“服……!”

“了……!”

“饒……!”

“我……!”

好不容易才簡潔地喊出四個字。

忽然從虛空中伸出一隻腳,噗通一聲又在他臀部踹了一腳。

這一腳卻讓他滿臉歡喜。

仿佛這一刻,他圓滿了。

這是大解脫的歡欣!

“啊……”

江宅門口,魁梧雄壯的紅衣法王趴在地上,發出大解脫的呻吟。

第一次覺得,這滾滾紅塵,汙濁惡世,竟是這般美妙……

“怎麽樣?服輸了?”

紅衣法王有點不情願地抬起眼皮。

便見江舟仍舊負手立於院中房門之前。

邊上還有一個白衣秀士、兩個小丫頭兩眼直勾勾地看著他,滿眼好奇。

不由回過神來,老臉一紅。

“服、服了!”

江舟見他兩眼咕嚕嚕直轉,就知道他言不由衷。

剛才在落神門中,他確實是服了。

不過人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痛。

像紅衣法王這種道行的人,江舟也不認為一次驚嚇就能令其佛心徹底崩碎。

但江舟本來就沒有要收服他,甚至毀掉他的打算。

“既然服了,認不認罰?”

“認!貧僧認了!”

紅衣法王心思亂轉。

他看出來了,剛才所曆種種,必然不是此人真有如此修為神通。

而是這宅院中有古怪!

隻要不踏入這宅院中,他若要走,江舟也絕攔不住。

不過紅衣法王做不出來這種自毀信諾的事。

“認罰就好。”

江舟直接道:“老紀,拿繩子將他捆起來,懸掛門外,三天之後再放他下來。”

紅衣法王臉皮抽搐,鋼針般的虯髯抖動不已。

見江舟就這般轉身欲走,忍不住道:“施主就這般放心?”

“貧僧若要走,這繩子可捆不住貧僧。”

“你倒提醒了我。”

江舟又掉頭回來,手往懷中一掏,便將滅魔彈月弩拿了出來。

遞給纖雲道:“纖雲,你就和弄巧輪流守在院子,拿著這個,這和尚要是敢落地,就給他一發。”

紅衣法王看著纖雲手裏拿著的漆黑短弩,感受著上麵傳來的恐怖氣息,看上一眼都有點神魂欲裂之感。

不由反手抽了自己一耳光。

讓你嘴賤!

同時心中卻是驚駭不已。

這小子究竟什麽來頭?

剛才那座門,現在又拿出了一張弩,聽說他手中還有一件如煙羅般的奇寶,連上三品的偉力都能輕易抵擋……

天府奇珍,仙家之寶,什麽時候成了大蘿卜?

伸手就能拔出一個,伸手就能拔出一個……

江舟卻已經不去理會他。

這紅衣法王有點奇葩。

他沒感覺到這家夥有什麽惡意,卻也談不上什麽好意就是了。

有滅魔彈月弩的威懾,江舟量他也不敢弄鬼。

不過他也沒有真的就這麽扔著不管。

回到房間,便一拍頂門。

一尊大力有相神魔便一躍而出,腳踏日輪蓮花座,鑽入虛空中。

一瞬不瞬地盯著紅衣法王。

已經被紀玄捆得像個粽子般,懸吊門前的紅衣法王隻覺滿滿的惡意加身,渾身難受。

……

江舟將紅衣法王吊在門口,便不怎麽去理會。

他倒要看看,到底還有多少人在打他的主意。

先是釣魚老叟,接著又是提燈小童,現在又來了個紅衣法王。

他就不信,這些都是巧合,沒有其他因由。

反正有太陰奇門陣在,隻要他不出去,在這江都能讓他怕的人或物,恐怕找不出多少來。

幹脆就鑽進房間裏,悶頭修煉。

顯然是有人盯上了他。

正好,他有幾門神通都到了一個晉升的關口,趁著這機會,都給煉出來。

過了沒多久,就有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他家門口吊了這麽一個人。

先前隻不過是四鄰街坊在圍觀,隻覺得新奇。

漸漸的,圍觀人群中開始接連出現了不少奇奇怪怪、形形色色的人。

消息便如風暴一般,在江都的某些圈子、階層刮過。

市井,江湖,官府,權貴,修行者……

總之在以江都為中心的範圍中,都知道了尊勝寺的紅衣法王被一個肅靖司的官員給吊在家門口。

綁得跟粽子似的,顏麵盡喪。

這可真是刮起了一場風暴,差點把江都上上下下都給掀了個跟鬥。

無論是江舟,還是紅衣法王本身,都沒有這麽大威力。

之所以能令江都震動,還是因為紅衣法王出身的尊勝寺。

江舟自己也沒有想到這尊勝寺的影響力,竟然會這麽大。

隻不過是第一天夜裏,肅靖司就連夜來人,說是司丞梅清臣邀他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