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擱下筆。

心情微微複雜。

一直在努力的,懵懵懂懂。

雖然結成了一顆九轉元炁金丹,帝神之種,卻是莫名其妙的就成了。

若非機緣巧合,殺了個世間少有,擁有亡神丁火的火燭鬼,得了離合神光,修成先天純陽真火,也成不了金丹。

老錢說他是三教同修,還得加上武道。

論修為積累,也是武道修為最高。

但論道行,該以道為最。

他花費力氣最多的,也是元神大法。

一身武道修為雖然極高,積累也最厚。

內心中卻並未將此當成自己的道路。

至於儒、佛兩法,都是莫名其妙得來的。

現在,卻更加莫名其妙,一身佛法修為道行暴漲。

倒是後來居上。

從之前看過的種種典籍中,此界佛門修者,煉成金身後,體內五氣朝元,能聚頂上慶雲,便是步入四品的外相。

即是所謂五氣朝元、三花聚頂。

實際上佛、道修者踏入聖品,即是三品之時,都會顯露的異相。

隻是佛道兩門迥異,側重不同,說法各異。

道門結金丹入四品,佛門凝金身入四品。

再進一步,便是丹破嬰出,元神坐紫府,或是功圓德滿,舍利懸慶雲,即為三品入聖。

他這一次,凝聚出了頂上慶雲,甚至隱隱出現了舍利虛影。

按理說,他早該踏入四品,可現在卻沒有。

一顆九轉元炁金丹,又現了頂上慶雲,仍是五品。

這天底下,恐怕就他這麽一個奇葩了。

四品道行,他幾乎都圓滿了,就差法力修為。

這應該就是根源所在。

修行九品,從下三品到中三品是以一個難以邁過的坎。

從中三品開始,卻每一品都是一個坎。

六品需百年修為。

尋常人一生不過短短百年,卻也不少人還有希望。

五品便需三百年。

尋常之人誰能活這麽久?

也隻有依靠過人的資質,高深的功法,才能事半功倍,一年能當數年之功。

還有延壽的丹藥、奇寶等等資源,哪一樣缺了都幾乎不可能。

也因此,各家各教,從五品就要開始拉出差距。

儒門雖不得長生,卻不拘資質根腳,又有浩然長河在。

隻需讀書養氣,有朝一日,書讀通了,理辨明了,就一步登天。

所以儒門能穩壓天下各門各教一頭,是應有之理。

再從五品到四品,差距就更如天塹。

僅僅是修為就需九百年!

這一條,就幾乎令九成修行中人止步,前路無望。

除此外,更需道行圓滿。

能達四品之人,不說一定能入聖,但都定然有入聖的資質。

江舟在楚王之亂前,他原本靠著鬼神圖錄的獎勵,血氣、法力都達到了一百八十六年,盡數轉化成了三百七十二年元炁。

平亂之後,零零碎碎得到的一陽丹,還有半年修行,又將這個數字堪堪推到了四百年。

離九百之數,尚差著一大半。

不過如今最需要的道行境界,他已經圓滿。

修為對他來說隻是小事,不過是多斬些妖魔罷了。

根本不必如其他人一般積年苦修,還要為壽元擔憂。

說到斬妖除魔……

江舟忽然朝門牆外一個方向看去。

剛才心眼初成之時,他倒是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東西。

不過那東西也沒有什麽禍害,他現在也無心理會。

想了想,江舟還是有些不甘心。

又提起筆,運筆如行雲流水,在紙上寫下了四個字:至樂無樂。

出自《莊子·至樂》。

果有樂無有哉?吾以無為誠樂矣,又俗之所大苦也。故曰:至樂無樂,至譽無譽。

意思是說諸如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聲,等等世人所逐以為樂,隻是世人自以為是的樂。

這些樂不是樂,而合於道,順乎自然的“天樂”才是“至樂”。

與他剛才所感悟的有常無常佛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世人以為之樂,皆是無常之苦,隻有我身永恒不敗,我性永恒不變,才是真樂、大樂、極樂。

二者似有不謀而合。

江舟寫下這幾個字,倒沒有什麽其他意思。

隻是有點不甘自己的之前的努力,似乎都不如這麽短短幾天的頓悟,在和自己較勁罷了。

是佛是道,於他來說,雖然有些微的喜好偏向,卻都不過是一種方法。

至於目的?

長生?

以前他是這麽想。

但現在,他卻多了點欲求。

他想到“彼岸”看看。

想享享那“至樂”、“極樂”。

想知道,“大自在”究竟是什麽滋味。

放下筆,忽然瞥到一旁的紀玄正雙眼發直,怔怔地看著案上的兩幅字。

不由笑道:“老紀,看得這麽入神,看出什麽了?”

紀玄回過神來,微微一愣。

老紀?

他看向江舟,有些訝異。

這公子……怎麽變了?

模樣雖沒變,但給他的感覺卻完全變了。

以前在紀玄眼中,江舟是一個有本事的“人”。

現在……

卻有點不像人了,像是……天上的雲,無處不在的風,巍峨雄闊的山川大海……

總之是又高又遠又大……

而且,變得隨意了,不像之前那個有種種規矩束縛的“人”。

至少,以前江舟是絕不會管他叫老紀的。

一來沒那麽親近,二來是給他的尊重。

紀玄性沉機敏,心念閃過,不過瞬間便回過神,說道:“公子學究天人,仆下哪裏能看得透?”

“仆下隻是覺得公子這字寫得極好,還從未見過旁人能將字寫得這般吸引人。”

“老紀啊,你這人什麽都好,就是心思太深。”

江舟搖頭笑道:“不過你說得也不算錯,既然你覺得好,又能吸引你,那便送你一幅。”

他指了指桌上的字道:“選一幅吧。”

紀玄忙欠身道:“仆下一介粗人,不敢糟蹋公子大作。”

江舟知道他心思深,也不多說,直接道:“你在江都的差事辦得很好,就當是賞你的。”

紀玄見他不似玩笑,那字也確實對他有吸引力,微微猶豫,便指了指那張隻有四個字的紙道:“那仆下就選這幅吧。”

他想得很簡單,他聽說過江舟的方才在文人之中也極有聲名,寫的字甚至曾有名士大儒爭搶,定是極寶貴的。

自然不敢貪那幅字多的。

江舟微微一怔,卻也沒反悔,笑著將字遞了過去。

“東西都收起來吧。”

然後隨口囑咐了句,便施施然回房去了。

這使喚人的老爺作派,他現在做得是自然無比。

回到房中,江舟也沒有休息,更沒有像往常一樣,默誦元神大法經文。

而是待紀玄將東西收拾回來,又翻出了紙筆,坐在窗前,一筆一畫地將他神魂大增,心眼開啟所憶起的經文典籍,一點一點地抄錄下來。

這些東西,都是寶啊。

他現在才真正能體會到,當初李東陽為何能因為他“抄”的半篇道論,而一步踏破多年桎梏,破境立命,成就大儒。

這些文字本身沒有什麽無邊法力,但有無窮智慧。

修行之道,不僅是單純的積累法力,更是積累智慧。

“哢嚓……”

江舟抄寫著經文,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異響。

江舟停筆抬頭,腳步聲由遠而近。

似有人在房頂上縱躍奔跑。

“何方毛賊!膽敢夜入民宅!”

一聲厲喝,是紀玄的聲音。

數息後,便聽刀兵之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