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氣氛一時凝固。

這一首詩,堪稱千古佳作。

大多數人都是被打擊得心灰意冷,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但已經琢磨出味道的人不少,眼神都不由自主地飄向楚王。

這首詩乍聽起來沒有什麽,便是說的求才若渴四個字。

一個愁字,訴盡了對賢才的渴求。

但若放到楚王身上,便是誅心之言。

你一個親王,求賢若渴想幹什麽?

尤其最後一句“天下歸心”,歸什麽心?天下之心又歸誰?

在場之人都不是蠢材,越來越多人回過味來。

看向楚王,卻隻見他神色如常,麵帶幾分矜持笑意。

如範縝之輩,神色已經微微沉下。

他作為吳郡太守,楚王是什麽樣的人他豈能不知?

隻不過一直沒有抓到他把柄,隻能隱忍不發。

如今江舟這一首詩,簡直是將其心昭然若揭。

以他的城府,也忍不住作色。

李孟陽此時已經有點後悔去招江舟。

早知道這小子是個一碰就炸的玩意兒,招他幹什麽?

他心中是有些盤自,但萬萬沒想到這個小子這般肆無忌憚,膽大包天。

他就不怕被當場滅了口?

大兄啊大兄,你這收的是什麽弟子啊?根本就是個大麻煩……

燕小五左看看右看看,感覺到氣氛不對勁,縮了縮脖子,對江舟豎起一個大拇指,小聲道:“小母牛鑽蒸籠,你真牛逼。”

江舟現出一臉茫然:“什麽?寫一首詩罷了,有什麽問題嗎?”

燕小五一滯,圓臉微微一抽,不知道說什麽,隻好把另一隻大拇指也豎起來。

“好好的丈人大靠山你不要,偏要背著糞簍滿街竄,找死!”

“一會兒我看你很難走回吳郡城,你可不要連累五哥我。”

他嘴裏雖然這麽說,但也沒見他像周圍一些人一樣,慢慢遠離了江舟所在之地。

反而挪動腳步,隱隱地擋在江舟身前。

那位佛心雕龍王晉,看著江舟,目中泛著奇光:“江兄此詩,堪稱千古之句,江兄風骨峻峻,也實令王某欽佩。”

燕小五撇嘴道:“說風涼話是吧?欽佩是吧?一會兒出事兒你可別跑?”

沒想到王晉卻點點頭:“此詩雖有犯禁之處,卻實乃江兄一片拳拳忠貞之心,若楚王當真怪罪下來,王某自當竭力勸阻。”

“……”燕小五暗罵了一句呆子!

神秀麵露隱憂,歎道:“唉,江居士,若事有不可為,便說你已入我大梵寺,為方丈親傳,當能保得一條性命。”

“喂,我說,我就寫了一首詩罷了,你們這是幹什麽?”

江舟心下還是挺感動的。

但就是裝傻。

他這次來這裏,除了徐文卿這個原因外,本來就是為了大鬧一場,最好能把桌子給掀了。

要不然在那張看不見的網之下,無論做什麽都難逃其擾,想安靜都不行。

偏偏每次到最後,他都不能把背後的人怎麽著。

消閑穀一事,讓他不想再忍了。

至於怎麽鬧,還得見勢而行。

作這首詩,也算是順勢而為。

他倒要看看,南州這灘水究竟有多渾。

一棍子下去,到底又能攪出多少東西來。

江舟目光一直不離台上楚王雙目。

隻是有點失望,要不是這位楚王殿下心中光明磊落,就是城府太深,太鎮定了些。

邊上,王複鄭仁二人本來也沒反應過來,但他們也不是愚鈍之人。

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他們很快也回過神來。

王複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滿臉冷汗。

鄭仁更是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發抖。

“楚王妃有諭!”

正當場中氣氛一片凝固,忽然有一個女侍快步行來。

向台上楚王等人行了一禮,便行向江舟。

大聲道:“楚王妃有訓示,請繡衣郎領訓。”

江舟微微一愣,抱拳道:“下官恭領。”

“娘娘說:江舟此詩作得極好,但失於諂媚,本宮知道你素來對殿下尊祟,但雖是自家人,在外也當謹言慎行,不可吹捧太過,以免貽笑大方。”

“不過此詩實乃佳作,本宮心甚歡喜,正好陛下聖壽在即,殿下乃人臣人子,心甚念之,命本宮代為尋獻壽禮已久,一直無果,心甚憂之,”

“今夜得此可名留千古之佳作,本宮便代殿下作主收下,陛下聖壽之日,獻予陛下。”

“江舟獻詩有功,擇日便來郢都呈上儀帖吧。”

女侍說完,對江舟一笑,向台上矮身一福,便快步離去。

“……”

江舟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燕小五瞪圓小眼。

場中其餘人也頗有些瞠目結舌。

這……

楚王妃這是什麽騷操作?!

“哈哈哈哈!”

白石台上,李孟陽最先反應過來,頓時長聲大笑。

“恭喜殿下啊!這可真是雙喜臨門!既為陛下得了一副千古佳作,又得了一個乘龍佳婿!”

“哼!”

楚王此時沒了笑容,滿臉黑沉罵道:“婦道人家,什麽都不懂,瞎胡鬧!”

“這小子算什麽東西?也配做本王女婿?哼哼!”

李孟陽撇了撇嘴,暗道得了便宜又賣乖。

什麽都不懂?

恐怕在座的就沒有比那位楚王妃更懂的了。

即便以楚王之尊,這首詩若傳到京裏,就算楚王屁股是幹淨的,恐怕也要招來聖諭斥責。

何況,他屁股真的幹淨嗎?

這位楚王妃卻是三言兩語,便將這事定性為“自家人”的胡鬧。

不僅把一件能令許多人人頭落地的事給化解了,還把江舟也變成了“自家人”。

壞事變好事。

捫心而問,那小子這詩作得確實極好,說是千古佳作不誇張。

當今也是個好文墨之人,且極喜詩詞書畫。

這詩作在聖壽之時送上,那可是天大的一個龍屁。

而且還白撿了一個女婿……

剛才那番話裏所謂的“儀帖”,便是男方到女方家中,送上自己的身家信息等。

乃是男女議婚之禮。

一般能遞上“儀帖”,便是代表女方同意了的意思。

李山陽麵上帶笑,心中卻有一絲隱憂。

當初蘭陽郡主與江舟這小子的傳言,雖然是太守等人有意無意為之,卻也隻是權宜之計,隻在小範圍裏引導,隻等風頭過去,人們也就忘了。

最後卻傳得如此廣、如此快,鬧得眾說紛紜,卻不是太守等人的手筆了。

而是有人暗中引導。

若是沒有楚王府首肯,誰敢?

至於她為什麽這麽做?

江舟這小子,可是他的大兄,當朝太宰,唯一對外承認的弟子……

楚王府若與當朝太宰結為姻親……

這個楚王妃,所有人都小瞧了呀……

李孟陽心念電轉間,邊上原黯與商容對視一眼,撫須笑道:

“此子文才了得,確實是難得,雖然此時名聲不顯,但今日之後,必當大放光彩,以他之才,他日未必不能登臨金闕,恭喜殿下了。”

他也是愛才,不忍見如此後生俊傑就毀於一時衝動,便順口幫了一句。

鮑信也嗬嗬笑道:“此子下官也曾見過,膽氣過人,一身武道修為也不可小覷,能與純陽宮、玄母教等名教驕子相提並論。”

“哦?那還是文武雙全,果真了得。”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將江舟誇出花來。

楚王似乎也因此而震怒稍去。

卻仍傲驕地哼道:“幾位先生也不必如此誇他,婦道人家胡鬧罷,這小子有沒有這個造化,還得再看他表現。”

“對對對!”

李孟陽連聲道:“這個臭小子,想這麽輕易就能娶到郡主?那是妄想。”

“不過今夜群賢畢至,就不必為這小子耽誤這麽多時間了。”

“原先生、商先生,接下來還有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