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千山不想承認。

但他真的怕了。

被人陷害他隻會憤怒。

被鎖拿下獄,他也不放在眼裏。

甚至退一萬步說,朝廷真會因此定他的罪,要他的命,他也隻會不甘,而不會有哪怕一絲的懼怕。

可現在,不過是聽了這小白臉幾句話,他便開始怕了。

沒有人會不怕一個能洞穿自己內心的人。

事實上,他雖不願承認,但從他被這小白臉算計入獄開始,他就對這人生出了極深的忌憚。

在這個時候,江舟剛剛那一番話,就像是將他剝光,裏裏外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心思,都被這個人一點一點地剖開。

他不知道這世上有沒有人能看穿他人的內心,但他知道,即便是最善洞燭人心的佛門尊者,也斷然不可能直接看透他人之心。

或許,那隻存在於傳說中的,超越了一品的“天上仙人”有這樣的神通。

但眼前這個小白臉,卻絕對不可能是這樣的存在。

所以他才更恐懼。

江舟將元千山的反應盡收眼底。

心中微微舒了一口氣。

為了找到元千山的破綻,他可是想盡了辦法。

發動了自己所有的資源去搜尋元千山的一切信息。

倒是讓他看到了一些不為人知的東西。

甚至有可能連元千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隻是如他所說。

元千山不缺錢,也沒有嗜財如命的毛病。

以他的地位,想要發財,想要珍寶,再簡單不過。

巧取,或是豪奪,都比偷盜強多了。

甚至不需要動什麽心思,放出風聲去,都有無數人爭搶著要送給他。

但他一個位高權重的的將軍,偏偏就喜歡偷盜他人的財物。

怎麽都不正常。

但在江舟看來,他這個毛病,其實放在彼世也不算什麽稱奇的事。

彼世的人,就是吃得太飽,什麽變態的人都有。

區區偷竊癖,再尋常不過。

江舟沒學過心理學,但他看過不少。

而且他的“昊天鏡”裏就存了不少資料。

他還仔細查閱了,發現元千山無論是經曆、行為舉止,都完全符合這種精神疾病的表現。

沒錯,元千山就是個精神病患者。

看他的反應,江舟知道自己沒有判斷錯。

“元將軍好好保重,江某下次再來看你。”

對於元千山的咆哮,江舟反而笑了笑,便轉身離去。

想讓這麽一個人物乖乖配合他,哪裏這麽容易?

還沒到那個時機,急也急不來。

元千山眼中閃動著陣陣驚疑。

完全摸不清這個家夥到底想做什麽。

三天兩頭地來撩撥他,卻又什麽都不做。

……

江舟從牢獄中出來,回頭看了一眼那塊巨大的鎮妖石。

關押元千舟的監牢就在後山石窟中,卻並不屬刀獄。

肅靖司的犯人並不隻有妖魔,這些人並不會和妖魔關在一起,而是另有他處關押。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刀獄,江舟心中忽然想起了薛妖女。

他一直懷疑這妖女沒有死。

可她的屍體填入刀獄中也有一段時間了,也沒見有什麽動靜。

大概……早已經被刀獄中的人“碎屍萬段”,變成了某種煉藥煉器的材料了吧?

再怎麽說,也是五品將近四品的大妖,渾身是寶……

即便原本沒死,在刀獄待了這麽久,也得死個幹淨了。

“嗬……”

江舟微微失笑。

想這麽多做什麽?

反正這妖女現在已經威脅不了他。

即便她死而複生,江舟也不想再與她有瓜葛。

報複?

罷了,就當還她當日送自己出雲夢大山的情分。

既然如此,她死不死,也與己無關了。

江舟想罷,轉身離開後山石窟。

找老錢喝酒去。

……

玉京。

那高聳雲天,如隔絕了天、人之界的皇城之牆中,是猶如天宮般的綿延宮殿。

“陛下,李塚宰已經送出宮外。”

一個滿頭白發的大宦官躬身站在千級玉階之下。

玉階之上,一道簾幕垂落,隱隱透出一尊人影,似乎在翻閱書冊。

這人影,赫然就是大稷當今人皇,帝芒。

“嗯……”

那人影輕輕哼了一聲,便無聲息。

白發宦官垂頭侍立,不言不動。

宏偉威嚴的金殿之中,隻有嘩啦嘩啦的翻頁聲。

過了許久,一個淡然的聲音才從簾幕後響起:“元千山這小子,越活越回去了啊……”

白發宦官低聲道:“陛下,是否要下旨問罪?”

“聖祖的金敕都搬出來了,豈能無功而返?”

“這元千山近些年也確實鬧得不像話了些……”

“著天官府下道旨意,申飭一番,令其閉門思過……”

帝芒頓了頓,又道:“朕聽說,將元千山鎖拿下獄的,竟是肅靖司中一個小校尉,他是李東陽什麽人?”

白發宦官躬身道:“回陛下,聽聞,是大塚宰的未曾收入門的弟子。”

“李東陽的弟子?這老頑固可是很少有能入眼之人啊……”

聲音沉吟半晌,才又響起:“再下道旨意,對其嘉獎勉勵一番,賜……”

他這一頓,白發宦官便會意道:“陛下,此人姓江名舟。”

“嗯,此人可有功名?”

“回陛下,此人乃流民出身,積功至肅妖校尉,並無功名。”

雖遠隔萬裏,白發宦官卻似乎對江舟的來曆了若指掌,如數家珍。

“嗬嗬……”

帝芒發出笑聲道:“適才李東陽閉口不提他這弟子,在這冊子上也將其名隱去,這個老頑固,難道還怕朕加害他的弟子不成?”

白發宦官不痛不癢地說了一句:“大塚宰想來是愛徒心切,不欲其卷入這場風波。”

帝芒語帶笑意:“嗬嗬,既是李東陽的弟子,怎能沒有功名?”

“再下道旨意,賜其繡衣郎出身,以嘉其勇。”

“是。”

殿中就此沉寂,再無聲息。

……

吳郡肅靖司。

江舟剛剛來到錄事房外,忽見人影一閃。

錢泰韶出現在他眼前。

這是出來迎他的?

江舟微微一驚,他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待遇。

但他很快就發現,老錢並沒有看他,而是神色嚴肅,抬頭看著天。

“老錢,你這是在幹什麽?”

江舟心裏一驚,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老錢臉上出現這樣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