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來統兵在外的大將,除了腦後有反骨的,都會害怕被君王猜忌。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像元千山這樣肆無忌憚的,應該是很少見的。

也不排除有反向操作的嫌疑。

他是故意這般自汙,令朝廷放心。

畢竟願意跟隨一個偷盜成癮的家夥造反的人是少數。

不過,江舟估計這元千山沒這麽聰明,純粹是本性使然罷了。

否則他就不會一邊自汙的同時,又大肆給將士發錢發糧,攏絡軍心。

令君主忌憚的,不是什麽將領的能力有多強,而是他在軍中的威望。

越是一呼百應的人,越令人忌憚。

以他探查所得,元千山顯然很符合這一條。

他麾下將士,似乎都對其死心塌地。

此人統兵的手段很簡單粗暴。

用強大的武力令將士畏懼,用優厚的待遇、大量的金銀糧食,令將士個個都願意為他效死。

因為有他在一天,這些將士就有一天好日子過。

他們就是一個利益共同體,休戚與共。

雖然簡單粗暴,卻是一力降十會,比什麽花裏胡哨的方式都管用。

這是元千山的優勢,也是他的弱點。

若能讓朝廷說上一句話,元千山隻要沒有反心,就一定會怕。

以他的地位,想要操弄朝堂,未免可笑。

但他不行,那些不被權貴放在眼中的百姓、流民可以,天下的輿論可以。

江舟思索間,拿起桌上的白玉仙人。

這是他以其人之盜,還施其人之身,從元千山家中盜來的。

元千山的宅子裏雖然有不少家兵守護,可還攔不住他的幻夢身。

這尊玉雕,其玉料雕工固然都是不錯的。

放在市麵上,也算得上一件寶貝。

可是對金鞭王家這樣的武林中的豪富之家,未免有些太過尋常。

居然能被他們當成傳家之寶,世代相傳?

這倒也罷了,連元千山這等人物也將之視為珍寶。

怕是這玉雕裏藏有什麽隱秘。

江舟拿在手上把玩了一會兒,也沒看出什麽玄妙來,便拿出個盒子,將其安放妥當。

反正這也不是他的東西,他也沒打算據為己有,等利用完後,便會歸還王家。

也不必管它是什麽。

坐在小樓窗前,拿出紙筆,江舟又開始“創作”。

著墨落筆,四個鐵劃銀鉤,俊逸如刀的字跡便已出現:血海飄香。

看著這四個字,江舟不由笑了。

說來也是有意思。

初來此間,他靠半集西遊忽悠薛妖女,保下了一命。

現在,為了保命,又要拿古大俠的才情去忽悠天下人,“陷害”一位名震天下的統兵大將。

果然,知識就是力量啊。

照這麽下去,楚香帥得個盜帥的名頭。

他怕也脫不了一個文盜的雅號了。

搖了搖頭,手中筆又動了起來:聞君……

……

“聞、聞君有……白玉仙人,妙、妙手雕成……”

“極盡仙姿,不勝心向往之……”

平蠻將軍府。

一個家兵手持一張信箋,顫顫巍巍地念著。

元千山是有勳爵在身的。

大稷軍中以勳立爵,不同於尋常王侯,均以將軍為號,共有五等。

前三等都是固定的名爵,輕易不得授。

四五等都是雜號將軍。

根據受封之人的功績而定名號。

元千山當初平蠻一役,威震蠻域。

才以此功得封平蠻將軍。

此時,這位平蠻將軍正鐵青著臉。

蒲扇般的手掌上血管暴突。

渾身散發著可怕的氣息。

堂下家兵跪了一地。

他剛剛從自己臥室榻上枕邊發現了這張信箋。

居然有人無聲無息地潛入他的臥室,還留下了書信。

堂堂平蠻將軍府,被人來去自如,卻無一人發覺。

這怎不令他暴怒?

“怎麽不念了?”

看著家兵念著念著停了下來,不由抬起眼皮。

聲音雖然平靜,卻令那家兵渾身一顫。

他卻不敢不聽,重新看向信箋,顫顫巍巍地念了下去:

“月、月圓之夜,未旦……子時,當踏月來取。君素雅達,必不致令我徒勞往返也……”

元千山一雙豹眼陡然迸射出可怕的精光,鋼針似的胡子一陣陣抖動。

廳中似乎突然間刮起一陣狂暴的風,將廳中桌椅擺設盡皆掀飛。

跪了一地的家兵也頓時變成了一地的滾地葫蘆。

“嗬嗬嗬……”

“好,好,好哇……”

“我元千山竟然還能遇上這樣的事……”

元千山怒極反笑。

堂堂四品高手,平蠻將軍,霸府掌兵大將。

居然被人潛入臥房留了書,又揚長而去。

最他令暴怒的,不是有人明目張膽地潛進他的府邸。

而是這該死的小賊還光明正大地留書說要來拿他的東西。

別說他沒見過這麽狂妄囂張的盜賊,這天下敢說要拿他東西的人,也都是屈指可數!

元千山胸膛起伏,隱隱發出風雷之聲。

半晌才開口道:“月圓之時還有幾日?”

一家兵跪地道:“將軍,還有七日。”

元千山手掌輕輕用力,座下大椅頓時四分五裂。

魁梧的身形站起,滿臉獰笑:“好!”

“本將軍倒要會會這個狂妄的小賊,看看他究竟有何本事,從本將軍手上拿走寶貝!”

……

江舟的“創作”速度很快,小半天功夫就寫出了一本自認為精彩絕倫的故事。

雖然借的是古大俠的才情,可其中的許多劇情文字細節等等,卻都是他自己填充的。

這一本薄薄的書冊,可是為了那位元將軍揚名所作。

自然不能隻有他自己獨自欣賞。

……

沒多久,江舟就和燕小五一起出現在了一個書齋裏。

這地方,就是原先的博古齋。

當初吳友齋被他斬殺後,聽說博古齋被一個挺有名的商號給買了。

隻是換了個招牌,買賣卻沒變,仍然是個書齋。

“喲!”

“是燕捕頭!”

一個四五十歲的掌櫃見了他們,連忙迎了出來。

“什麽風把您這麽位大貴人給吹來了?有何指教啊?”

“別扯淡,我算什麽貴人?黃掌櫃,我給你介紹一位真正的貴人。”

燕小五揮了揮手,將身後四處打量的江舟拉了出來。

“這位可是肅靖司的大人物,江舟江校尉!”

江舟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

“喲!校尉大人!我說今兒怎麽喜鵲一直在門前叫喚,原來是這兒有兩位大人物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