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居士說得不錯。”

那羽衣道士目帶奇色道:“這位居士的劍法,已臻至人間技法之極巔。”

“技近於道,技近於道啊。”

“可惜,可惜……”

他連道數聲可惜。

邊上幾人也都明白他為何說可惜。

人間技法之極巔,也僅僅是凡人之間。

技近於道,也僅僅隻是“近”罷了。

他們這幾人不是仙門大宗傳人,就是王公貴子,卻非凡人。

技法終究是技法,乃是凡人孱弱之軀的取巧之法。

終究不入大道。

如錦衣公子所說的花裏胡哨,也非是全出於記恨的譏笑,而是有的放矢。

他雖是錦衣玉食的貴子,也不是個虛有其表的草包。

病公子雖驚歎其劍技之妙,卻也是一樣的看法。

不過這楚留香確實給他帶來了意外。

他很期待,此人究竟還能不能再次打破他的成見,帶來更大的驚喜。

“哼!”

“雕蟲小技!”

“死來!”

場中惡鬥之勢陡變。

四魔被那捉摸不定,幻化萬方,如煙如霧的劍勢擾得心神煩躁。

陡然齊聲怒喝。

也不知他們做了什麽,本已經狂猛無比的漫天掌影,迅猛之勢驟然劇增。

掀起恐怖的邪氣罡風陣陣,如惡鬼厲嘯。

“江舟”的劍勢再快,變化再多,遇上這恐怖的掌勢也是瞬間便被吹散。

哪怕劍勢無孔不入,四魔在這劍勢之下顯得千瘡百孔,處處是破綻。

他也沒辦法傷其分毫。

這便是一力降十會。

技巧再精妙,也不過是蚍蜉撼大樹。

“江舟”神色間卻不見半點急躁。

手中劍勢依然如大江大河滔滔不絕,傾泄而出。

他身法極快,變化之繁複遠盛手中劍法。

動靜間飄忽不定,如夢如幻。

傷不得四魔,四魔卻也傷不得他。

過了片刻,眾人漸漸發現有些不尋常之處。

“江舟”如煙如幻的劍勢之中,竟然漸漸泛起點點寒星。

劍勢縱橫間,四魔掌影間狂嘯的邪氣罡風也發出陣陣撕裂之聲。

眼力高明之人已經看出,“江舟”的劍在變。

越來越快,越來越鋒利。

從對四魔毫無威脅,到現在已經能撕開他們的掌勢。

“酒仙劍術……”

病公子目中透著精光,喃喃出聲:“怎麽可能?他才剛剛拿到……”

羽衣道人也目透驚疑:“他是在拿四魔學劍。”

錦衣公子也滿臉不可思議。

以他們的眼力,如何看不出“江舟”的劍法中的本質?

“江舟”的劍,從單純的技,短短片刻之間,已經生出了底子。

這底子就是酒仙人獨門的禦氣成劍之法。

有了這個底子,他的劍就不是單純的凡人技法。

而是開始脫胎換骨,超凡脫俗。

“恁他娘老子!”

四魔陡然齊齊一聲暴喝。

別人能看出,被劍勢籠罩著,越來越鋒銳的寒意在一點點侵蝕著的他們,怎麽可能沒發現?

這一聲暴喝後,漫天掌影乍然一收。

四魔齊齊雙掌暴長,探入“江舟”如煙如幻的劍勢中。

竟是要以一雙肉掌去抓他的劍。

“江舟”想起之前三魔曾以肉掌抓過他的劍,雖然此時他的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卻也不敢讓他們抓實。

長劍倒撤,彌漫周身的劍霧突的一收。

人已經騰空而起,如雲龍騰舞,一連幾個閃現。

一瞬間劍影重重,當空罩下。

千百道柳條絲絛頓時從天上垂落,隨風擺舞,空靈清絕,幾令人著迷。

這不是幻覺,周圍眾人是真的看到了這麽一幅空靈如畫的景象。

“劍意!咳咳!”

病公子終於無法鎮定,驚呼出聲,而後似乎牽動體內病灶,連連咳嗽。

柳條擺舞之間,隻聽噗噗幾聲。

八條手臂應聲而斷。

與此同時,碧綠的柳條毫無阻滯地穿透了四魔的咽喉。

“好繁複的劍,好空靈的劍,好狠絕的劍。”

羽衣道人也忍不住連呼三聲。

“小心血影邪咒!”

一瞬之間,惡鬥之勢急轉直下。

“江舟”一劍殺四魔。

病公子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卻突然開口高聲提醒。

就在此時,斷去雙臂,連咽喉也被洞穿的四魔。

自其雙臂斷口與咽喉空洞中,突然飆射出一道道篷篷血雨。

每一滴血珠,都如同離弦之箭般,盡數射向空中的“江舟”。

更詭異的是,每一滴血珠之中,都隱隱現出一道寸許高的血影。

那血影隱然便是四魔的模樣。

這幾篷血雨,不知有幾千幾萬滴。

也就有幾千幾萬個血影。

“完了!”

“可惜……”

旁觀眾人都忍不住發出歎惜。

螺山血影邪咒,惡名昭著,令人聞風喪膽。

這也是大部分人在惡鬥開始之時,就已經遠遠避開的原因。

半空中,被認定無法逃脫厄運的“江舟”,神色微變,虛空一踏。

千百柳條隱去,顯出萬千劍影,又乍然歸一。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劍光自上而下,斜斜飛來,如驚芒掣電,驚虹經天。

沒有人能想象到這一劍,即便親眼見到了,也沒有人能形容這一劍的璀璨。

羽衣道人剛才說此人的劍是人間的劍,是凡間之劍。

但現在,這一劍將他那句話擊得支離破碎。

這是隻屬於天上的劍法。

如青天白雲,無暇無垢。

而那個攜著天上劍的人,白衣飄飄,禦風而下,如同自天上謫落的仙人。

天上的劍,自天上飛來,攜帶著不屬於人間的清冷,降臨人間。

一時間,仿佛周天寒徹。

冷入骨髓,凍徹神魂。

眾人紛紛倒退遠避。

即便是病公子幾人,也不得不倒退幾步,暫避鋒芒。

“啊——!”

一道道血影發出尖銳慘厲的嚎叫,便盡數淹沒在那一道璀璨清冷的劍光中。

劍光璀璨至極,也美到極致。

世間至美之物,常常一現即逝。

這道似從天上降下的劍光亦如是。

隻是霎那間,劍光消彌,血影無蹤。

地上隻留下四魔支離破碎的殘軀,死得不能再死。

除此之外,還有千百道劍痕,深深地刻在地上。

雖然每一道劍痕都隻有尺餘長,如發絲般細。

但每一道都漆黑如淵,透著絲絲縷縷的清寒,久久不散。

隻是看上一眼,便令人雙目刺痛,渾身冷汗直冒。

這種劍法……這種劍法……

世間怎會有這種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