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極,昏昏默默……”

“無視無聽,抱神以靜,形將自正……”

老錢將江舟裱好的字放在桌上展開,來回念叨了幾遍。

搖頭歎道:“筆落生輝……你小子真是個怪胎啊。”

“儒、道兼修,還都入了門道。”

“嘖嘖,早聽說你小子有點才華,李東陽得了你半幅字就一步登天,看來不假啊。”

老錢回頭道:“這話誰說的?別告訴我是你啊。”

他撇了撇嘴,顯然認定了這話不是江舟說得出來的。

江舟也不以為意,反而饒有興致道:“為什麽就不能是我說的?”

老錢斜眼道:“你要說得出這番話來,還用得著我來指點?”

江舟笑道:“這算是我從師門一部典籍中看到過的吧,也記不清是什麽人寫的,大抵是門中的某位師兄所書,您老可還能入眼?”

他也不管了,反正老祖就是他師父,古往今來,青史神話誌異,所有名人隻要用得上的,就都是他師兄……

“一般般吧,不過念你一番心意,我就收下了。”

老錢微露不屑,雙手卻小心翼翼地卷起字幅,又拿出一個墊著錦緞的木盒放了進去。

江舟翻了個白眼,懶得揭穿他。

老錢將木盒放好,才回頭仔細打量他。

點頭道:“你這進境確實出乎我的意料,看來你的師門確實很不簡單啊。”

旋即又搖頭不解:“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你有這般師門,即便那些所謂的仙門聖地,也未必就強得過了,幹嘛不讓你好好修煉,把你這麽個蹩腳的小子扔出來,也不怕遭了劫,雞飛蛋打了?”

江舟現在已經可以把自己都給騙了,回答起來絲毫沒壓力:“想來恩師自有分數,我也無法。”

老錢點點頭,也不多問,坐回椅子上,說道:“你如今雖入名山,卻也不過是剛剛上了‘道’。”

“下一步要怎麽邁出去,能不能邁出去,卻也還要看你緣法造化。”

“儒道兼修,看起來美妙,可未必是件好事,尤其這兩家可說是背道而馳,道修仙,儒做人,你可別最後弄得仙做不了,人也做不成。”

老錢搖搖頭:“不過你既有師門,也不用我置喙,我也不好越俎代庖,你好自為之吧。”

他伸手從桌案底下又拿出個盒子放到桌上道:“這是安神香,你拿去,算是給你的回禮吧。”

江舟一喜。

這可是好東西。

之前要不是這幾根香,他也未必能這麽順利。

這時又聽老錢道:“再送你幾個字:內視反聽,修無漏身。”

江舟一愣,剛想要問,但老錢一說完便揮手趕人了。

隻好將這幾個字記在心裏,等以後再慢慢琢磨了。

離開肅靖司,江舟便直奔卷宗庫。

作為肅妖校尉,他的時間更加充裕自由。

除了每日點卯,不再有固定的任務,也不需每日到解冤房當差。

校尉的差事,除了三日一輪,到百解堂坐堂,其餘的,基本都是下麵無法辦理,或是出了緊要的案子,才會層層遞上。

就像這次慈溪縣死人告狀之事。

對別人來說,沒有案子自然就樂得清閑。

江舟卻不可能浪費這麽好的機會。

以前他就垂涎卷宗庫的這些積案,不過受能力所限,也隻能看看罷了。

現在卻是可以開始接觸了。

翻看了一會兒,江舟臉上便露出了笑容。

果然。

這些案子能積存下來,除了大多數的無頭案實在難以追查。

剩下的基本都是牽涉八品以上的妖魔,甚至中三品妖魔也不在少數。

暫時騰不出人手處理,或者根本就是無法處理的,慢慢就積存了下來。

江舟從中挑出了一批,梳理了下其中關竅,記了下來。

打算先讓自己手下的人去調查一番。

等他從卷宗庫出來,天色都已經將黑。

便徑直回往住處。

卻不是以往的那個幾人共用的院子了。

升任肅妖校尉,他已經可以在司中擁有一座獨立的小院。

就在後山,很幽靜。

附近還有一大片連綿的建築,遠遠看去,倒像是一個幽靜的村鎮。

據說千機堂和萬象堂的人就在那裏聚居。

江舟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地方,他沒想到肅靖司原來這麽大。

所謂天下房奴出我輩,一入房貸歲月催。

沒想到他此間還能過得比彼世強多了,升職加薪,大別野也住上了。

還是湖景房,離他的小院不遠,有一片大湖,景致極好。

難怪肅靖司這種高危職業也多的是人擠破頭想往裏湊,待遇確實是好啊。

回到新的小院,搗騰了一侍兒,新任巡妖衛的乙三四便找了過來。

卻不是司裏的事,給他送來了一張請帖。

“白麓詩會?”

江舟看著手裏的帖子,不由滿頭霧水。

“這玩意兒給我做什麽?他們怎麽會想到邀請我?”

這張帖子,居然是白麓書院發來的。

說是要廣邀天下才俊,齊聚白麓岩,以詩文會友,同觀月宮仙境勝景。

“白麓岩,月宮仙境……”

江舟琢磨著這幾個字,似乎有點不一樣的味道。

乙三四嘿笑道:“大人您文名在外,南州幾人能及?他們若不邀請您,那才是真瞎了眼了。”

江舟搖了搖頭,沒接他這個馬屁。

論文才,就算不抬出“師兄們”,他也自認是有點的,畢竟他因家族原因,自小接觸不少琴棋書畫之類。

不過他那幾下子,在那些文人名士麵前,恐怕也就隻有字畫是能拿得出手的。

前陣子在煙波樓上的熱搜,也已經漸漸隨著時間沉了底。

畢竟他一個巡妖衛,曇花一現的一次表現,還不足以令人信服。

人們差不多都相信了他當初做的詩文就是出自他“師兄”之手。

這種情況下,白麓書院怎麽會想起自己一個巡妖衛?哦,是肅妖校尉了。

詩會這種事,是他這種“粗人”該碰的嗎?

搖搖頭,索性將帖子扔到桌旁,不再去管。

他根本沒打算去。

一夜無話。

江舟照例是誦經度過。

第二日點卯時,苗人風卻找上了他。

他是要江舟接下昨日的那樁死人告狀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