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聲語與江舟心念傳聲之際,因諸般異象紛呈,三界動**,風波遠非表麵看到的那麽簡單。

尤其李靖、紫微帝君先後與大乘密教爭鬥,王平轉世身現世。

當此之時,人間大地,突然又有五座巨嶽虛影,如同先前的三座神山一般,拔地而起,直插高天。

“五嶽聖境!”

這竟是東土之樞,五嶽聖境!

五座巨嶽之上,都突得綻放五色神光。

有赤、白、金、青、黑,五色神龍自山中騰起,咆哮震動九天十地。

五色神龍龍口大張,各自口銜一枚玉簡,又作赤、白、金青、黑之色。

這一異象,仿佛觸動了某個關鍵的節點,令得三界仙神人鬼盡都開始沸騰。

而金剛法界之中,諸多羅漢金剛,以及被護在其中的王平,俱都露出喜色。

“哈哈哈!”

“天命之人!”

“果然是天命之人!”

“五帝科簡!”

“聖君顯駕!”

天地神人鬼,各方巨擘,俱都激動不已,脫口而出。

其中不少,都再也按捺不住,化為道道虹光,環繞金剛法界,宛如群仙朝聖。

就連彌羅天宮之上,群仙眾聖,亦有不少出班奏道:“大天尊,此人種種,皆應天命,盡全運數,當為人皇!”

“不錯!天門大開,劫臨將始,實不宜再拖延,人皇之位,當有定數矣!”

“請大天尊降旨!”

“請大天尊降旨!”

隨著越來越多的仙官真聖應和,三界各方仙真,亦都朝彌羅天宮三拜請命。

不是祂們多管閑事。

擁立之功,在人間都是無上大功。

當此大世之始,天地人三皇之一尊位定鼎之時,其中功德氣運,簡直是亙古之最。

若能分得其一,縱是仙真神聖都是必爭。

這便是命、運,起於天地,生發於眾生,匯聚而成劫。

是眾生之因,亦是大劫之因。

修真了道,終究不過是複還本真,了卻本因,爭得道果。

下乘者求力,中乘求長生,上乘了因果。

如是而已。

“天命已現,運數在臨,唐皇,稷帝,何不順天應命?”

“不錯,事已至此,當順天應命,大劫之下,保一個運數不絕,或有待劫終之時。”

“若是冥頑不知天數,怕是難逃天地大磨,在劫難逃!”

已有仙真飛臨長安,屹立太極宮上。

與帝芒、李世民分說質問。

“陛下……”

太極宮前,群臣**。

卻是都憤怒不已。

大唐文武俱隨李世民爭戰天人,千載以來,早已君臣同心。

斷然不會因什麽“命運”之說而有半分動搖。

如今隻盼李世民一聲令下,大唐百萬精兵,尚有十萬人神,縱然是逆天伐道,天地易反,亦在所不惜!

江舟一麵靜吸高聲語所言,一麵也忍不住看向李世民與帝芒。

隻見李世民此時神色如常,倒是比昔日他所知的還要平靜得多。

他以往認識的李世民,雖說有聖君氣象,但喜怒常顯,也會有慌亂之時,並不脫離一個“人”的範疇。

而此時此刻,天地動**,三界仙神齊出,仿佛諸天內外,都在倒逼。

李世民卻反而不見了喜怒,更無一絲慌亂。

諸仙神質問倒逼,群臣期盼之下,他隻是輕笑一聲,朝站立天街之上的帝芒看去。

“朕為大唐之君,雖雄立東土,卻畢竟早已不見於世,真實之下,大唐已為過去。”

“稷帝為真界之主,人皇之位,當仁不讓。”

“哈哈哈哈……”

天街之上,帝芒大笑。

“人皇?”

“嗬嗬……”

他搖搖頭:“朕不欲為皇……”

頂托日月,腳踏天街,目光掃過三界眾多仙神,最後落到那金剛法界中央,王平轉世身上。

眾多仙神聞言暗喜。

唐皇、稷帝都屬過去天命之人,舊天不破,新天難立。

他們就是眾仙真爭奪命運的最大阻礙。

如今二人皆識天命、曉運數,不欲逆天而行,正是皆大歡喜之事。

眾多仙真推己及人,都如此暗道。

卻聽帝芒麵帶微笑,話鋒一轉,卻了如同自言自語般說道:“太古之時,天塌地裂。”

“天柱崩,九天托太虛。”

“地緯斷,九地鎮幽泉。”

“獨人間大地碎,分化四部洲、大荒、地星、稷土,與諸天世界,散入玄空、墜落太虛。”

“後土消隱,幽冥分裂,諸天爭伐其間。”

“其後先有道祖布道諸天世界,上善治水,善利萬物而有爭,其道至善,吾輩拜服。”

“後有世尊降生地星,以轉輪聖道化生四天樂土,涅槃成道,演慈悲善法,吾輩不同,心亦讚佩。”

“尚有西方二聖,暗竊古之帝天,化為天府,接引眾生,善惡無別,人鬼無類,度盡諸天!”

“嗬嗬……”

帝芒言及此處,嘴角笑容顯出現譏諷之意。

“真界天府,大乘密教,十殿陰司……”

“接引眾生,普渡眾生……”

“真是好大的慈悲……”

“卻不過是竊天,竊地,竊人,竊盡天地人神鬼、仙佛眾生之命運!”

“朕不恥!”

其聲越發高昂,響徹天地。

直令得三辦仙佛神鬼盡皆變色。

帝芒所說,對於這些仙真來說,並不是什麽秘聞,都心知肚明。

隻不過沒有誰敢說,甚至沒有誰敢多想。

帝芒卻是臉上笑意大開。

江舟認識帝芒這麽久,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麽暢快的笑容。

“終究是以‘竊’而成道,賊性難改……”

“大膽!”

金剛法界之中,諸多金剛羅漢都按捺不住,個個變色。

西方二聖的底細,並非無人得知的秘密。

這是比天都大的因果,即便二聖超凡脫俗,證得無上天尊、正覺正果,也掩不去、蓋不住。

哪怕祂們竊的是無上大道,盜的是至命大運,說二聖是竊盜起家的,也不能算錯。

金剛法界雖屬大乘密教,非二聖小乘一脈。

卻也是同根同源,尊二聖為祖。

豈能忍受他人如此褻瀆?

當即便有金剛怒目,舉起降魔寶杵,朝帝芒當頭打來。

“哼!”

帝芒頂上日月隻是一轉,便將寶杵震落,再一轉,那尊金剛竟是直接被磨成齏粉,日月神光一照,盡都煙消。

看得眾多仙佛群真都是眉頭猛跳。

這可是一尊密界金剛,放到三界之中也是真仙之流。

就算是神聖要殺祂,也得動些手腳。

這稷帝哪來這麽大的神通?

竟是不費吹灰之力。

“哈哈哈哈!”

“朕今日正要殺盡爾等竊命盜運之賊!”

帝芒毫不為懼,放聲大笑:“九幽冥府,明神十八獄!”

“起!”

雙手猛地一托,頂上日月旋轉。

天地之間,三山五嶽巨大虛影之下,忽有狂瀾巨濤洶湧,濁浪黃滔蹴天!

大河滔滔,仿佛自九地之下湧出。

一人自大河這定飛出,身纏巨大鎖鏈。

散發著一股如淵似獄的氣息,晃若太古魔神。

此人正是與帝芒焦孟不離的燕不冠!

當此之際,他一步步自大河之下走出,如同身負巨嶽,似有無窮巨物在鎖鏈之下,被他從大河濁浪之下,寸寸拉出。

每出一寸,三界眾仙神都覺天地在劇烈地震顫抖動。

不由神色大變。

人間尚如此,與此同時,那幽冥九地之下,早已經亂了。

無數惡鬼遊魂哀嚎慘厲不止,整個幽冥盡似乎都成了無邊惡獄。

幽都之前。

九地樞機,十殿閻羅,諸惡鬼王,亦是停下了殺伐爭鬥。

自江舟聽從瞽目老僧所言,從此地抽身。

這些幽冥中最為舉足輕重的幾大勢力,便陷入了惡鬥之中。

此時,燕不冠突然拖著鎖鏈自那九河匯聚之處的幽泉之眼下鑽出,卻是令幾方都駭了。

與此同時,瞽目老僧所負泥棺,突然劇烈震動了起來。

“不好!”

“卑賤之人!怎敢竊取大寶!”

此時還在幽都之人,都非同一般。

一眼便看出燕不冠身上的變化。

他竟是成就了人魔之軀,一如當年的蚩尤!

魔睺泥棺異動,正是因其魔軀根本,陽濁之根!

“魔睺複生!”

“我等危矣!”

諸惡鬼王大駭,就算是九地樞機、十殿陰天子,都被嚇到了。

“萬萬不可令其複生!”

祂們也顧不上找死而複生的燕不冠麻煩,隻想鎮壓住即將複生的魔睺。

十殿陰天子與九地樞機甚至暫時拋下了怨隙,聯手對那泥棺出手。

隻是魔睺之為魔睺,能令三界驚懼,連西方二聖、雷音世尊都幾乎難奈其何。

縱是棺中死骸,又豈是他們能鎮壓得住的?

就在此時,幽土上空那層層密布洶湧的幽暗冥炁,突地被一道虹光劃破。

那虹光仿佛洞穿九幽九地,射落幽土。

竟是朝著那封禁的幽都之上落去。

眾人聯手鎮壓泥棺之際,也不禁為之側目。

倒不是為了有人強闖幽都而焦急,倒是納悶這是哪裏來的愣頭青?

竟敢衝撞幽都?

不怕萬劫不複嗎?

“輕羅!”

隨著一聲驚呼,另一道虹光也射了下來。

落在瞽目老僧與楚懷璧、薛荔一行人之前不遠處。

趙太真?

江舟雖然身在人間,但他一念係於昊天寶鑒之上,三界諸天,虛實兩界,盡在耳目之中。

帝芒和燕不冠這一動,不僅是無間之中,三界天地。

真界大稷,天下各州亦於同時陷入震動。

各地肅靖司刀獄、一十八顆鎮妖石皆在同一時間破碎。

無數妖魔失了鎮縛,都跑了出來。

一時天下大亂,浩劫生發。

他雖心中不忍,卻也無暇分身他顧。

而幽都之前正在發生的事,更令他心中大震。

那一前一後突然出現的兩道虹光,後者正是紫雲聖境中的趙太真。

前者卻是太過迅捷,且無實體,他竟看不真切。

但趙太真先前所呼,卻令他此時心中忽覺不安。

於此之時,那虹光投入幽都之中,這座被幽暗封禁了無數歲月的幽冥聖地,突地綻放出無邊神光。

其光玄玄,其色若黃。

有呢喃之聲自其中傳出。

“大慈大聖,皇天後土皇地祇……”

“大慈大聖……”

那聲音越來越響。

江舟神色大變。

不為別的,隻因他認出了這個聲音。

曲傻子!

她想做什麽?!

江舟心中不安越甚,甚至連那王平轉世身都拋在一邊,想要不顧一切,立即回反幽冥九地。

“江舟,且莫心急。”

高聲語似乎知道他心係之處,語聲在他心中響起。

“今日天門大開,天綱運關,地紀推機,正是日月縮運,天地氣反之際,就算是天尊,也涉不得天機,”

“劫終之前,自神聖以上,皆不得蹈足人間,”

“各教皆早有布局,鑄得渡世寶筏,曆劫真體,”

“我人道若要延續,不遭別教吞食,度過大劫,亦勢必要鑄得渡世之筏。”

“帝芒所為,正是為此。”

江舟聞言,便想到了昔日聽聞。

天命九分,不過是帝芒一手養出的‘蝕天之毒’,天下九分,天命匯聚之時,便是其吞噬天命,反噬天府,高舉日月光王帝天,舉世升華,統攝三界!

天地交征,古今渾一,稷土化帝天,以為渡世寶筏!

天命盡歸之時,拔明神十八獄起幽冥鬼律,盡奪氣運,執掌輪回,便是舉世超天之日!

不正應今日之景?

不過江舟現在卻不想理會這些。

帝芒欲成三界之主也好,要舉世超天也罷,讓他去便是,與他何幹?

高聲語仍在繼續道:“若他功成,人道有望。”

“但你是唯一的例外。”

“誰都能活,獨你不能。”

“你是真正的帝胄,想要將你泯滅在這劫波之始的,不僅是那二聖,”

“這是你唯一也是最後的機會,找到帝宮,天帝必早有籌謀,保你性命,”

“江舟,隻有取回大日元精,皓月元魄,重聚鬥母元君大慈大悲生化萬物之偉力,才能自破滅之中,重塑真正的天門,召回帝車,找到帝宮!”

高聲語重複了兩次,找到帝宮!

但江舟此時卻因幽都之景而心神大亂。

“你給我聽著!”

高聲語突地一聲喝斥,少有地顯露出情緒。

江舟恍惚間像是回到了過去,此時在與他說話的是白月,而非摘星樓主高聲語。

“那小妮心有慈悲,厚德如大地,誌高逾雲天,卻未免不自量力,想要繼皇地祇遺誌,身化後土,永鎮幽冥!”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道,是她的命運,無可改易。”

“你若欲救她,必當複起鬼律,重開輪回,再續四維,助她了卻本因,將來還有希望將她拖出泥潭,得成正果,否則,她便再無出期!”

“我今日成道,錯過今日,也難再履大爭之局。”

“在此之前,我會傾力助你!”

“那王平轉世,不過是跳梁小醜,你不需理會,帝芒與燕不冠自會將其真靈泯滅,絕此後患。”

“江舟,帝車沉淪,欲尋帝宮,先殺大日如來,取回大日元精!”

“我先助你一臂!”

殺大日如來?

向來不管三界事的紫薇帝君現身……也是為此?

江舟念頭閃過,便見高天之上,高聲月手托明月,太陰古星轉動。

另一輪太陰星亦現出天際。

那是無間之中,如今的太陰星君嫦娥居廣寒之所。

這位元君飛出廣寒宮,衣袂飄飛,懷抱一寶鏡。

將鏡推出,飛臨兩輪太陰星之間。

一實一虛,兩大太陰星突地照射月華。

匯聚於廣寒寶鏡之中。

寶鏡得兩道月華灌注,光芒大盛,充斥三界。

鏡中射出一道玉柱,徑直朝下方江舟罩來。

刹那之間,他便被玉柱籠罩。

“當——!”

“當——!”

洪鍾巨響,陡然間在他心中炸響。

這一響,仿佛天地都靜止,靈魂凍結,連時空都被凝固。

除了江舟,沒有人聽到鍾響。

但是三界諸天,幾乎所有仙佛神鬼,都在這一刹那之間,隨著時空靜滯。

一刹那,就隻是一個刹那。

所有靜滯的人,都沒有絲毫覺察,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隻有那屈指可數的幾“人”,沒有因這鍾聲而被禁固刹那。

但祂們卻是被另一樣東西震懾得心神靜滯了一刹那。

驚駭!

恐懼!

鍾聲響起時,江舟仿佛來到了一個神秘又神奇的地方。

無盡黑暗之中,有蒙蒙月華照落,顯出一座青藤纏繞的仙山,漂浮在大河一角之上。

那座山讓他有些熟悉之感。

槐江山?

仙山順著大河飄搖,蜿蜿蜒蜒,漸至一地,卻是幽幽暗暗,看不真切。

月華所照之地有限,令得仙山也無法再前進。

“當——”

“當——”

名聲仍在響起。

江舟心中忽地想起那一句口訣。

九曲黃河水,江藤攀青峰。路轉小橋東,群龍擁梵宮。白骨藏墳中,日日聽曉鍾……

突然。

三界內外,諸般仙神,俱是神情一震,顯出駭然之色。

隻見天外有一隻手掌,緩緩探下。

這手掌通體金黃,飽滿圓潤,宛如黃金鑄造。

但世間最高明的工匠,也絕無可能鑄造出如此完美、圓滿的手。

哪怕億萬分之一也不可能。

一隻手掌,便令人感到“完美”、“圓滿”。

但這隻“完美”、“圓滿”的手掌,卻是隨著下探之勢,變得莊嚴、厚重,朝著江舟所在的方向壓來。

縱是神聖,在這等莊嚴、厚重之下,竟也難以提起一絲一毫的反抗之意。

發自內心地想要頂禮膜拜,哪怕被手掌碾成齏粉,也是心甘情願,含笑而逝。

神聖尚且如此,何況江舟?

他連一絲一毫的威脅都沒有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