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

陳真人話還沒說完,便覺一陣熾熱難當。

警兆如針錐心,頓時使出壓箱底的手段。

張口吐出一滴碧藍的水珠,清涼之意彌漫,瞬間將高柢的五行火炁覆滅。

身形卻沒穩住,狼狽地自空中墜下,落到了一處山林中。

卻是頭發眉毛都被燎了個精光,光禿禿一片,頗顯滑稽,全無之前仙風道骨之意。

高柢也沒有再追擊的意思,掃了一眼散落各方的眾多各教中人,冷然道:“今日念在爾等未傷人命,我也不要你等性命。”

“都回去告訴自家大人,休要再來攪擾我方寸門人,否則他日合教傾覆,雞犬難逃,皆是爾等自招。”

眾多僧道聽得皺眉不已。

雖心中不快,但先前一切,又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高柢和那六十個女子還倒罷了。

頭頂上那座仙山福地,卻不知是什麽來頭。

方才高柢提到“羅酆之主”,雖然大部分人都當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虛妄之語,但若是萬一……

那當真就是天大的禍事。

那等層次,已經不是他們身後宗門可以摻和得了的,甚至連他們那些天上的祖師,也萬萬招惹不起。

不過遲疑幾息,便生離意,相繼退離。

另一邊,與三娘子鬥了許久的華清子,此時也是尋了個空子,撂下句場麵話,便飛遁了去。

三娘子也無心追趕。

落到高柢身前:“高柢,江舟是不是回來了?”

她看了一眼仙山。

不同於她人,她本就出自西嶽聖境。

一眼便能看出這座仙山非同一般,甚至連西嶽聖境也未必能及。

這樣的東西,除了江舟,不可能是其他人能搞得出來的。

高柢點點頭:“三娘子,先上山吧。”

隨後便帶著三娘子與黃陽回返槐江山上。

此時山中。

方寸觀被江舟安排在帝圃中一座山峰上。

一眾方寸弟子拜過他後,他知道自己在,這些弟子定有諸多不便,便帶著少數幾人回到一座玉樓中。

眾多方寸弟子沒了約束,開始陷入一片興奮之中,在仙山中四處遊走,激動議論之事且不提。

不多時,高柢幾人回返。

江舟正與紅葉、鐵膽,還有纖雲弄巧幾個丫頭敘舊。

三娘子見了江舟,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她自出生起,來往西嶽者皆人間仙真,九天神聖,所見所聞,都非常人能想象。

卻是一眼便看出江舟此時的狀態,她所知的那些仙真,竟無幾人能及。

這氣息……怕不是與那些上洞真仙、天王之流一般。

甚至隱隱有幾分她父親金天王一般的炁機流轉。

“你……!”

三娘子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江舟轉過頭來,笑道:“聽說你到處說我死了?”

三娘子:“……”

“誰讓你突然消失,到底怎麽回事?”

江舟笑道:“此事說來話長,以後再慢慢與你講吧,你且先等等。”

說完,便轉向她邊上的中年道士:“你是……黃老太公之子?”

黃陽激動無比:“黃陽派見祖師!當年祖師救命之恩,黃陽一直未能當麵叩拜,實乃平生憾事,今日終於得見祖師仙顏!”

江舟點點頭:“竟不曾想,你有此造化。”

回來這短短一日,他就接連知道了幾個故人老的老、死的死,也算真切感受了一番歲月無情、仙道茫茫。

這黃陽卻是個有福緣之人。

“黃老太公如今……”

他本是隨口想問是否安好,可一想數百年過去,多少強人都成了枯骨。

當年那黃老太公便不過是一個凡人,又已是風燭殘年,如何還能活到今日?

“有勞祖師垂詢。”

黃陽倒是開心笑道:“家父三百年前便壽終正寢,而且因生前常積功德,天庭下詔,授了家父神籍,上天享逍遙之福了。”

“哦?”

江舟頗感意外。

黃老太公功高德厚,他是知曉的。

否則當年也不會引得不少真修高人前來,連太白金星那廝也算計他與黃陽。

死後成神,倒不足為奇。

隻是天庭下詔,授籍上天……這便有些稀奇了。

上天作仙官,和在人間做個福德之神,完全是兩碼事。

是啊,太白金星……

江舟忽地又想起那老倌兒。

這老倌兒雖然惹人生厭,可當年作為玉帝心腹,在天庭的地位也是數一數二的。

他幹嘛要特地來忽悠一個小小的黃陽?

如今連黃老太公死後竟也被招上天去了……

江舟暫時按下心中疑竇,說道:“方寸觀如今新到此地,你既是暫掌觀中諸事,便先去主持諸事吧。”

“遵祖師法旨。”

黃陽叩拜之後,剛要退去,又聽江舟道:“你入我方寸,也近四百載,我聽紅葉說了,這些年多勞你與思遠撐持,反倒是我,未出分毫之力,卻是慚愧。”

“既已是我方寸弟子,自該授我之法,過得幾日,再來此處,聽我講經吧。”

黃陽身子一顫,又重重拜倒:“弟子,謝祖師!”

“去吧。”

“是。”

待黃陽退去。

江舟又朝三娘子道:“你來得正好,方才紅葉正與我說起當年北海之事,隻是他為方寸勞心勞力,也無暇他顧,所知不多。”

“你雖一直被我關在菩提塔中,卻應該有法子知曉吧?”

他剛才便打聽了當年北海鏖戰之事,不過紅葉幾人所知亦不多。

隻知楊戩攻入北海,大唐亦出兵,在北海之中,與北海神宮鏖戰。

那一戰打得驚天動地。

並不像他想的那樣,隻要楊戩出手,就摧枯拉朽地結束。

那北海水神禺虓確已被楊戩斬了,但此戰卻示涸此而結束。

反而將越來越多的修士與仙人先後卷入其中,不僅是北海,四海水族都相繼被牽扯進來。

甚至連太古之時,便隱藏在大荒的許多妖神也被驚動現世,聽說連那應龍也曾現身。

後來還是被大唐軍中第一人,衛公李靖,用一尊三十三天黃金玲瓏寶塔嚇退。

此戰越打波及越廣,越打越失控,持續了二百餘年之久。

直到百餘年前,才漸漸消停

至今,大唐都在四海建起雄關,陳下重兵,鎮壓四海水族。

這倒是出乎江舟意料。

他本以為以楊戩三界第一神的道行,加上有大唐出兵,北海神宮無論如何也擋不住。

之所以忽然問起,是因為上了鬼神圖錄的仙神,與他都有一種感應。

但楊戩原本就與他若有若無的聯係,卻突然消失了。

三娘子本來還想向江舟發難,關了她幾百年,雖明知是為她好,卻也難忍這口氣。

但聽江舟說起此事,卻是麵色一變,變得有些蒼白起來。

有些惶然地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她拿起寶蓮燈:“我這燈上,有我西嶽之人的一絲靈息留存,包括我父兄,無論天上地下,我都能憑此靈息找到他們,”

“但百餘年前,我便再也感應不到我二兄的靈息……”

江舟眉頭皺起。

看了一眼紅葉等人,便道:“你們先下去休息吧。”

紅葉等人知道這等事並不是他們可以參與的,甚至連聽都不該聽。

便行了一禮,告退出去。

江舟這才道:“為何會如此,你可有計較?”

三娘子咬牙道:“定是天庭。”

“禺虓本就是那位的鷹犬爪牙,我二兄原本就不服祂管,如今又斬了祂的爪牙,祂雖未必在意,但到底是傷了祂的顏麵,掃了祂的威嚴,怎能幹休?”

天庭……

江舟倒不覺奇怪。

實際上到了楊戩這等境界,這三界諸天已經沒有多少人有資格能與他交手。

哪怕是此時的江舟,對上當年未成天王的楊戩,也根本沒有勝算。

何況斬了北海水神,了了一樁大因果,他定然已經更進一步。

能讓他“消聲匿跡”的,隻有那些神聖之流。

而這其中有理由有動機的,便隻剩天庭了。

江舟道:“金天王如今何在?”

三娘子搖頭道:“我父王一直在東嶽聖境之中,想來應是與四位叔伯在參悟大道,怕是無暇分身。”

“我知道了。”

江舟點點頭:“此事我會去追查,你也不必心急,你在菩提塔中也受了不少苦,便先在此處修養些時日吧。”

三娘子聞言頓時大怒道:“江舟!你還想關我!”

江舟嗬嗬一笑,沒有否認。

這三娘子他太了解了,主意大得緊。

如今楊小二下落不明,要是不看著點,她也不知道要幹出什麽事來。

金天王與楊小二都對他有大恩,他是斷然不能讓她出事的。

罵幾句就罵幾句吧。

“我跟你拚了!”

三娘子見他模樣,便知道自己這回恐怕是又入套中。

剛被關了幾百年,才出來又要被關,這誰能忍?

直接張牙舞爪撲了過來。

江舟隻是搖了搖頭,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點,三娘子頓時便覺渾身法力消散一空,仿佛在這一瞬間變成了一個凡人。

對江舟如今道行的驚駭之餘,更是怒不可遏。

索性也不用什麽法力,當真張口就咬了過來:“我咬死你!”

“……”

江舟這回也不去管她,任她發泄。

沒了法力,憑她的牙口,滿嘴牙崩了也咬不掉江舟一根頭發絲。

憑她無能狂怒,又抓又撓地發泄,江舟隻是坐著不動,心思卻是在思慮著回到人間所遇所聞之事。

隻有種山雨欲來之感。

……

九霄之上,彌羅天宮。

一處仙宮門楣之上書:雨師宮。

“乓!”

宮中大殿,一盞琉璃仙燈被狠狠砸落在地,碎成一片。

眾多仙娥埋首退到一旁,不敢發出聲息。

一個頭戴衝天冠,赤麵美須,綠衣朱履的仙人滿目怒意,不斷罵道:“肆無忌憚!肆無忌憚!”

“赤鬆澗乃本元君道統所在,那小兒怎敢欺吾!怎敢欺吾!”

“一而再,再而三!”

“當年本元君念眾聖之恩,不與他計較,如今他又來欺吾!”

“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仙正是此雨師宮之主。

雨師元君,喚作陳華夫。

一旁有一仙官拜道:“元君,當年人間大旱之災乃天定之劫,此人竟敢妄自改易,隻可惜眾聖竟不知為何,竟為他齊至彌羅,逼迫大天尊。”

“大天尊執掌三界,何等威神尊貴?卻為人所迫,彌羅天宮,哪一個不吞了一肚子氣?”

“但話說回來,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有諸聖偏袒,也無人能奈何得了那小兒,如若不然,早有報應予他,哪裏還會等到今日?”

“還望元君三思,小兒不足為慮,但若是為此小兒,冒犯了眾聖,恐怕……”

“哼。”

雨師元君拂袖冷哼。

“你知道什麽?”

“當年眾聖齊至,又豈是為一小兒?不過是一樁由頭罷了。”

“大劫將至,萬靈爭渡,縱位尊神聖,又焉能置身於外?”

“諸聖之爭,險惡之處,非吾等可揣測。”

“那小兒不過恰逢其會,僥幸逃得一劫,罷了,此事你多聞無益。”

“眾聖麵前,不必擔憂,倒是……”

雨師元君皺眉道:“這小兒與紫微中天幹係頗深,也不知其中究竟,卻是不好輕舉妄動。”

那仙官想了想,忽道:

“元君,卑下聽聞,那小兒於人間之道統,如今所掌者,名喚羅思遠,倒是個有道之士,”

“不日前,已有仙真奏請大天尊,授此人仙籍,詔上天來,位列仙班。”

“元君既不便與他分說,不如暫且報應此人身上,以那小兒桀驁囂狂之性,不輸當年那隻妖猴,定是不肯幹休,屆時怕是用不著元君出手,他便自己惹出禍患來,自有報應臨頭。”

“哦?”

雨師元君拂須沉吟,片刻露出幾分笑意。

“如此……你且去安排吧。”

“是。”

……

“鬧夠了吧?”

江舟斜睨著披頭散發累癱在一旁的三娘子,吐著舌頭,喘著大氣,活像一隻二哈。

“哼!”

“江舟,你等著,我早晚咬死你!”

三娘子知道是逃不過這一“劫”,掙紮無益。

放下狠話,便起身怒氣衝衝地離去。

江舟笑了笑。

旋即手掌一翻,昊天寶鑒出手在掌中。

心念動間,寶鏡頓時遍照三界諸天,森羅萬象,眾生萬靈,皆於鏡中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