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

火靈穀中,方寸觀前。

正聚集著數百人。

其中有僧有道,竟似正於對峙之中。

突然自虛空中顯露的槐江仙山,令得在場僧道驟然一驚。

這座突然顯露的浮空大山,仿佛傳說中的太古神嶽、神聖道場一般。

隻是看上一眼,便知其不凡。

高真神聖自不可能出現在凡塵之中。

但如此威勢,縱不是九霄之上的高真神聖,亦必是天上真仙臨凡。

這仙山自虛空之處顯露之後,便一直浮在方寸觀上空千餘丈處。

紋絲不動,卻也不見有任何人自其山中出現。

仿佛就隻是空中多了一座山罷了。

過了許久,都不見得有半點動靜。

眾人也從驚駭之中慢慢平複。

開始議論起來。

“難不成……連天上真仙都要來爭奪‘經碑’?”

“那也不足為奇,方寸觀不過區區凡間法脈,卻妄據潑天功德、人道氣運,實乃德薄福微,而占重器,早晚要招來禍患。”

“如今大劫將臨,待洞虛重返真界,大唐便是西行取經之始,是萬劫之末,亦是末劫之始,”

“三界諸天,諸家教門,眾脈法流,都要來爭,”

“唐王今有意再立國師尊位,必是他日把持之關要,他日功成,定可得潑天功德,為眾真之首,大劫之下,亦有天佑,誰能不爭?”

“這方寸觀方丈如今進宮與天下真修大德鬥法,不也是為此?”

“隻是這位羅真人也未免有些自不量力,方寸觀是什麽所在?不過是在數百年前那一場大災之中,僥幸得了救難之功,唐王念其功德,才多加護佑,得以傳續至今,他又能有幾分道行,敢與諸多教主宗聖鬥法?”

“可我倒是聽說,那位羅真人可是修持不凡,道行高深,不僅得了當年解了人間大劫那位真人真傳,”

“還曾尋得前劫仙真——天真皇人遺澤,傳聞這位天真皇人,當年連人皇軒轅氏,亦曾親自前往叩拜問道,此後數位人皇,都曾受其指點,”

“如今羅真人早已修得前古人仙妙道,道法神妙,法力通天,雖未受詔登仙,但其道行卻早已不在真仙之下,著實不可小覷。”

“可不是?這數百年來,方寸觀能有今日氣象,固然是得當年那位江真人遺澤,卻也離不開羅真人。”

“我聽聞,方寸觀中有兩大至寶,一為‘菩提塔’,乃當年江真人所遺,如今雖受雷火所困,卻仍有助人悟道之神妙,”

“二為‘天真皇人九仙經碑’,此碑乃前劫仙真天真皇人所留,為羅真人所得,上刻天真皇人所遺九仙經注,後羅真人得道,又於其上刻下諸般經注,”

“更是以大法力將方寸觀滔天功德氣運,都煉入碑中,如今此碑已成鎮壓方寸觀氣運之寶。”

“方寸傳續至今,此二寶,都功不可沒。”

先前那人不屑一笑道:“嗬嗬,那又如何?你也說了,此二寶,如今一受雷火所困,雖有神妙,卻也不過埋葬自家祖師的墳塋枯塚。”

“就是那個犯了天條被關入塔中,受雷火極刑的祖師?”

“不錯,此人當年聽聞確是不凡,曾當著眾人之麵,斬了金剛手菩薩,雖是得了二郎真君之助,與至寶之功,倒也是有道行的。”

“隻是可惜,神通亦不敵天數,他不識天數,妄自尊大,斬了一尊菩薩,又解了天數所定災劫,犯了天條,”

“聽聞是高天上帝念其功德,惘開一麵,隻判了三百年雷火之刑,”

“雖是暫留得性命,但雷部神雷真火,便是真仙都難以承受,又遑論是他?”

“再說那第二件寶貝,九仙經碑確是不凡,卻也正因如此,方寸觀無德妄據,反招來禍患,”

他環指周遭人群,又指向浮空仙山:“你觀此地所聚之人,哪個不是為此經碑而來?這是你我能見者,暗中也不知還有多少三界諸教各脈仙真,皆在待時而動。”

“那仙山中也不知哪位真仙,恐怕亦是為此而來。”

“羅真人確實是道行通天,但國師尊位,又豈隻以道行論?”

“道行法力,德行功果,還有法脈源流,哪樣不須?”

“大劫將臨,如今的人間,可早不是當年了。”

“內盈外虛,外虛內盈,少了哪一條,都難以撐得住國師尊位之重。”

“盛亦彼,衰亦彼,羅真人煉九仙經碑鎮得方寸三百年氣運,”

“今日,亦要因此碑,恐是難逃一劫,雖是性命無憂,但至寶一失,氣運轉泄,當要盛極而衰。”

眾人熙熙攘攘,聽聞此人之言,都是心中暗歎。

其實對於方寸山的功德,人間諸脈大多都是念著的。

隻不過畢竟數百年過去,難免物事人非。

當年之事雖有流傳,但畢竟時過境遷。

再加上如今乃是為大劫而爭。

正因當年的功德,方寸觀是國師尊位的極有力爭奪者之一。

最重要的是,得當年那位真人遺惠,方寸觀占據了極為龐大的人道氣運。

雖不能與那幾家天尊法脈大教相比,卻已是大教之下最為氣運深厚的一家。

偏偏方寸觀的底蘊,根本不能與那幾家大教相提並論。

如今要爭國師之位,人道氣運便是必爭。

柿子要挑軟的捏。

沒有幾人敢對那幾家大教下手,自然就將目標投向了“無依無靠”的方寸觀。

方寸觀方丈羅思遠將那滔天氣運煉入了那塊九仙經碑之中,雖是令方寸觀有了鎮壓氣運之寶,卻也留下了禍患。

隻要奪得經碑,自然便可占據那一部分人道氣運。

此為道統氣運之爭,雖有人念及當年情份,卻也無人會心軟。

不過是感懷歎惜,最多也便是待方寸衰敗之後,稍加援手,全昔日之情分罷了。

“不好了——!”

眾人因這突然出現的浮空仙山,議論紛紛之際。

突聞一聲尖叫。

便見一個方寸弟子滿麵驚惶,自穀後匆匆而來。

一邊跑,一邊嚷。

“不、不好了!不好了!”

“不……”

方寸觀前,台階上。

一個身著素白道袍、麵容出塵的中年道人叱道:“如此大嚷大叫,成何體統?”

“黃、黃師叔祖……!”

那方寸弟子手撐在膝上,喘了幾個粗氣,才斷斷續續道:“菩、菩提……塔!菩提塔!出事了!”

那中年道人神色一變,也顧不得頭頂的大山,與門前咄咄逼人的諸教來人。

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出什麽事了!?”

“黃師叔祖……”

那弟子麵色驚惶道:“塔外……塔外的雷火都消失了!”

人影一閃,便見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道出現在麵前:“怎麽回事!?”

那弟子被二人一左一右抓著,怒目逼視,頓時哭喪著臉道:“紅葉師叔祖,弟子……弟子也不知,”

“弟子今日如往常一般,輪守塔外,不敢稍離,一直在盯著,那塔外的雷火就是這般,突然沒了!”

“而且、而且……”

那方寸弟子狠狠地吞咽了幾下,神色更是驚惶,似有話不敢說一般。

“黃師叔祖”與“紅葉師叔祖”相視一眼,前者便上前道:“諸位道友,今日諸位光臨敝觀,本該相迎,”

“隻是諸位道友也看到了,敝觀還有些雜事,還請諸位道友在此稍待,待貧道前去處置之後,再來與諸位道友敘話如何?”

觀前眾多僧道頓時又紛紛高嚷起來。

“黃真人!還是先將此事商定,再去處置吧!”

“今日我等到此,本是不該,不過真人也知曉,此番我等所為,”

“此乃道統氣運之爭,我等也顧不得那許多。”

“黃真人,依我等之見,那九仙經碑,貴觀還是交出來吧。”

“不是我等冒犯,實乃以方寸觀之力,著實承不起如此重器,強行據之,反招禍患,”

“隻要貴觀將經碑交出,我等在此立誓,必不會為難方寸觀,而且貴觀之事,若有用得上我等的,我等絕不推辭。”

“不錯!”

“不錯!”

“把經碑交出來!”

“無德而妄據至寶,實乃取禍之道!”

“快交出來!”

觀前眾人紛紛高呼。

一眾方寸觀門人都是無比緊張,同時亦是氣憤不已。

兩個道人更是神色難看之極。

“我倒要看看,誰敢在這裏撒野!”

一盞寶燈,忽在觀前顯現,綻放如玉光明。

溫和如水,蘊含無窮生機。

卻是浩大無比,令得眾人都紛紛駭然退避。

一道聖潔的身影自空中結緩落下。

“三聖母娘娘?”

那白須白發的“紅葉師叔祖”見到來人,神色一怔,旋即大喜。

“你是……”

三娘子疑惑地掃了他幾眼,旋即道:“你是當年跟在江舟身後的那個童子?”

“正是弟子,紅葉拜見娘娘!”

三娘子怔了怔。

此老竟然就是當年江舟身旁侍候的那個紅葉小道童。

不過她出身不凡,在西嶽廟中也早不知見過多少凡間生老病死,對此倒是沒有什麽奇怪。

隻是點了點:“你起來吧。”

紅葉老淚橫流,滿臉期待:“娘娘如何從塔中出來了?方、方丈……”

三娘子聞言便知其意,掃了一眼觀前的眾多僧道,沒有開口。

但紅葉見其神色,心中頓時一沉。

此地眾人,也都非尋常之人。

見二人神色之異,便已有猜測。

聽紅葉稱呼,眾人已知這女子是誰。

當年西嶽三娘子被方寸觀祖師關在塔中,並不是什麽秘密。

此時這位三娘子既是出了塔,便知道果然如眾人所料一般,那位方寸觀的祖師,大概真是受不得雷火之刑,已經身死道消了。

“方丈!”

紅葉此時也顧不得那些人,撲通一聲朝菩提塔方向跪了下來,重重叩拜到地。

幾道人影先後飛出。

卻是三個女子,與一個滿頭花白,卻長得如鐵塔般魁梧的老漢。

其中一女顫抖著聲音道:“三娘子,公子他當真……”

三娘子掃了一眼,便知這幾人都是當年江舟身邊之人。

聞言目露不忍,撇過頭去。

四人都是神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

“公子……”

其餘方寸弟子見得此景,也都猜出了些什麽。

那位被囚塔中的祖師,數百年來,在方寸觀大多數弟子之中,雖一直都隻是個傳說,卻是一點都不陌生。

此時看來,祖師當真是撐不住雷火刑劫……

當此觀中大難之際,祖師又……

不由個個變得麵色慘淡。

方寸觀眾人惶然之際。

觀前眾人中,有人上前道:“這位可是西嶽三娘子?”

三娘子冷冷掃過:“是又如何?”

那人道:“三娘子乃西嶽之神,本不該插手人間法脈之事,當此轉劫之機三娘子難道不怕為西嶽招來災禍嗎?”

“為我西嶽招來災禍?”

三娘子冷笑一聲:“就憑你嗎?”

她冷冷掃過在場眾人:“還是憑你們?”

眾人被她目光掃過,大多都是躲閃避讓,卻也有少數人並不懼她。

“三娘子,五嶽聖地,本超然世外,我等也敬金天王德高,但事涉大劫之爭,我等便是對金天王有不敬之虞,卻也是顧不得了。”

“好啊,我倒想看看,你們有幾分本事,敢對我父不敬?”

“哼!”

一位老道見狀,知道三娘子是護定方寸觀。

便也不再客氣。

大袖一拂,騰雲而起,來到半空。

“三娘子,崆峒山,蒼玉洞,華清子欲領教一二。”

來此之人,大多都是正教之人。

雖為爭鬥而來,卻也不欲多傷人命。

“嗬。”

三娘子見狀,也不多言,舉燈飛身而起。

寶蓮燈綻放無窮寶光,與那華清子鬥將起來。

下方眾人一瞬不瞬地盯著。

這華清子乃是崆峒山有名的真修。

其法傳自前古真仙容成子一脈。

當年人皇軒轅四處尋仙學道,那容成子也曾是其中之一。

論起來,倒是與得了天真皇人遺澤的方寸觀,有幾分淵源。

這三娘子雖是西嶽金天王之女,但向來名聲不顯。

如今竟能與華清子鬥得你來我往,且隱隱有漸占上風之意。

雖是仗了幾分至寶之威,卻也著實不可小視。

……

槐江仙山上。

高柢尋來玉樓。

“你就這麽看著?”

江舟睜開雙眼。

向下方掃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