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江舟歎了一口氣,扶著陳徑草的屍體躺下。

“你放心,東西,我會替你獻給唐王。”

說著,伸手在他圓睜的雙眼抹過。

看了眼周圍那幾具屍體,他沒有離開,就地坐了下來。

撫摩著那把鐵鋤,想著陳徑草剛才說的話。

慈雲寺?

怎麽又是僧人?

先是指使老鼠精盜糧偷人,又指使這些亡命徒搶奪寶物。

李二迎佛,就迎了這麽些玩意兒?

就算東土佛法難至,如今是他們野蠻開荒的好時候,但這也太野蠻了些。

除了大梵寺的幾個和尚外,江舟對佛門並沒有什麽意見。

但這次因陳徑草之事,他卻是怒從中來,生出了幾分殺心。

他坐在原地尋思著,又時不時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在等什麽。

過了一會兒,忽然往一方抬頭,目中五炁流轉,神芒內蘊。

隻見得周圍不知何時湧起滾滾黑霧。

霧中隱有慘綠綠幽光閃爍。

幽光之中,傳來怪異的嬉笑聲。

“你可來了……”

“正在捉你……”

江舟隻覺眼前一花,便多了兩“人”。

一高一矮,一白一黑,皆戴幾尺高帽。

白衣高者,麵色慘白,滿麵笑容,口吐長舌,帽上書“一見生財”四字。

黑衣矮者,個小麵黑,麵容凶悍,帽上書“天下太平”四字。

二“人”皆一手執令笏、一手執鐵鏈鐐銬。

黑白無常!

江舟心中猛地一驚。

這種形象根本不用他人說,一眼便知是哪個。

怎的來的是這兩位?

“咦?”

兩位鬼神本都沒有去看江舟。

待走近陳徑草時,那笑嘻嘻的白無常忽然轉頭看來。

慘白的臉,垂吊至胸口的腥紅舌頭,怪綠幽深的眸子,懾人心魄。

祂咧嘴一笑:“嗬嗬,竟然還有人能看到你我。”

黑無常也轉臉看來,麵龐冷黑如鐵,一股凶厲陰煞、如淵如獄的氣息毫不留情地壓來。

江舟緊了緊心神,起身拜見道:“阿彌陀佛,見過兩位陰神。”

白無常卻是笑嗬嗬道:“這不是你本來模樣。”

江舟心中一跳,旋即大方一笑,現了本來麵目:“陰神莫怪,陽世險惡,行走江湖,若沒些遮掩,總是不便。”

白無常咧嘴道:“嗬嗬嗬,你是特意在此等待吧?怎麽?你想搶奪陰魂?”

江舟忙道:“不敢,實不相瞞,江某這位老先生也不過萍水相逢,隻不過敬其為人,想要為其身後之事打點一番,卻不想,竟是兩位尊神親自前來。”

一旁的黑無常冷幽幽地道:“打點?我看你是想賄賂陰神,膽子不小。”

白無常笑嗬嗬道:“賢弟不必動怒,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此乃金玉之言,放諸陰陽皆準嘛。”

“哼!”

黑無常冷冷一哼,不再言語。

“生人,你想如何打點?”

白無常笑眯眯道:“本神可有言在先,看你言語,當知我兄弟二人是誰,可萬萬不要用那些糊弄鬼差的東西,來糊弄我兄弟。”

這是光明正大的索賄啊,少了還不行。

江舟心下微微一抽。

有些肉疼地取出一個壇子。

“咦?”

白無常輕咦一聲,黑無常的鼻子也聳了聳。

“酥合香油?”

“不錯,正是酥合香油。”

江舟見二神反應,心下微微一鬆。

能入眼就好,就怕你看不上。

不過這香油是答應了與喪門神那位上官交換的,隻是他在西嶽耽擱了幾年,也沒有按照約定將這香油上供。

現在又用來賄賂黑白無常,恐怕是真要把鬼得罪了。

此時卻也由不得他了,他也想不到會是這兩位親自來勾魂。

隻能先應付過去,至於那個喪門神的上官,隻有日後再想辦法了。

“這酥合香油是江某機緣巧合得來,不知可能入得二位尊神法眼……”

江舟才捧起壇子,話沒說完,便覺雙手一輕,壇子便到了白無常手裏。

笑眯眯道:“入得,入得。”

“說吧,你想我兄弟二人做什麽?”

說得似乎江舟要祂們做什麽都行,但江舟卻不可能真這麽想。

“不敢,一切自當照陰司規矩,隻求二位尊神善待於他,此人生前一片公心赤誠,實令人欽佩。”

白無常笑眯眯道:“他生前之事,我等盡知,當是位義士,不消你說,我兄弟二人也當會為他謀一個好去處。”

“你舍了這般價錢,就隻為他人求此事?不為你自己之事求一求?”

江舟連忙道:“不敢勞煩二位尊神。”

“既如此,我兄弟便去了。”

白無常點點頭,也不多言。

朝前方笑眯眯地喊道:“你可來了……”

黑無常也喊了一句:“正在勾你……”

便見陳徑草魂魄自其屍身上走出,似乎有些茫然,見得眼前黑白無常,竟是一下子便明了一切。

朝一旁江舟抱拳一禮,白無常用手中令笏一揮,便不知將其收入何處不見。

另一邊,黑無常拋出鐵鏈鐵鉤,朝四周射去。

接連數聲慘叫,卻是方才那幾人魂魄被勾出。

鐵鏈縛身,燃著幽幽綠焰,令幾人扭曲慘嚎不已。

白無常眸中綠光幽幽,朝江舟笑道:“善惡各行其道,黃泉路上,可不太平,陳徑草有我兄弟護持,你放心便是,至於這幾個……嘿嘿,有得他們受的。”

“多謝尊神。”

二無常便在江舟目光之下,緩緩沒入滾滾黑霧之中。

很快,那些黑霧也恍然消失,不知所蹤。

“呼……”

江舟鬆了一口氣。

背後已滿是冷汗。

太哈人了!

這一遭際遇,看似平靜,實則凶險啊。

不過也算是解了他心中一大疑問。

黑白無常,果然不是普通的陰神。

……

一條不知來處,亦不知去處,昏昏暗暗,幽幽冥冥的路上。

黑無常拖著幾個慘嚎不已的亡魂,麵色如鐵。

冷冷道:“你為何收他好處?酥合香油雖珍貴,對你我卻沒什麽用。”

白無常笑眯眯道:“你難道沒有認出他所變化的模樣是何人?”

“假冒西方二十八祖,膽大包天,更該拿下問罪,若讓十殿陰司知曉,還不要找你我兄弟麻煩?”

“十殿陰司還能管到我九地樞機頭上?”

白無常笑道:“兄弟你啊,還是沒有看清,那小子可不是假冒,那分明就是西方二十八祖啊。”

黑無常一驚:“怎麽可能?!”

旋即又想到什麽,驚道:“是那位當年遺留人間的金身?”

白無常笑道:“能得那位金身,當是其衣缽之人無疑,而且,那小子可沒這麽簡單,你難道沒從那小子身上聞出點熟悉的味兒來?”

黑無常回想片刻,仍疑惑搖頭。

白無常見狀,卻也不打算解釋,笑眯眯道:

“算了,不知也好,總之,這小子身上牽扯大著呢,他日還真說不好下場是好是壞,你我結個善緣也就罷了,不必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