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愛如夏

“你別激動。程京饒拉著她,“關於這個事情我很抱歉。但是你始終都要知道,由我來說,或許會對你更好一點。”起碼他沒有多少責怪她的意思,假若變成了許嫣或者南昔晨,她大概不做夢都會哭吧。

南夕顫抖著肩膀,無所適從地靠在程京饒的肩頭:“我要怎麽辦?”

“我們在一起吧。”程京饒抱著她,“等你的競標結束,我就和你,還有安安,一起到m市。”

“這麽沒有質量的愛情,你也敢要?”

程京饒默了默:“再說吧。”

許嫣站在病房外,時不時地往裏麵瞟兩眼。耿醫師躊躇不決地對南昔晨做著身體檢查,眉頭沒有一刻是舒展的。

“南先生,你還記得剛剛要幹什麽嗎?”耿醫師脖子上掛著聽診器,身邊的小護士拿著筆記本記錄著兩個人的談話內容。

“……想不起來。”

“那麽,你昨天出過門嗎?”

南昔晨捏了捏鼻梁:“……沒印象。”

“那你應該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吧?”

“嗯,這個記得清楚。”

“比如呢?”

“我記得有個人叫許嫣,我們是一年級的時候認識的。她沒有爸爸。我好像有個女朋友,她是我妹妹。”

“……那你知道剛剛送你過來的人的名字嗎?”

“好像是…許嫣吧。”

耿醫師點點頭:“你好好休息,有事可以叫護士過來。我先走了。”

南昔晨點頭,然後頗有些迷惘地看著窗外。

許嫣看見耿醫師出來,急急上前攔住他,詢問南昔晨的情況。

“南先生的情況有點惡化。”耿醫師拿下聽診器遞給旁邊的護士,“之前他的記憶力一直控製得很好,但這幾天記憶退化得有點明顯。早期的阿茲海默症如果控製得好的話,是不會出現後續症狀的。”

“他,可以去挪威嗎?”

“許小姐,別開玩笑了。南先生這樣的身體狀況,連認路都可能出現問題,就更不用說出國了。”

“所以呢,按照你的經驗,你覺得他現在嚴不嚴重?”

“等等我會給他安排認知能力評估和神經心理學測試,你好好照顧他。”耿醫師看著眼前這位年輕女人,“如果他出現完成日常生活和工作越來越困難,請及時告訴我們。”

“為什麽要安排神經心理學測試?”

“他說,他有個女朋友,不過,是他的妹妹。我懷疑他的記憶有些混亂了。”

許嫣的心落了一大截:“我知道了,謝謝。”

千萬項目的競標,南夕毫無懸念地得標成功。在最後的競標場上,她沒有看見南昔晨,卻看到了許嫣。許嫣心事重重的,根本無所謂這次競標的輸贏。競標結束後,她禮貌性地來恭喜南夕。南夕看著她鬱鬱寡歡的表情,輕輕地點頭。

南夕和程京饒回工作室宣布了這個好消息。江流穎他們都如釋重負的樣子,笑容滿麵。南夕看著他們,挺不忍心地和他們說出分別的事實。

範子楓第一個跳起來:“你真的要走啊?我以為你開玩笑的。”

“怎麽會?”南夕微微笑笑,“我也舍不得你們。但是呢,我今年已經二十五,再和你們亂混下去的話,我就沒辦法做到三十而立了。”

“南夕,聽你這平靜淡然的語氣,弄得我都心酸了。”江流穎扯出一張紙巾,“你走就走,廢話什麽啊?”

“咳咳,”劉滿天躲在電腦後麵,小心翼翼地問,“你和阿饒也要一起走?”

“對,一起走。”南夕開始收拾東西,“不過他隻是送我到機場,他會回來的。”

“你倆什麽關係?”範子楓圍著程京饒轉了兩圈,“難道真被劉滿天之前說中了?你倆好事將近?”

程京饒不說話,看向南夕。南夕邊收拾東西邊說:“嗯,說中了。”

工作室瞬間炸開了鍋。

“我就知道,”劉滿天直挺挺地站著,推了推眼鏡,“不然阿饒怎麽會天天幫南夕接送安安呢?而且還三番兩次地到南夕家吃飯。”

“天呐!我以後要叫南夕老板娘!”範子楓崩潰了。

江流穎再次踹了他一腳:“你這胖子,什麽時候有叫過阿饒是老板的嗎?”

南夕停下手中的事情,看著他們打鬧,不自覺也笑了起來:“你們以後去m市可以來找我敘舊。”

三個人停了動作。

程京饒抱臂:“你的語氣可以稍微再活躍一點,弄得他們都不要意思鬧了。”

“是嗎?沒注意到。”

談話間,樓梯傳來噠噠的高跟鞋走路的聲音。林夢妍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一眼就找到了站在中間的南夕:“我可以找一下南夕嗎?”

江流穎幾個互看了幾眼,最後看向南夕。

“可以,走吧,去對麵的咖啡館聊。”南夕拿起手袋先下了樓梯。林夢妍側身讓她先過,然後跟著她走。

程京饒見南夕走了,自己也移步回辦公室。江流穎眼疾手快地拉住他:“阿饒,你給我說清楚來,你把南夕怎麽了?我怎麽覺得她一夜之間變女人了?”

“不就是,”範子楓也湊過來,“我知道你爸媽催你談戀愛催得急,但你別把南夕這麽討人愛的女孩拐了去啊!我們工作室有那麽多個女的,江流穎不滿你意你也可以試著和劉滿天交往!”

劉滿天摘了眼鏡,淩厲的目光射到範子楓身上去。

程京饒似乎思索了一下,說:“她主動的。”然後大步走進了辦公室。

江流穎三個人愣了一下,異口同聲地對著他的辦公室喊:“不可能!”

南夕和林夢妍在咖啡館二樓落座。南夕習慣性地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絡繹不絕地車輛。點好飲料之後,她才緩緩地開口:“什麽事。”

“我想知道,安安是誰的孩子。”

“我是他的媽媽。”

林夢妍從手袋拿出一張紙:“是養母還是親生母親?南夕,我已經偷偷地給安安和紀柯做過親子鑒定了,這張紙明明確確地寫著,他們百分之九十九是親生父子。”

南夕收回視線,將那張紙移到自己麵前。“你不笨。”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沒錯,安安不是我的親生兒子。”

林夢妍的背脊不自覺地直起來,手裏緊捏著手袋的帶子。

“你應該也會猜到,他是梁珊的兒子。”

南夕看著她痛苦地閉上眼睛:“我很好奇,你怎麽會想到做親子鑒定的?如果單單隻是許嫣當時說的一句話的話,未免太草率了。”

“安安這個孩子,很討人喜歡。”林夢妍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前幾天我去幼兒園找他玩,我一時興起,打算認他當幹兒子。他說,他已經有兩個媽媽了。一個在美國,他說每次一到自己的生日,你都會帶他去墓園看那個叫梁珊的女人。你讓安安叫她,媽媽。”

“那你還想知道什麽?”

“所有,”林夢妍抓住南夕的手,“南夕,告訴我所有。”

梁珊是南夕這輩子最心疼的女人。她這一輩子,就栽在紀柯身上。

她和梁方粵是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梁方粵讀完大學之後,拿著相機四處攝影,靠著這樣的閑暇工作為梁珊賺取學費。梁珊有時候真是單純到讓你感覺不像是個人類。所以,當她遇上紀柯的時候,傻傻地把全身心都給了他。

紀柯終於注意到她了,他們就要長長久久在一起了,可林夢妍卻打破了這個美夢。或許,每一段感情都有一個鍥而不舍的第三者。梁珊那時候已經懷孕,林夢妍找到她,問她,我也懷孕了,你想怎麽處理?

梁珊心如死灰地進了醫院去做墮胎手術,她躺在手術台上,想起一幕幕和紀柯一起的情景,淚如雨下。梁方粵終於還是找到了她,把她從手術室裏抱出來。她那時候已經心疼到暈倒。

梁方粵找到了南夕,讓她能帶梁珊一起去美國。

在美國和梁珊在一起的日子,南夕永世難忘。梁珊害喜很嚴重,無法保證正常的上課時間,在學校堅持了一個月之後,沒辦法了隻好辦理退學手續。南夕要讀書,她沒辦法時時刻刻照顧梁珊。她每次回到家裏,都會看見梁珊在陽台,旁邊放著垃圾桶,另一邊放著小書桌,上麵的書籍類型多到讓人眼花繚亂。但都可以肯定的是,都是關於胎教的書。還有一小部分,是梁珊的專業課資料。

梁珊的話越來越少,但她堅持每天到外麵散步一個小時。梁珊和南夕並不知道懷孕常識,總是出現這樣或那樣的意外。有一次,梁珊發燒,南夕想給她吃退燒藥,但南媽剛好打電話過來,知道了特意叮囑南夕千萬不要給孕婦吃那些藥,會對胎兒有副作用。梁珊就這樣在床上睡了三天,南夕以為她再也醒不過來了。

安安在梁珊的肚子裏並不安分,比產期提前一個星期掙破了羊水。南夕送她到醫院去,在手術外懷揣著激動的心情等著母子平安出來。她豎起耳朵仔細聽著梁珊的叫聲是否夾雜著嬰兒的哭聲。她不知道等了多久,就聽不到梁珊的聲音了,連嬰兒的聲音也聽不見。她全身發涼,在手術外茫然地站著。

又過了一段時間,醫生終於抱著孩子出來,但是卻對她說:“孕婦無法順產,經過她本人的同意實行剖腹產後,失血過多,現在她想見你最後一麵。”

南夕所走的每一步,都沉重如鐵。

“南夕,我對不起他。”梁珊的淚水無聲滑落,或許她也沒有太多的力氣哭泣。

“你稍微堅持一下好不好?你辛辛苦苦地孕育了他十個月,你堅持下來,看著他長大好不好?他是個沒有爸爸的孩子,他也需要媽媽。”南夕的額頭抵著床沿,她緊緊握著梁珊白皙的手,想要以她的力量來讓梁珊活下去。

“南夕,聽我說。我給孩子取的小名叫安安,你讀的書多,你再幫我想一個全名。”梁珊的呼吸已經不能順暢,“安安他…不可以沒有媽媽…所以,你幫我養大他好嗎…如果…真的有…下輩子,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南夕泣不成聲:“我不需要,珊珊,你聽話,好好地活著,看著安安長大,我不會給你養兒子的,你來美國,我隻需要養著你,我和他沒有一點關係。”

“我哥他……來了嗎?”

“來了來了,他在兩個小時前已經坐上了飛機。你再等等,他就到這裏了。”南夕看著她身上的血越流越多,“你怎麽樣?我去叫醫生來,他們怎麽不給你止血!”

梁珊用盡力氣拉住她,兩隻眼睛沒有焦點地望著前方:“南夕,我看見紀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