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鷺**落地的同時,床頭櫃上的座機和玻璃水晶燈也翻滾下來,遍地的碎渣裏,她強忍著鑽心的胃痛,從大片狼藉裏抓起話筒,鎮定地撥出了急診電話。

等待的時間仿佛漫長無比,葉鷺仰著頭,無力地望著慘白的天花板,原本綿延半邊的頂燈已經被陳晏起拆掉了三分之二。

當時他說,討厭刺目的亮光。

半晌,他又捏著她的下巴歎道:“我不喜歡你用這種眼神看我。”

拉回思緒,葉鷺算了算,她已經在這棟老洋房裏待了近半個月,幸而是暑假,其他教師也大都放假回家或者去旅遊,也沒有人會注意她的“失聯”,否則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釋這段時間的杳無音訊。

回滬中之前,葉鷺原以為這次回鄉辦理遷墓手續,應該是她人生中最後一次途徑故城,卻沒想到會再次撞到與陳晏起的命運裏。

陳晏起。

陳晏起啊。

葉鷺喃喃念出聲音,他的名字還是那麽好聽,每次喊出都給人一種安定的感覺。

正如十七八歲時的他,無論何時何地,身邊總是圍著一群人,他耀眼肆意,理想光芒萬丈,在千呼萬擁中驕傲得如同晨起日光,生機勃然。

冰冷的淚水濺落在地板上,葉鷺抬手摸了把臉頰,猶疑著顫動睫羽,她怎麽又哭了?哦,一定是胃太疼的緣故,畢竟她吃了太多不好的東西,她的胃病才得以這樣嚴重。

是了,她不是因為陳晏起。

葉鷺和陳晏起,三本該在八年前就結束了,她才沒有為陳晏起的變化而難過。

葉鷺心裏這麽囑咐自己,但腦海裏卻忍不住一幕幕地浮現起她和陳晏起重逢時的畫麵。

那天她正打算趕航班回京都,半路突然收到學校的郵件說要提交一份材料,她不得不循著記憶在大街小巷裏尋找網咖。

她運氣實在是差,大概也是因為暑假學生客戶多,她屢次因為客滿被拒後,最終隻在城中村附近的犄角旮旯裏找到家小網吧。

很巧的是,這家網吧葉鷺很熟。

高中的時候她沒有手機,每周最盼望的就是周五下晚自習來這裏包個小夜,一晚上五到八塊錢,可以一覺趴到天亮。

正是在這裏,她給陳晏起寫過日記,苦思冥想為他改過網名,也曾徹夜徹夜地等待著他的留言動態,頭像亮起。

打破厚厚的少年濾鏡,葉鷺沿著扶梯上樓的時候才發現,網吧的陳設實在老舊,魚龍混雜的網民穿梭在樓道裏,偶爾鑽出來幾個穿著校服的學生,紛紛低著頭,黑著眼圈。

葉鷺找了台相對不那麽又破又卡的電腦,她剛處理完文件,拔掉U盤要離開時,就看到從前台晃出來的一隻手在刷視頻,一隻手端著泡麵的陳晏起。

那個曾趾高氣揚說要做空軍指揮官的陳晏起,那個帶她玩射擊遊戲百發百中的陳晏起,那個她拚盡全力愛過的陳晏起。

他就這麽灰頭土臉而又狼狽地紮進了她的視野,而她竟然也在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葉鷺怔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混雜著廉價煙味和口臭味的狹窄空間裏,她隻看得到陳晏起滿身遮都遮不住的頹敗和孤單,聞得到他手上那盒他曾說最惡心的垃圾食品,聽得到他手上配著不相關背景音樂的短視頻裏頒獎典禮上的自己。

[恭喜葉鷺老師獲得聘婷杯·年度最佳舞者稱號]

[聽說您已經決定從事幕後工作,年底的劇院典禮將成為您的謝幕演出,請問是真的嗎?]

[嗯,是真的。]

葉鷺從未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陳晏起。

一時間的記憶碎片和錯亂情緒全部湧入腦中,葉鷺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該問他結婚了沒?還是現在做什麽工作?還是問他,為什麽在看自己的視頻?

正如視頻中的回答,在舞台上遊刃有餘的她此時的慌亂,也是真的。

陳晏起看起來平靜很多,他露出笑容,略長的黑發潦草地耷拉在眉骨,正好遮住了那顆標誌性的小痣,他平靜又坦**地將泡麵合上,塞給旁邊的青年網管,然後朝著葉鷺點點頭。

“好久不見。”他嗓音有些沙啞,笑得卻很自然,“你現在,真人怎麽比視頻還漂亮。”

葉鷺心裏的聲音翻騰叫囂,無數疑問和愕然將她不住地推向陳晏起,她忍不住想問,問他為什麽在這裏,問他這些年發生了什麽,問他過得好不好。

可話到嘴邊,她突然想起——早在許多年前的那個春夜,葉鷺和陳晏起就已經分手,她走的幹幹淨淨。

所以,陳晏起如何,與她並不相關。

良久,葉鷺在客人路過的瞬間挪動了腳步,然後垂下眼,彎起唇間朝著陳晏起道了聲謝。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有機會再聚。”葉鷺自己也知道,這一別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她想去拿行李箱,卻被陳晏起搶先一步,他力氣大,步子更大,很快就帶著葉鷺的行李箱下了樓。

陳晏起撥出電話不到五分鍾,葉鷺就看到一輛黑色轎車開了過來,他沒有多餘的情緒,隻是在行李放好之後,囑咐葉鷺道:“一路順風,注意安全。”

葉鷺原以為,一切到此為止,卻沒想到那天她的運氣竟然差到那種程度,先是暴雨再是車子刹車失靈,再然後她因為航班取消不得不被送回了市區。

陳晏起就像是城市裏救死扶傷的幽靈,撐著一把大黑傘等在路口,然後再和轎車主人打完招呼之後,就默不作聲地將葉鷺帶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那是他們高中時曾經租賃過的小屋,搖搖欲墜的建築在煥然一新的商業區裏顯得落魄又肮髒,她進門的時候,還不小心踩到了幾個酒瓶,瓶身撞到桌角發出沉鈍響聲。

陳晏起彎下腰,黑色鴨舌帽的陰影底下,又長又直的手指扒拉幾下,火速騰挪出小片空地。他蹲在地上扭過頭,小心翼翼地詢問她,有沒有受傷。

此時,躺在滿是燈管碎屑的地毯上。

葉鷺失神地望著天花板,她突然想——如果沒有後來出現的女人,也許自己真的會再次墜入那場自己臆想出的夢裏,陪著他一起沉淪,陷入。

可那女人的那張臉——

大門口突然傳來密碼鎖的聲音,葉鷺猛地收回思緒,她的肩膀下意識瑟縮了一下,胃部的疼痛和恐懼再次襲來,等她冷靜下來,就發覺自己滿臉都是眼淚。

淚水鹹澀,沁入嘴角的時有點甜腥。

“葉小姐!您怎麽在地上了?”

聽到是保姆的驚呼聲,葉鷺提到嗓子眼兒的心終於緩緩落下,她拽著垂下來的床單坐起身,整個人都靠在床尾,虛弱道:“我胃病犯了。”

保姆看到葉鷺額前的烏發上滿是汗漬,連忙摸索著打開燈,燈光亮起,她更是急得手足無措,看到葉鷺比臉色還要蒼白的唇色,本能地就要掏出手機請示。

“別打給他。”

葉鷺警惕地擋住她的手,眼神空洞,幾乎是在本能乞求。

見保姆猶豫,葉鷺按捺著心裏的不安,緩緩解釋:“我隻是胃病犯了,剛剛已經叫了120。先生很忙,這種小事不用煩他。”

保姆為難地拉開葉鷺的手,“不行,先生千叮嚀萬囑咐,讓我照顧好小姐的起居,就算您掉根頭發絲,我也要按時匯報的。”

她不肯聽葉鷺的話,一方麵是打心眼裏覺得這不是小事,另一方麵她也是頂害怕這家主人,她不敢不說。

葉鷺仿佛早就預料到了保姆的態度,眼看號碼就要撥打出去,她攥著床單,讓自己的身體顫抖的不那麽厲害,道:“先生待我您是知道的。”她抬眸,黑亮的眼睛裏盛滿了破碎感,“你放心,我隻是去趟醫院,不會亂跑的。”

保姆被葉鷺這一眼看得有些心軟,她停住手指,臉上又露出那副左右為難的神情,“葉小姐,我隻是個打工的,您別為難我。”

“那你陪我去。”葉鷺急促打斷,就像真的認了輸,“等我情況好些,你再告訴先生,免得他擔心。”

保姆猶豫片刻,見葉鷺疼得都根本直不起腰,也不像是裝的,這才收了手機,然後先去廚房倒了熱水,又拿了胃藥過來,“先吃點藥,等救護車過來,我陪您過去。”

葉鷺錯開視線,沒接:“我都吃過了。”保姆見狀,又放下水杯去廚房和衛生間翻查垃圾桶。

葉鷺聽著窸窸窣窣的聲響,捂著胃部,蜷縮著重新躺倒在**。

她練舞那幾年胃病經常反複,這次也當然不是作假。

隻不過,她沒想到陳晏起竟然防著她到這種程度,哪怕她肉眼可見地痛苦,他還不忘囑咐手底下的傭人警惕再三,生怕是她的算計。

從重逢時的片刻悸動,到這半個月以來的點點滴滴,葉鷺下定決心不再猶豫,她再也不會被陳晏起的偽裝示弱所欺騙,也不會再落入他的精心編織的陷阱。

她要離開陳晏起。

不惜代價,永遠永遠。

作者有話說:

年少的時候,能喜歡上一個人是很驚豔的事情,暗戀成真也好,撞得頭破血流也好,都是珍貴的經曆。就像陳晏起和葉鷺的故事,他們年少相識,拚盡全力相愛,但命運就是開了玩笑,選擇不同結局不同,沒有誰對誰錯,鬆開手,繼續往前走,才是對彼此最善意的告白。

這本大比例都在高中和大學校園,開頭和結尾是成年期,結局是BE,沒有三角關係,不存在男二上位,男女主都不是完美的人,感謝願意追文的讀者,歡迎收藏,隔空筆芯~

————《我於秋日見蝶》求收藏——

周鶉雙目失明,是個有高度聽覺潔癖的鋼琴調音師;錢箬箬選美冠軍退役,拖著兩條廢腿,總抱怨自己是和一個窩囊廢過日子。

常年昏沉沉的小屋,除了夜半的躁動,半點活氣也無。直到有一天,有個聲稱是知名小眾紀錄片的導演找到他們,窮追不舍發誓要讓他們一舉成名。

後來,兩個人被騙得一無所有。

亂糟糟的**,男人摸索著掐起女人的細腰,女人顫了顫濕潤的眼睫,蜷縮著墜入男人的胸膛。

他們麵對著彼此,突然就如同在電影劇本中那樣,深吻入骨。

[我於秋日見蝶,在絕境深淵,握緊瀕死之你。]

注:

1.男女主有生理缺陷

2.HE,雙向救贖,彼此折磨

3.相親認識,先婚後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