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那段往事, 晏明朝的神情不自覺地凝重起來。
*
十八年前,雲隱界升仙台之變。
令家大乘期修士渡劫失敗,自升仙台上墜落。眾多邪祟從升仙台中湧出來, 立即攻向了神樹。
這樣的變故令所有人猝不及防。
晏明朝收到消息後, 帶領晏家弟子匆忙趕過去支援。
那時天色昏暗,藥王穀一片烏煙瘴氣, 神樹被魔氣侵蝕, 枝葉枯敗。
晏明朝才趕到神樹下, 一隻邪祟未見,先見到了從中往外走的藥王穀穀主祁無宿。
祁無宿的模樣有些狼狽, 法衣上的防禦靈咒破損, 身上甚至有許多明顯的傷口。
他身為醫修, 竟是連自己的傷勢都無法治愈,顯然可見事態的嚴重。
可更令晏明朝覺得驚愕的是——祁無宿手中懷抱著一名幼嬰。
祁家嫡係弟子, 傳承到祁無宿這一脈, 已經後繼無人。
在這樣危急的場景, 甚至算得上顛覆雲隱界的災難, 祁無宿帶著一名幼嬰從神樹下出來。
“借你晏家封印一用。”祁無宿的嗓音沙啞。
“他……你,到底怎麽回事?”
驚愕過後, 晏明朝整理了一下措辭, 向祁無宿詢問起緣由。
“如你所見, 他是神樹欽定的藥王穀下一任繼承人。名為楚祁。”
祁無宿說完後, 身上的氣息愈發虛弱。
“而我動用了禁術,即將隕落在此。”
“我隕落後,藥王穀將陷入沉睡, 直至他重新回到雲隱界, 藥王穀才會被喚醒。”
“升仙台之上, 大道傾頹。神樹枯萎,往後雲隱界靈氣不繼,將麵臨末法時代。”
“唯有他能解。”
“……”
晏明朝眼底一片錯愕,一時間竟是有些無法理解祁無宿的話語。這世間怎麽可能會有修士生來承擔救世之任?
命運的變數那麽多,無人能窺知一二。
即便是執掌戒律的晏家,也要遵循天道運轉。
除非——
“他是你們祁家的血脈?”
“是,也不是。”
祁無宿似乎是找不到合適的措辭,他道,“你們晏家的繼承人天生仙骨,是承了神樹的賜福。而他是……他是……”
“總之,我需要你們晏家的封印,封印他身上的氣息。然後將他送往雲華界,遠離雲隱界的幹擾。”
祁無宿沒有再過多言語。
但晏明朝已經從他的神態中猜到了幾分這孩子的來曆。
“真的會有上界神降嗎?”
“若他自己願意,那便真的有。”
祁無宿為幼嬰設下了封印,將一道奇特的卷軸一並放在他的身側,隨後,祁無宿將幼嬰轉交給了自己的親信,為他們打開了通往雲華界的傳送陣。
做完了這些,祁無宿便以身祭陣,引動了藥王穀的禁術,將穀中邪祟盡數祛除。
轟隆一聲,天地有感,竟是降下了一場大雨。
***
雲華界,天玄宗山門處。
乘坐飛行靈獸趕來的雲江渺神情帶著幾分恍惚,他規規矩矩地站在山門處,等待著天玄宗守門劍修弟子通報。
老實說,並不是雲江渺本人想來。
在旁人看不到的幻術之中,一隻擬態模樣的九尾狐正踩在雲江渺的頭頂上,模樣有些焦急。
“什麽時候了通報還要親自過去,傳訊一聲不行麽?”
狐酒的話語帶著不滿。
【狐祖宗,這裏可是人家天玄宗的地盤。】
【更何況你要找楚道友
,傳訊給人家不行嗎?千裏迢迢跑到天玄宗山門,不更費勁嗎?】
“我做事還用你教我?”
【自然是不用!】
雲江渺連忙在意識海中噤聲,不再言語。怕給狐酒本就焦灼的心情火上澆油。
約莫過了半刻鍾,那前去通報的天玄宗弟子去而複返。
“有勞道友。”雲江渺頓時在心中鬆一口氣,殷切地看向那名弟子,“不知我能否進入貴宗,去找楚祁道友?”
“楚師弟在三日前就下山出門了,至今還未回來。”
“啊?”
聽到這個壞消息,雲江渺麵露失望之色。然而還未等他有所回應,傳話的弟子又開口說——
“但我們掌門說,若是你祖上那位九尾妖狐也來拜訪,還請進大殿商議。”
“!”
雲江渺聽到他這樣說,頓時條件反射朝後退開一步。
九尾妖狐一直都是他們雲家的秘密,如今被人坦言說出來,令雲江渺有些措手不及。
“天玄宗傳承已久,知曉這件事並不奇怪。”
在雲江渺慌亂的情緒中,當事人狐酒反而鎮定極了,“應下他的話,去大殿見見這位掌門。”
“天玄宗開宗立派的祖師爺是醫劍雙修的奇才,萬年前兩界尚未分離,那位道祖曾來妖族做過客。”
聽狐酒這樣說,雲江渺頓時有些好奇。
【狐祖宗,你多大歲數了,那般古老的事情你也知曉?】
“人族不比妖族,妖族的記憶是能夠代代相傳的。”尤其是九尾狐族,繼承了幻瞳後,狐酒知道的東西一直都比旁人要多很多。
雲江渺應下邀請,跟著劍修弟子前往天玄宗的大殿。
大殿之中,隻有天玄宗掌門一人在等候。
雲江渺踏入大殿時,原本擬態在他身上的狐酒化出了人形,坦然出現在天玄宗掌門的麵前。
“祖師爺曾有言,天下大亂之際,若有九尾妖狐來訪天玄宗,需要將此物給他。”
天玄宗掌門拿出一道卷軸,遞給狐酒。
會是什麽?
那名道祖竟還能推算出萬年之後的事?
狐酒眼底一片疑惑,他從天玄宗掌門手中接過了那道卷軸。
卷軸剛入手中,狐酒頓時驚覺——這是他們妖族的東西,怎麽會在此處?
卷軸上麵還有妖氣封印,隻有妖王才有資格將其打開。是極為貴重之物。
震驚過後,狐酒顧不得上其他,連忙將卷軸展開。
卷軸之中保存的是一道幻術,正好應對了九尾狐族的妖瞳,讓狐酒讀懂了其中的內容。
“原來如此!”
喃喃自語過後,狐酒攥緊了卷軸,驀地抬起頭來,“我應當盡快回雲隱界才是。”
“多有打擾,在下還有要事,就先告辭。”
在雲江渺與天玄宗掌門探究的目光中,狐酒向後者作揖,旋即打算離開。
狐酒臨走前,天玄宗掌門出聲喊住他,“閣下,若是末法時代終將到來,還請你知會我一聲。”
狐酒的步伐一頓,神情頗為複雜。
他想了想措辭,最後隻得一句,“不會的,起碼雲華界不會。你們道祖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
上古之戰後,邪祟並未完全祛除。
天玄宗道祖聞遂在兩界之中建立了一道屏障。為此,雲華界靈氣衰退大半,但驅除了所有邪祟,換得安寧。
雲隱界沉寂下來,依靠神樹的力量與邪祟對峙。
聞遂曾登大乘之境,渡劫成功後,隻差一步飛升上界。
然而也在那一刻,這位道祖選擇從升仙台上下來,放棄了飛升
。
無人知曉他最後去了哪裏。
從上古流傳下來的記載也十分模糊,像是被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刻意遮去了。
*
那道由天玄宗掌門保管的卷軸,是當時與聞遂同代的妖王所書。
屏障建立後,兩界不能隨意來往。
妖族居雲隱界,與雲華界雲家人定了契約,可以用神魂往返兩界。
聞遂所言,若有一日邪祟卷土重來,可以動用他封存在妖族之中的力量,將其再次封印。
那份力量與神樹同源,隻有曆代妖王能打開封印。
有了這樣的力量,自然不需要去尋找純淨之體複蘇神樹。
當務之急是盡快回到雲隱界,取出那份力量。
*
狐酒心中急切,他用最快的速度的趕回雲隱界。本想與大長老分享這個好消息,但意料之中的場景沒有出現。
他離開的這幾日,妖族之中一片狼藉不說,甚至還有被魔煞之氣腐蝕的傾向。
怎麽會如此?
妖術流轉於狐酒的手心,他傳訊給自己的親信佘印時,卻驚愕於對方忽然變成了少年的外表。
雖說妖族可以更改化形的模樣,但為了遵循天地規律,一般是會按照壽元大限變化形態。
佘印長老的壽元和狐錦差不多,都是即將麵臨大限的大妖。
按照佘印長老的性格,他應該不會喜歡化形成少年。
“妖王大人,您總算是回來了,我們如今都在晏家這邊。”
見到狐酒的第一句,佘印的語氣十分激動,襯托著他那張少年臉,看起來朝氣蓬勃。
狐酒:“……”
深吸一口氣,狐酒平靜下心情,問起了緣由,“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大長老狐錦呢?你們去晏家做什麽?”
“事情是這樣的……”
佘印歎了一口氣,將原委慢慢說出來。
聽到了真相的狐酒臉色變了又變,先前的認知全都被顛覆不說,甚至還多了新的認知。
“等等,你說大長老狐錦被邪祟附體?”
捕捉到關鍵字眼的狐酒心中一驚。
“是的,我們親眼所見,邪祟她的身體裏出來。隨後我們也被邪祟用傀儡術操控,攻打晏家。最後就成了如今的局麵。”
“糟了!!”
狐酒擰起眉頭,過往的細節被他逐一想出來——難怪狐錦會一遍遍推算純淨之體的下落,因為邪祟是想將純淨之體殺死。
而作為妖族的前任妖王,狐錦無疑也有資格去打開聞遂留在妖族的力量。
但她沒有從天玄宗那裏得到聞遂的卷軸,不知那件寶物有什麽作用。
就是不知道狐錦到底把妖族至寶用在了什麽地方。
在狐酒沉思之際,傳訊那頭,佘印的聲音變得有些小心,“妖王大人,您什麽時候過來晏家贖我們?”
“嗯?”
贖?
狐酒眼底閃過一分迷茫的神采。
“雖說是被邪祟用傀儡絲操控,但也毀了我們晏家不少東西,這筆賬,終究要由你們妖族償還。”
一道慵懶的嗓音從傳訊那頭傳出來,正是晏久歌。
“我……”
狐酒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長歎一口氣應下,“我這就去晏家。”
他才急急忙忙從雲華界回來,雲隱界大變天不說,妖族還捅出了大簍子。
這是他身為妖王的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