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之狐酒的遲疑, 另外一邊,感知到戒律氣息前來尋找晏久歌的晏熾等人,則是在街轉角處震驚得停駐下腳步。

“我年紀輕輕竟然開始眼花了, 我方才看到一個很像我們少主的人在逛街。”

晏熾語氣幽幽。

“晏熾大人, 您沒有看錯。”十五跟著他身後,同樣看清了那兩道走在人群中的身影。

作為一名見證了晏久歌與楚祁“友誼”的人,十五理所當然地接過了解釋的任務, “那就是我們少主, 和藥王穀的醫修公子。”

“?”

晏熾高高挑起眉頭,疑惑過後, 又篤定道, “我不信。”

十五認真:“這是真的!”

晏熾:“那你信我們少主, 是一個會給別人戴頭飾的修士嗎?”

十五頭也不抬, 一口斷定, “我不信!”

晏熾點頭道, “所以說那人肯定不是晏久歌。”

“啊?”

十五聞言, 呆呆地抬頭, 朝著晏熾的視線望去。

隻見那兩道身影貼得很近,穿著黑金色衣袍的青年正抬起手,給他身前的那名醫修調整頭上的發飾,甚至順手還替人家理好了被晚風吹亂的發絲。

動作細致,表情從容, 甚至還多了一分不可名狀的溫情。

“……”

十五凝噎了一會兒, 他張了張嘴,下意識地辯解, “可是, 可是我們是循著戒律的氣息趕來的, 那個人應該就是少主,也沒有旁人能走在那名醫修的身側,再者……少主與那名醫修公子,結識成了好友,所以才會舉止親密。”

“好友?”

再一次聽到這個稱呼,晏熾臉上的表情尤其古怪,他看著晏久歌的方向,幽幽道,“他們認識了幾天?”

“不到三日。”十五老老實實。

“我與少主認識多久?”

“至少二十載。”

晏熾與晏久歌是親屬關係,自然認識得很早。

“這麽多年,你見少主什麽時候笑臉對過我?”晏熾若有所指的開口。

“呃……”十五踟躕,耿直地回答,“可能是因為少主沒有把晏熾大人您當成好友?”

“你這話說的,我就不愛聽了。”

晏熾懶洋洋地搖頭,隨後換上了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一邊望著前麵的兩道人影,一邊繼續往下說,“這分明就是少主沒有把醫修當好友。”

“?”十五迷茫。

“千年難等鐵樹開花,他這分明是動心了。就連平日完全不會在意的頭飾,觸碰時都小心翼翼。除了是因為那名醫修,我找不到別的原因。”

晏熾說完這句話後,手指一勾,從腰間取下他的那塊傳訊靈玉,當即給晏久歌傳了一道訊息。

*

街道上,晏久歌給楚祁整理好頭飾,等他回神時,手指已經順勢將發絲都理好,停頓在了楚祁的耳尖處。

晏久歌微怔。

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在剛剛也支配著他下意識的動作。

“好了嗎?”楚祁問他。

晏久歌回神點頭,動作小心地收回自己的右手。視線在觸及楚祁的耳垂時,總覺得那裏少了點什麽似的。

“……”

如果是阿祁的話,應該很適合戴耳飾。

最好是銀質……他可以讓晏熾煉製一個適合醫修的耳飾。

晏久歌正思索的時候,腰間的龍紋玉閃過一道猩紅色的光華。在他的感知之內,有兩名身上具備著戒律氣息的晏家執法者。

或許是有什麽要緊事。

晏久歌想著,與楚祁說道,“我先離開一會兒,等會再回來找你。”“好。”

楚祁點頭。

目光朝著晏久歌離開的方向,楚祁看到了兩道並不陌生的身影——是晏熾和十五。

這進一步驗證了楚祁之前的猜測,幻境中凝聚了不止晏久歌的神識,還有晏家人。就是不知道,親手造就這一切的幕後者,到底會在什麽時候出現。

等晏久歌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處,楚祁這才稍稍收回視線。

“這位大人,有人讓我來送您一盞花燈。”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倏然在楚祁的耳邊響起。

楚祁有些詫異地低下頭。

不驚動他的感知來靠近他,隻能是毫無修為的凡人。

果然,那隻是一名七歲大的普通孩子,她手裏拿著一盞花燈,笑容明豔純真,正仰著頭滿懷期許地看著楚祁,希望楚祁能接下她代送的花燈。

“謝謝你,在這之前。我能問問是誰讓你來送花燈的嗎?”楚祁蹲下了身體,讓自己的目光能與這名孩子差不多高。

不用再仰著頭,孩子的話語聲多了幾分活潑,她指著另外一個方向開口回答,“是那邊站著的那位大人讓我來送的。”

楚祁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在街道的後方,看到一名穿著紅色衣袍的青年。

青年的衣著相當明豔,綴著煙城夜間的繁華燈光,像是一簇落入凡間的火。他戴著一張白底紅紋的狐麵,遮去了上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笑意吟吟的狐狸眼與上揚的唇,姿態看起來尤其溫柔。

“在煙城,可以送喜歡的人花燈示好,如果對法收下,就代表他願意接受這份好感。”拿著花燈的孩子一邊給楚祁解釋,一邊將手中的花燈往前遞了遞,“您要收下嗎?”

“我不收花燈。”楚祁目光深深,“但你可以告訴他,我們或許能聊一會兒天。”

聽到楚祁的話語,原先有些失落的孩子眼睛又亮了起來,“好的,我這就去!”她提著花燈轉了一圈,然後朝著那名紅衣青年的方向跑去。

就算不能成功送到花燈,能搭上話,她身為小紅娘也可以得到兩個銅板的報酬!

*

另一邊,晏久歌很快就找到了混在人群後麵的晏熾與十五。

“何事?”

板著一張興致缺缺的臉,晏久歌惜字如金。

“你這變臉比翻書還快。”晏熾嘖嘖了兩聲,目光往晏久歌的臉上打量了一圈,最後落在他空****的手上,開始數落起來,“你帶心上人出門逛街,兩手空空,不帶花燈,不太好吧?煙城的風俗就是送心上人花燈,我等會給你買一個?還有,那位公子姓甚名誰,家在何處,對聘禮可有什麽偏好講究?”

“?”

晏久歌起初是詫異,隨即眉頭越皺越深,聽到最後目光已然帶上了鋒銳的氣勢。

有殺氣!

十五打了一個哆嗦,默默朝後退開一步,膽戰心驚地看著晏熾。怕他再多說兩句,少主就要抽出龍寅劍送他兩劍。

晏熾一邊用手摁著自己腰間的防禦靈器,一邊頂著晏久歌的氣勢往下說,“你瞪我做什麽,我這是在幫你。你這副不上心的樣子,心上人可是很快就會被旁人覬覦弄走的,不信你自己看——”

晏熾騰出一隻手,朝著遠處指去。

晏久歌沒理他,眼底一片黑沉,像是沉寂的深海。旁人看不清他的情緒,也不敢去認真觀察。

“我說真的,他好像已經開始和那隻男狐狸在聊天了,要不你還是先回去?”晏熾那點調侃的話語聲漸漸地小了下來,語氣有些擔心。

晏久歌這才有所動作,他轉頭,朝楚祁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街口的那一頭,滿身華服的醫修青年正與一名紅衣青年交談,兩人不知在說什麽,唇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氣氛看起來似乎很融洽的樣子。

距離若是再近一尺,便能趕得上他替楚祁理頭飾那樣的近。

若是那人抬起手也替楚祁整理發飾——

龍寅劍未出鞘,晏久歌的身側卻是凝聚起了殺意,劍意自形,隨心所至。

“冷靜,冷靜一點。這是人間鬧市,可不是你殺妖獸的地方。”晏熾心驚地看著晏久歌周身暴漲的氣勢。

晏久歌驀地回神,周身外露的殺意戛然而止,劍意一同被他收了回去。隨後,晏久歌朝著楚祁的方向走去。

晏熾見狀,不由得微微鬆了一口氣。他是萬萬沒有想到,那兩句話能惹得真的晏久歌動了怒。起初是玩笑,隨後是半真半假的提醒。他以為晏久歌頂多是不想承認,沒想到是生氣居多。

眼前的光影一暗,原本抽身離開的人忽地折返,令晏熾嚇了一跳。

“怎、怎麽了?”該不會是想先給他兩劍再走吧?

“花燈呢?”晏久歌冷聲詢問。

“哈?”晏熾一時間沒有回神過來,表情有些呆滯。唯有十五在這時候連忙接過晏久歌的話,“在這,少主,花燈!”

一盞又大又紅的同心蓮花燈被十五奉到了晏久歌手上,襯著他那身冷峻的黑金色衣袍,有幾分說不出的感覺。

仿佛手中的花燈非燈,而是另外一把龍寅劍。

十五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道,“送燈的時候,少主您表情記得溫柔一點,這樣、這樣成功的機會大一些。這是賣花燈的老板親口說的,結緣花燈。”

晏久歌這才垂眸,瞥了一眼手上又紅又大的蓮花燈,轉身朝來時的方向走去。

“嗯。”

之後,一聲低沉的回音散落在兩人的身前,像是在回應十五方才的話語,聽得他們有些恍惚。

過了好一會兒。

晏熾難以置信的呢喃,“他真的去送花燈了?”

“還是我替少主買到的。”十五站在他身側,一副神魂離體的模樣,“晏熾大人,您說,少主能成功嗎?”

“……”晏熾沉默了一下。

他想了想晏久歌板著的臉,又想了想那名笑的花枝亂顫的男狐狸,有些擔心,“我覺得,要不我們還是連夜離開煙城,免得他失敗了後,喪失理智,拿你我二人祭劍。”

十五哽住:“……”

“算了,當我沒有問過這個問題。”

隻能希望那盞結緣花燈,真的能有作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