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將心思拉了回來,重新將視線與對坐那人平視,頓了頓她說“後來,他真的與喬諾一起了麽。”

空氣中彌漫著花果的香甜,她撚起花瓶中的一朵芍藥,淡淡道“百裏先生,不對,魯禦醫,自那日離別後,我便再也沒見過他了,現在他可好?”

“紅綢丫頭,當日,他也是有苦衷的,你又何必……”

見桌上的茶水涼了,紅綢起身又倒了一杯,拿起茶壺沿著杯壁將茶水從上往下灌下,末了,順手拿起桌邊的一塊絲絹將茶跡慢慢擦幹“我知曉他有苦衷,所以我便乖乖聽話離開了,不是嗎?”拿起茶碗捧在手裏低頭看著自碗裏冒出的縷縷青煙,苦笑的“可是,這麽久過去了,他卻未曾來找過我,你說讓我怎麽還能相信你說的苦衷。”

半年不見,原先那個調皮無知的丫頭越發出落的好看了,魯禦醫立即收回自己的目光,這會兒他可沒這閑工夫去關心這些,習慣性的摸了摸胡子,搖頭道“這半年也苦了你了,在這深山老林裏也不容易吧,瞧你都黑了不少,若是念著我這個老頭子,便同我回去吧。”

紅綢撐著脖子無所謂道“到哪不是一樣,終究是要死的。”

“這是什麽話。”魯禦醫瞪大雙目“你這年紀輕輕的怎麽就盡想著這些,紅綢丫頭,跟我回去吧,我這次可是得了你父親的指令定要領你回去的。”

“我父親?”紅綢抿著嘴笑道“你又何時聽我父親使喚了?”

“倒不是聽你父親使喚。”魯禦醫不自在的撓了撓頭“我不怕告訴你,你可記得你還是白芷時頭一次進金城?”

“當然記得。”紅綢回憶起來“當時師傅不讓,你便說那是我最後能夠恢複記憶的機會,失了怕是再也無法了。”

“其實當時我並沒有把握讓你恢複記憶。”

“那你?”紅綢不由吃驚“那是為何?難道是我父親讓你帶我回去的,不對阿,若是這樣當日你就不會放我回去找師傅的。”

魯禦醫搖頭苦笑“我也是毫無辦法,你可還記得你那姐姐聶薔。”

“有些印象。”想起那瘦如柴骨的姐姐,心裏止不住湧起一層苦澀。

“便是因為她。”

“她?”

“當今皇上可是對她記掛的很呢。”

“此話怎講?”若她記得沒錯,聶薔曾與她說過一些關於唐若慕的事情,其中一些便是講起唐若慕如何不喜歡她。

“皇後神誌不清過後,皇上便請了不計其數的名醫大夫,最後都是無果,後來也不知是哪位大夫無意中提起可用舊物喚起皇後的心智,雖毫無根據,但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所以,就想起我這個舊物了?”紅綢嘴角微彎,諷刺一笑“他倒是真有心,能叫人把我這個已死之人找出來。”轉念想想還是不對,這與她父親有何關係“那我父親是如何得知我還活著?”

魯禦醫哈哈一笑“這就說到點上了,紅綢丫頭,因為你阿,老頭兒我差點就失了性命,好在王爺及時搭救才不至於五馬分屍阿。”

“莫非是因為你將我放走,唐若慕一怒之下才想將你處決了?”她微皺起眉毛“他可真下的了手。”

“如何下不了。”他哼哼鼻“單看當年奪位之事,也不知殺了多少無辜百姓,像我這等可有可無的禦醫大夫殺了幾個也是無妨的。”

紅綢點點頭“我父親可讓你與我說什麽?”她對那個父親很是陌生,唯一的印象就是夢中的零碎畫麵。

“不曾。”他想了半天還是說道“隻交代我切記要將你帶回去,紅綢丫頭,我前幾日聽聞你那母親不大好。”

“怎的了?”不知為何心頭突然一緊,忙問道。

“許是得知你未死的消息,又是喜又是憂,弄得渾身不自在,況且你母親身子原就不好,如今知道你還活著,卻又見不到麵,該是越發擔心呢。”

紅綢沉吟片刻“我回去又能如何,難不成她那病就能好起來。”

“雖不是靈丹,卻也是副妙藥。”

“可是……”她在這深山中待了半年,倒也習慣了,如今讓她突然去見那麽多陌生之人,如何能自在。

“你的顧慮我都知曉,你且放心,你那師傅不在金城。”

紅綢還是忍不住問道“他可好?”

“不大好。”魯禦醫脫口而出道,遂又趕緊改口“大好,大好,沒了你這禍害可不大好嗎?”

紅綢不由苦笑“確是了,沒了我,他當真是大好的。”

“這丫頭又怎麽不高興了,你不是最不想見到他麽,又是最想他好的,現如今聽聞他大好怎麽還不開心?”他是有意要套一套她的心思,可他忘了她那些心思都是最明顯的,全然放在臉上的從不遮掩,如今這麽一問倒是弄的他不自在了。

紅綢垂著眼瞼,遠遠的看著,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正抽泣著的樣子。魯禦醫一下子慌了神,手足無措的求著道“姑奶奶,你可別哭,我這回過來說的是喜事,你這是哭什麽。”

“喜事?”紅綢冷冷道“他與喬諾的喜事可辦了?”

聽了這話魯禦醫一急,將不該說的也說了“什麽喜事,我看該是辦白事了,你那師傅如今還躺在床上呢!”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她一慌,將桌上的茶碗打碎在地,茶水倒在地上,濺起了幾滴水珠子,紅綢無心理會,慌忙又問“他不是身體一向硬朗的嗎?怎麽會還躺在床上,是不是得病了?他現在在哪裏,你快說呀。”她急的快哭了。

魯禦醫深深歎了口氣“原本我是不想告訴你的,你父親也一再交代讓我不要告訴你,可如今是瞞不住了,也罷,反正你是早晚要知道的。”他看了眼紅綢,拍了拍她的手“你可答應我,聽完了不可急切。”

紅綢慌忙點頭說好。

“其實,他讓你離開流緣並非是對你厭倦,也並非是移情別戀,這點你應該也是知道的。”

她不接話,隻盯著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