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紹祖進了孫老太太的正房,姨老太爺的架子擺得更大起來,也不等孫紹祖給孫老太太施禮,姨老太爺先晃著腳板對孫紹祖說:“祖兒,碧容有喜了,你可是又要當爹的人了。”

孫紹祖一愣,望向孫老太太和迎春。前者抿著嘴不說話,對著孫紹祖蹙了蹙眉,後者垂著頭,眼睛盯著麵前的青石板。“什麽時候的事?”孫紹祖皺著眉頭問了一句,不知道是問姨老太爺,還是在問孫老太太。

姨老太爺拍著手笑道:“可不就是才個兒,大夫都來過瞧了。”

孫紹祖一轉頭,望著姨老太爺,“姨父來做什麽?”

姨老太爺一下子來了精神,忽的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我可是來讓你們買回原來那莊子的,那莊子可是你們把我給坑了,讓我賠進去不少銀子。不過,我看在親戚的情份上,這賠的銀子就算了,但是你們要盡快買回去,祖兒,現在碧容也有了喜了,你也不能讓她為此事勞心不是。”

姨老太爺斜了孫老太太一眼,“我才和你母親也說了好久,你母親年紀大了,竟然有些糊塗起來了。我念在大家親戚一場,不買回莊子也罷了,”姨老太爺的眼神又轉到孫紹祖的臉上,見孫紹祖臉色陰沉,到嘴邊的話,忽然變了,“讓碧容做個貴妾或是滕妾,我也認了。”

孫紹祖眉頭擰成一團,“姨夫,這莊子我不可能買回來,請姨夫回去罷。還有,當年就已說好了,碧容隻是妾,貴妾、滕妾都不是,這是姨父早早就和我們協議好的事,永遠也不會改變的。至於我們家的事,姨夫也不方便插手。”

“你這是什麽話?我怎麽是外人,我可是碧容的父親。”姨老太爺擺出老丈人的架子來。

“姨父,妾即是奴,妾父亦為奴,請姨父說話謹慎些才好。”

姨老太爺氣得臉上的肌肉跳了跳,“你……你竟然這樣和我說話?我告訴你,今日你不答應我兩個條件中的一個,休想讓我離開孫府!”

孫紹祖索性直著身子看著姨老太爺,“姨父如果不想離開孫府,我就隻有請官兵把姨父帶走了。”

“你……”

正在這劍拔弩張時,孫老太太身後的迎春開了口,“姨父的莊子想賣多少銀子?”

姨老太爺和孫紹祖都看向迎春,就連孫老太太也扭過身來對著迎春皺起了眉頭。

姨老太爺見賈氏居然敢站出來說話,橫了迎春一眼,“一千兩,孫夫人出得起麽?”

迎春淡淡一笑,“二百兩,姨父愛賣不賣,如果姨父覺得吃了虧,就回去罷。我且告訴給姨父,即使是買,也是我個人買下這個莊子,和老太太、老爺沒半點關係。”

姨老太爺胡子都快翹到天上了,“做夢!這麽大個莊子,你居然就出二百兩銀子?”

“可是姨父剛剛不是說莊子總是賠著銀子,況莊子裏的人也是極刁鑽的,這樣一個爛莊子,有人買姨父就該偷笑去了,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姨老太爺張了半天的嘴,被迎春一句句話咽在喉嚨裏,上上不來,下下不去,湧在喉結不上不下,著實讓姨老太爺難受得了不得。“我……你……”

迎春安慰的拍拍孫老太太的背,看過孫紹祖的眼神極為認真,迎春又馬上看向姨老太爺。“姨父,要麽就是二百兩,要麽就請姨父回去,明日就是一百兩,姨父不信明日再來瞧瞧就是。”

姨老太爺信。他現在最信的就是這位孫紹祖的正妻賈氏所說的話了。第一次見這位賈氏時,他一時氣惱摔了一個茶盞,賈氏說要姨老太爺賠,當時所有人都隻當成是一句氣話罷了。可是,誰也沒想到,這位賈氏竟然派人跑到自己的鋪子裏,當著一些購貨的新老主顧的麵嚷著說自己欠了他們二兩銀子。

銀子是不多,可是丟不起人啊。開了幾間鋪子的人,居然還賴人家區區二兩銀子,說出去讓人笑掉大牙。鋪子裏被賈氏的人鬧得半日沒開了張,最後是自己的掌櫃無法了,塞給了來人一錠銀子,這才打發走那人。而那塊銀子足足有五兩。一想到這些,姨老太爺就手腳發麻,全身肉痛。

這就是吐個唾沫都成釘的孫夫人賈氏,姨老太爺還真有些怵她。

姨老太爺避開迎春的眼睛,低頭沉思起。現在那個莊子人少了很多,地也荒了,現在除了守莊子的幾個老家人外,很多人都跑到其他莊子裏租地種。這樣一個爛攤子賣一千兩銀子確實是多了許多,眼前也就值一百多兩銀子。再加上這些年來自己在莊子裏收的糧和銀子,自己倒也不虧。

想到這裏,姨老太爺抬眼看向迎春,“二百五十兩。”

“一百九十兩。”

姨老太爺胸口一窒,驚得半天沒說出話來。看著賈氏那極平淡的臉色,出口就砍掉自己十兩銀子呢。好漢不吃眼前虧,姨老太爺負著手,“我告訴你,這也就是看在我的女兒也有了身子的情份上了,我就虧了本賣給你了,不過是二百兩銀子。”姨老太爺強調一句。

迎春一笑,“既然姨父想好了,那就明日姨父把文書都取了來罷。”

姨老太爺望了一眼孫老太太,“姐姐,那我就先去瞧瞧碧容了,那孩子可是有了身子的人。”

孫老太太默不作聲,姨老太爺轉身就走了。孫老太太望著姨老太爺的背影,輕輕歎道:“隻在這裏想著自己的利益,這邊解決了卻才想到懷孕的女兒,女兒也成了他的籌碼……”

孫紹祖一躬身子,“母親,既然姨父已經走了,母親也好好歇歇罷。”

孫老太太站起身,牽過了迎春的手,“你也累了一天了,快些回去罷。”

迎春莞爾一笑,“母親休息一會兒罷,我也和老爺這就回去。”

迎春和孫紹祖望著孫老太太進了裏間,夫妻對視一眼,一前一後的出了正房。一路上,孫紹祖總是在悄悄的觀察著迎春,迎春心裏清楚,但是並沒說什麽。

“晚上想吃什麽?一會兒讓廚房做去。”一句原本可以不說的一句話,暴露了孫紹祖的心虛。

迎春望著眼前的路,輕聲說:“我從來不忌什麽,你想吃什麽就讓司竹去廚房裏吩咐去罷。”

雖然是一句實話,孫紹祖還是感覺出迎春的傷心。孫紹祖不由得牽起了迎春的手,那隻手冰涼著,似乎一直涼到了心底。孫紹祖心裏一緊,撫著這涼度,她該是心傷了好久了。但是,就是這樣,她還冷靜的麵對著姨老太爺,遮住自己的所有心事,沒有一絲讓人察覺,幫著自己的夫君收拾了一個爛攤子。

這該是怎樣的忍耐力啊。孫紹祖心痛了。

孫紹祖站定,轉過身子拉緊了迎春的手,“迎兒,我……對不住你……”

迎春所有的堅強瞬間決堤了,淚水洶湧流下來,止不住,道不明。迎春望著麵前的男人,忽然就覺得自己太過狹隘了。孫紹祖是古人,不是二十一世紀一夫一妻的男人。別說他一直鍾情於自己,就算是他日日眠在妾那裏,自己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封建禮教教育著的女人們,都該笑著寬容的接納著自己男人和他的其他女人。敢有什麽不悅,那就是善妒。

而眼前的孫紹祖,尊重自己,寵愛自己,除了這一次外,再沒有夜裏出過自己的院子。迎春吸了吸鼻子,自己是不是有些太過貪心了?

孫紹祖把淚眼婆娑的迎春擁入懷中,就這樣緊緊的抱著,怕一鬆手,迎春就會飛掉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打破了夫妻間的緘默。“喲,怎麽好好的,你們夫妻兩個……嘖嘖,好端端的在這裏抱什麽,倒也不怕撞見人,真真是年輕人嗬。”

姑老太太的聲音從夫妻二人的身後傳了來。迎春和孫紹祖馬上分開,夫妻二人循聲望去,隻見姑老太太笑盈盈的站在二人身處不遠處。

“姑母,您這是做什麽去?”迎春臉上有些羞紅,問姑老太太。

姑老太太火炭般的走上前來,“我這不是正想去你母親那裏嘛,才兒聽丫頭們說有客在,所以我這才過去,也沒別的事,就是和你母親聊會兒子。”姑老太太看了一眼孫紹祖二人,笑著又說道:“好了,我也要去你母親那裏了,你們也回去罷,隻是別在這裏做這些個,小心讓旁人瞧見了,倒讓人嚼了舌頭去。”

孫紹祖和迎春和姑老太太道了聲別就走了。

姑老太太走了一半,轉頭望向孫紹祖夫妻的背影冷冷的笑了一下。真真是沒了臉麵的,這還在路上呢,就拉拉扯扯,摟摟抱抱的,原來傳聞果然不假,這個賈氏真是個不知羞恥,勾引爺們的女子。姑老太太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扭身走了。

孫紹祖和迎春回到院子後,一起用過晚飯,夫妻二人沒再提陳姨娘的事。晚飯畢,小丫頭進了來,“老爺,夫人,香舍來了,她說陳姨娘請老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