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紹祖在惜月的牌位前一直坐到了三更,當更鼓響過後,孫紹祖站起身,望著惜月的牌位,悠悠開口,“惜月,我走了,你……安息罷。”
孫紹祖吹滅了屋內的燈,打開房門。門外的丫頭婆子們見門一開,老爺走了出來。“鎖好這屋的門,還有,定期給我打掃了。”
看祖先堂院子裏的婆子連連稱是,孫紹祖邁步走出來了。
香舍一邊給陳姨娘塗上藥膏,一邊問:“姨娘,您下這樣大的功夫,看看,好好的手給燙成這個樣子,這是何苦呢?”
陳姨娘眼睛一立,“你懂得什麽?我自有打算著呢。”
香舍被當頭喝了一頓,不敢說話。給陳姨娘包好手,香舍還有些不死心,“姨娘,您說老爺真的會回咱們這來麽?”
陳姨娘自得的笑起來,“這麽多年了,我還是了解老爺的,祭祀了姐姐,以老爺和姐姐之間的深情,定會落淚,紅了眼睛的男子難道會讓他的妻知道自己在外麵哭過麽?而且還是哭了別的女子?我其實心裏看得明白,老爺現在在乎的,可是夫人。你就放心罷,除了我這裏,老爺無處可去。”
“難道老爺不會去小書房麽?”
陳姨娘聽到哈哈笑起來,“小書房?那裏的羅依天天盼著見老爺呢,老爺還沒等進小書房,羅依大概就會妖挑的跑到老爺麵前獻媚去了,老爺豈會自給她送了去?再者說了,老爺也不能讓羅依看到自己哭過的樣子。男人,還是最在臉麵的。”陳姨娘說著,望了望窗外,“快三更了罷?”
香舍說了聲“是”,陳姨娘忙吩咐:“老爺一會兒回來了,你就說我在裏間睡下了。”
香舍應了一聲,按著陳姨娘的吩咐退了下去。
孫紹祖帶著丫頭們回到陳姨娘的房裏時,香舍忙過來服侍孫紹祖。孫紹祖皺著眉頭,“你們姨娘呢?”
香舍忙按陳姨娘的吩咐回道:“姨娘睡下了。”
孫紹祖對著香舍擺了擺手,香舍退了出去。孫紹祖坐在椅子上,望著搖曳的燭光,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他拿起案上的茶杯,把一杯茶全灌進了肚子裏。那杯半涼不熱的茶水順著孫紹祖的喉嚨流到了心裏,一股腦的澆在他那顆有些冰涼的心上。
窗外起風了,風吹在窗欞上發出嗚嗚的悲鳴,像有人在哭泣著。孫紹祖立在窗邊,窗外晃動著的樹影和忽明忽暗的石燈,使得整個院子變得淒涼起來。看著看著,孫紹祖覺得眼皮有些沉,隻覺得很累很倦。
這時候身後有個淒婉的聲音輕喚著他,“表哥……”
孫紹祖身子一僵,這個聲音……難道是惜月?孫紹祖有些不確定,心裏卻驀然煩躁起來。他慢慢的轉回身,隻見榻旁立著一個人。那件櫻草色的外衣,杏黃色的長裙,不正是惜月最愛的那套衣服麽。
“惜……惜月?”孫紹祖遲遲疑疑的叫了一聲。
那人嫣然一笑,“表哥,你可還記得惜月?”
孫紹祖大步上前,把惜月攬在懷中。“我的惜月,你讓我想得好苦啊……”
惜月也緊緊的擁住了孫紹祖,泣聲輕輕傳來。“表哥,惜月也好想你……”
隨著惜月的抽泣聲,孫紹祖的心竟然如烈火般燃起來,他和惜月相互擁著倒在了榻上。
迎春正房裏。
迎春隨著一聲尖厲的“不要啊”,猛然從床上坐起來,心突突的跳個不停。司竹聽到聲音忙進了裏間來,“夫人,您怎麽了?”
迎春輕撫著胸口,對著司竹擺了擺手,“不過是,做個惡夢。”
司竹見迎春臉色慘白,胸口起伏不定,有些著急,“夫人,您沒事罷?”
“還……好。”迎春長吸了一口氣,對司竹勉強的笑了下,“沒事了,就是夢魘住了,你回去罷。”
司竹扶著迎春又躺下來,還有些不放心,輕聲問迎春:“夫人可要喝口茶壓壓?”
“不必了。”迎春說著,閉上了眼睛。
司竹見迎春閉上眼睛,退了下去。
迎春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想著剛才的夢境。那是個即可怕又心驚的一個夢。
夢裏孫紹祖和迎春的麵前隔著一條寬寬的大河,迎春在河岸這邊拚命的叫著孫紹祖,孫紹祖卻猶如失聰一般,一步步的往河深處走去。迎春大驚,要高聲喊住孫紹祖,但喉嚨卻似忽然被封住一樣,發不出絲毫聲音來。迎春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水慢慢的沫到孫紹祖的腿,沫過了他的腰。迎春大急起來,但是卻不發一點聲音。孫紹祖眼睛直直的望著一片水域,一步步走得更深。眼看著,水沫過了孫紹祖的脖子,迎春急著要往前跑去,卻發現腿像生在泥土裏一般,撥不起來,邁不開步子。
迎春拚盡全力,終於大喊一聲“不要”,也是這一聲,把她從夢中驚醒過來。
現在迎春躺在床上,夢境卻猶如在她眼前晃動一樣。這個夢竟然這樣真實,真實得讓她心驚肉跳。迎春睜開了雙眼,心忽然一緊,該不是孫紹祖出什麽事了罷?
聽著窗外樹葉互相拍打著的沙沙聲,忽然,空中一道厲閃,隨後風聲更大。似乎要下大雨了,迎春坐起身來,隻怕這一夜自己要失眠了。
那二天一早,已快到了卯時,香舍才怯怯的進了門,輕聲喚道:“老爺,您上衙門的時間快到了。”
孫紹祖努力的睜開眼睛,隻見一張錦被蓋在自己身上,孫紹祖的臉扭向一邊,身邊睡著的正是陳姨娘。
孫紹祖一激靈全精神了,自己怎麽會和陳姨娘睡在一起呢?昨晚發生了什麽事?孫紹祖覺得頭裂開一樣的疼,他喘了喘氣,隱隱想起來,昨晚好像看到惜月了。難道,那是個夢麽?
陳姨娘此時也睜開了惺忪睡眼,輕喚了聲“老爺”,卻對上了孫紹祖怒目而視的眼睛,陳姨娘睡意全無了。“老爺,您這是怎麽了?”
孫紹祖冷笑起來,“你還敢問我?我倒想問問你,昨晚我怎麽會睡到這張床上來的?”
陳姨娘有些吃驚的說:“昨晚是老爺一聲聲的叫我惜月啊,我還掙紮著說我是碧容,可是老爺全然不理。然後……然後就把我抱到這張床上了……”陳姨娘說完,嚶嚶的哭起來。
孫紹祖頭嗡的一聲,他沒再說話,翻身下了床,穿戴整齊後就走出了陳姨娘的屋子。
見孫紹祖走了,香舍連忙進來,陳姨娘正慵懶得靠在床頭。“老爺大概是記不得昨晚的事了,香舍,你去把茶杯裏的茶全給我倒掉去,記得要小心些,別讓旁人看到了。”
香舍答應著退了出去。
陳姨娘如蛇般的身子扭著縮進了被子裏,她望著紅木床頂,輕輕的,慢慢的笑起來。老爺,我這次定要為你生個兒子,讓你再沒辦法離了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