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冬見迎春走了,進了正房。孫老太太依然拿著銀鑲翡翠放大鏡在看花樣子,孫老太太見麥冬進來了,笑著叫麥冬:“快過來,看看這兩個哪個好?”
麥冬笑吟吟的走過來,接過孫老太太手中的兩個花樣子,仔細看著,“老太太,我看還是這個梅花的好。”
孫老太太也端詳了一會兒子,笑著點點頭,“確實是這個好,”孫老太太放下花樣子,靠在榻上,悠悠開口:“三媳婦還算是個明白人。”
麥冬笑了:“奴婢也見三夫人明白,不說別的,能當著我們下人們的麵就給您跪下去,全不拘泥於主母的身份,這一點上就是難得。”
“可不是,如果我的瑩兒能像三媳婦一樣識大體,我也就放心她選秀去了。可你看看瑩兒,一個姑娘家,當著一家的麵說的是什麽話?!還以為滿肚子是理,居然連向我低個頭的姿態都沒有,我雖嘴上說禁她的足,但隻要她撒個嬌認個錯,你說我還能真認真起來不成?她怎麽說也是我生下來的。”說到這裏,孫老太太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瑩兒這孩子,真是讓我給縱壞了,隻怕這樣嫁出去,也會令婆婆不喜啊。”
麥冬笑著說:“老太太倒不必這樣擔憂,俗話說,什麽人什麽命,許是二姑娘就是那有福之人,婆婆不挑這些個,也未可知啊。”
孫老太太眼望著窗口擺著的萬和梅,“哪有不想讓晚輩哄著的婆婆呢,二丫頭這個性子連三媳婦一半都不如,我看她真嫁出去,真真是很難說呢。”
孫紹祖從府門外下了馬,走向內院。
已是春天了,枝頭上不知何時鑽出了幾點小小的新綠。孫紹祖忽然就想到了迎春的一抹笑容,嘴角不由得一揚。這個小妻子,著實是可愛。
想到了妻子,孫紹祖不由得又想到了主子的那番話,心緊了緊。主子對他已經很不滿了,什麽關心全家來都中,什麽給母親代好,話也隻差明說了——那就是主子的一種警告。主子要告訴他,自己的一舉一動,包括一切盡在他的掌控中,如果自己不能完成主子交派的任務,自己的一家子恐怕都不得安生。
想到這裏孫紹祖渾身一冷,主子的冷酷,他是知道的。而主子一直是恩威並施,這也是他怕主子的一個原因,主子時時刻刻在提醒他,莫忘了自己的身份,莫忘了從前,莫忘了自己的今天是怎樣得來的。
……
“三弟。”
孫紹祖正邊走邊思量,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孫紹祖抬頭一看,二哥孫紹忠正站在不遠處朝自己靦腆的笑著。孫紹祖快走了兩步,笑著說:“二哥,今日怎麽這樣閑?”
二老爺拘謹的笑了笑,“我是……特來等三弟的。”
孫紹祖看著平日裏就少言寡語的二哥,今日卻笑得有些諂媚,孫紹祖一挑眉毛,“二哥找我有事?”
二老爺訕笑了下,“是有事想請三弟幫忙,”二老爺看了眼孫紹祖,垂著頭雙手相握著,“我,我想在家裏都中的鋪子裏學學,也不是別的意思,我就是想學學……”
孫紹祖了然了,以他對自己哥哥的了解,此事定不是二哥提出來的,應該就是他那位善於算計的二嫂出的主意。看著二哥有些不安的樣子,孫紹祖心下不忍,笑了起來,“二哥所想也極是,二哥確實是閑了這些年了,也應該學學什麽,從前母親沒安排,我想著母親是以為我們一家子合和就好了,沒想那麽許多。既然二哥有這個想法,二哥就和我現在一起去母親那裏罷,二哥盡管提,我一定幫二哥的。”
二老爺沒想到自己剛說了一半孫紹祖就全明白了,他有些吃驚,過後更是一陣陣欣喜,“真,真的?”
“自然,二哥,我們這就去母親那裏罷。”
二老爺終於笑著點點頭。
兄弟二人一起往孫老太太的東院而來,丫頭幫著二人挑簾子,二老爺和孫紹祖相繼走進正房。孫老太太見兩個人一同前來,笑了笑:“你們怎麽一起來了?可是有什麽事?”
孫紹祖鼓勵的看了眼二老爺,二老爺怯怯的上前一步,低聲說:“兒子,有……一事想請母親的示下。”
聽著孫紹忠說話,孫老太太臉上的笑淡了些,“什麽事?”
“兒子想去都中的鋪子裏學學。”
“學學?”孫老太太皺著眉頭望向二老爺,二老爺的眼神一抖落,竟然不敢回話了。
孫紹祖笑著忙上前:“是這樣,母親,我想著二哥也閑了這麽多年,都中的鋪子雖然是我打理著,但是我卻忙於衙門上的事,所以鋪子裏的生意也很是慘淡的,我想著讓二哥去幫我管管鋪子裏,一來二哥有事可做了,二來有人打理鋪子,正好免得我分了神,畢竟衙門裏的事是大啊。”
孫老太太聽完孫紹祖的話,望了望孫紹祖,又望了望二老爺,臉上冷了下來:“這到底是誰的主意啊?”
二老爺最怕孫老太太問起這個了,他極力的低著頭,像要極力的撇清自己一樣。
孫紹祖笑著回道:“自然是我的主意,母親,您就應了罷。”
孫老太太哼了一聲,對著二老爺說:“你先下去罷。”
二老爺如逢大赦馬上施了禮,出了正房。
孫老太太見二老爺退下去了,皺著眉問孫紹祖:“你是怎麽想的?難道你要縱著二房要你的鋪子不成?這可是我留給你的啊。”
孫紹祖笑起來:“母親,您也忒小氣了,您細想,我這裏已有了一個莊子,而二哥確實什麽也沒有。母親這樣做,倒讓人以為母親待庶出的子女薄了許多似的。母親現在就把都中的鋪子交給二哥掌管,也並非就是給了他了,鋪子還是我的,讓二哥一段時間就向孫喜報帳,自然也是掌握了鋪子裏的情況了,這又有何不可呢。”
“祖兒,我倒不是心疼一間鋪子,可是你是養著一大家子的人呢,你的俸祿是多少,我心中有數,我如果不再來貼補你一些,你如何能擔得起呢?我原來想著,等大家到都中安定下來,也是要給你二哥他們一個莊子的,這話隻是我還沒說出來罷了。可是今兒見你們兩個一同來,我曉得這定不是你的主意。你二哥還好,你二嫂那個小算盤精著呢,她的為人我還是知曉的。二房裏現兒是兩孩子兒子漸漸大了,你二嫂怕韜哥兒和基哥兒娶親時我給得少,她尋不到好人家的姑娘來當媳婦子,所以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了。”
孫老太太喝了一口茶,繼續又說道:“你二嫂忒貪心了,他們夫妻現在是府裏月例最多的一個,而且就是韜兒、基兒和浦哥兒一樣,上學、筆紙和點心的銀子,一直是在我這裏出的,二房那裏隻是出了一些做衣服的銀子。居然還不知足,想著算計著想從別處弄銀子來。你二哥又是個軟性的,就由著你二嫂這樣調唆去鬧,我倒不是氣他提得過分,我隻看他那股子怕媳婦子的樣子就生氣。也是因為這個,我剛才才問是誰的主意,我就是要點點你二哥,別打量我是老糊塗了,他媳婦打的什麽主意,我還是知曉的。”
孫紹祖笑著回道:“二嫂有這樣的想法也不算錯,母親,畢竟二哥這些年來並無所求,二哥也是近四十歲的人了,這些年來一事無成,難免在家裏腰杆不直,如果母親再不給他個機會,二哥豈不是在家更奈何不了二嫂麽?難道母親看著二哥受著二嫂子的氣,心裏不難過麽?母親,隻是這一個要求,您就由著他罷。”
孫老太太望著一直立在身邊的孫紹祖,“祖兒,難得你有這一片寬懷,罷了,這個人情,還是你去走給你二哥罷,也讓你二嫂警醒一下,不是什麽事都要由著自己來,凡事不為別人著想著的。”
孫紹祖笑了起來,施禮退了下去。
孫紹祖出了孫老太太的院子,直接去二老爺的院子裏了。進了院子,小丫頭急急向裏麵報去,孫紹祖進了正房,見二夫人和二老爺都在正房裏。二老爺顯得蔫頭耷腦,像是被人罵過後的無精打采。而二夫人望見孫紹祖進來,笑著招呼,眼中惱意一掃而光。孫紹祖一望,便心中明白大半了。
“二弟來了,快坐下來。東蕉,快快上好茶來。”
孫紹祖被二夫人讓到了次座上,二夫人一雙眼睛若有若無般的探究著孫紹祖臉上的表情。孫紹祖微微一笑:“二哥二嫂,我此次來是領了母親的命而來。”
“母親可有什麽事麽?”二夫人裝得極平常,但是眼中不免閃過一絲焦急。
孫紹祖輕酌一口茶,說道:“母親讓二哥管管都中的鋪子。”
二夫人眼中的欣喜雖然極力的被遮飾著,但還是顯露出來,“這可怎麽好呢?都中的鋪子畢竟是三弟你的啊,我們怎好奪了三弟的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