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紹祖一聽“茶莊”兩個字,眼神一縮,轉身馬上隨著小丫頭到了院門口。隻見厚樸正立在院門外,孫紹祖皺起眉頭,“怎麽了?”

厚樸見孫紹祖出來,忙施禮:“茶莊裏有老爺定的茶,茶莊捎來消息讓老爺快去看看。”

孫紹祖馬上轉身就往府門走去,走到半路上,孫紹祖見到一個婆子,孫紹祖對婆子說:“你去夫人的院子裏,告訴夫人晚上我不在府裏用飯了。”

婆子應了一聲,孫紹祖就走了。

婆子見孫紹祖走了,就朝迎春的院子方向來。

“什麽?老爺不回來用晚飯了?”迎春有些吃驚的問,“老爺不是去二姑娘那裏了麽?難道老爺要在二姑娘那裏用飯麽?”

婆子忙回道:“老爺出府去了。”

迎春挑了一下眉,打發婆子下去了。

是什麽事這樣急?聽司竹說孫紹祖問司竹的話了,孫紹祖該去勸孫惠瑩了,難道衙門上出了什麽事麽?竟然剛進來,又走了,都不在家裏吃飯了呢?迎春叫過來司竹,聲音低了起來:“你去二姑娘的院子裏打聽打聽,老爺是為了什麽事出去的?”

司竹應了一聲,就退下去了。

迎春站起身,望了眼天邊的幾朵淡紅色的火燒雲,右眼皮忽的一跳。迎春心頭不由得一悸,孫紹祖不會出什麽事罷?

孫紹祖騎著馬到了城北的一家茶莊門前,茶莊的門上掛著一塊匾,上麵寫幾三個金字——茗香閣。孫紹祖跳下馬,厚樸接過孫紹祖的馬韁繩,孫紹祖大步邁進茗香閣的屋內。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忙走過來,笑容漾滿了整張有些發福的臉上,對著孫紹祖就是一揖手,“孫大人來了,孫大人一向可好?”

孫紹祖淡淡的點了下頭,“於掌櫃,我聽說我訂的鐵觀音到了?”

於掌櫃連連點頭:“到了,不過,是今日早上剛到的,車還沒禦完,茶現在正在後院呢,孫大人是急不急,如果急的話,我就帶著孫大人去後院看茶。”

孫紹祖望著於掌櫃臉上有些卑躬的笑,點了點頭,於掌櫃笑著引著孫紹祖向茶莊的後院走去。到了後院,於掌櫃將孫紹祖領到一間房門前,於掌櫃推門就進去了。孫紹祖也緊隨著於掌櫃進去,然後關上了房門。

這個房間很大,房間裏別無它物,一排排的放著許多的桌子,桌子上麵有很多玻璃罐子,玻璃罐子裏裝著各種茶葉。於掌櫃在房裏的窗口處朝外張望了一陣子,確信沒人注意這邊,轉回身,斂起了笑,慢慢的對孫紹祖說:“請孫大人自選茶吧。”

孫紹祖沒說話,於掌櫃自顧自的打開門,然後輕輕把門關上,就走出去了。

孫紹祖走到西麵牆旁邊,把手放在南牆桌子上最後的一個玻璃罐子上,慢慢用力,原本極普通的玻璃罐子竟然轉動起來,隨後西麵牆中裂開了一條一人寬的縫隙。孫紹祖忙走進裂縫裏,裂縫又自動關上了。裂縫這邊,有一條青石砌成的台階,台階一直延伸到地下,台階兩邊隔一段距離,牆上就有一個小石燈,十幾盞小石燈把這條蜿蜒的通道照得昏黃而詭異。孫紹祖沿著台階,向下走去。

走了有半盞茶的時間,孫紹祖走到了一堵牆邊,前麵再無路可走了。孫紹祖抬頭看著牆左上角處,抬手用力的按著最邊處的一塊磚。磚慢慢的陷了進去,整個牆打開了,孫紹祖走進去。牆這邊是一間屋子,雖處地下,卻並不潮濕陰暗,很多盞燈把整個房間照得如白晝。房間的牆上掛著名人字畫,西麵擺著一張書案和筆墨,正對著麵的是則是一個氣勢磅礴的屏風,屏風上畫著一條飛騰起來的巨龍,世龍兀傲的俯視著大地,龍睛閃動著寒光,讓人望而生畏。

孫紹祖馬上跪倒在,對著屏風就叩起頭來:“奴才來遲,讓主子久等了。”

依稀從巨龍屏風的淺紋處,可見屏風後麵有一把椅子,一個男人正背對著屏風,坐在椅子上。

此時,椅子上的人聽到孫紹祖的話,一動不動,半晌,低沉而平淡的聲音才幽幽的傳過來:“起來罷。”

那聲音不高,是極平常的。但是隻此一句話裏麵,卻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涼意,讓人聽著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孫紹祖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垂首立在一邊。屏風那邊,有茶杯輕輕揭蓋的聲音,隨著輕微的吹茶聲,可以想像,椅子上的人正在品茶。

“可有頭緒了?”半晌,屏風那邊才又說話了。

孫紹祖馬上躬身回道:“主子……奴才無能,還沒有什麽頭緒。”

屏風那邊再沒有一絲聲響,忽的,屏風那邊傳來了極輕的笑聲,隻一聲,像歎惜,又似不屑。“最近你也累了罷?”

孫紹祖聽著這一句話,頭上頓時冒出了一層細細的冷汗,他馬上跪倒在地:“奴才無能,讓主子著惱了。”

屏風那邊有茶杯放下的聲音,“我也是以為你是累了的,沒了查著的心氣了。”聲音極輕慢,卻無處不含著冰冷。

孫紹祖叩了一個頭,口稱“不敢”。

“也難為你了,聽得說,你那夫人是個極厲害的。”屏風那邊的人話說得很是體恤,但是聲音卻冷若寒冰。

孫紹祖臉上一僵,不敢細品味著這句話,卻也不敢輕易回答。他呆了一呆,小心的斟詞酌句道:“賈氏確實是個很不同的女子。”

“自古以來,英雄難過美人關,我隻當你在溫柔鄉裏尋不到路了,醉在那裏了。”本是一句打趣的話,出自那人之口,卻全無玩笑之意。孫紹祖的臉上白了白,又叩起頭來,“主子,我定會想法子,一定要查出些頭緒來,請主子放心。”

“別的也不消我去說了,隻是,孫大人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就好,你,回去罷。”

“是。”孫紹祖慢慢的站起身,偷眼看向屏風後麵的人,隻見那人微微用手指撐著頭,紋絲不動,像一尊塑像。孫紹祖轉回身,手觸到房門的機關時,屏風後麵又有輕悠的話傳過來:“聽說你全家都搬來都中了?”

孫紹祖按著機關的手猛然一抖,他馬上轉回身,又重新跪在地上,“回主子的話,是前段時間的事。”

孫紹祖跪在地上等著屏風那邊說話,良久,屏風那邊才又道:“沒事了,給孫老夫人代個,好。”那個“好”字,說得極慢,像是深思熟慮後才吐出來的。

孫紹祖的冷汗終於滴了下來,落在麵前的青石地上。孫紹祖叩了個頭,才敢站起身告退下去。

孫紹祖按著原路走回到進來的那間儲茶室裏,他見四下無人,輕輕的拭了拭頭上的汗,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後,然後才抬腳走出房子,直奔前廳來。進入茶莊的前廳時,孫紹祖的臉色已經恢複如常了。

於掌櫃正在前廳裏招呼客人,見孫紹祖從裏麵出來了,馬上迎上去,笑著躬身說:“孫大人可選好茶了?”

孫紹祖淡淡的應了一聲,“嗯,把新來的鐵觀音稱半斤,分兩包包起來罷。”

於掌櫃用商家慣用的長腔調門應了聲“好嘞……”,然後就吩咐夥計給孫紹祖稱茶包茶。孫紹祖等在一邊。不多時,於掌櫃提著兩包茶葉,送到孫紹祖麵前,“孫大人您拿好了。”

孫紹祖對於掌櫃說:“我這就叫小廝給於掌櫃銀子。”於掌櫃連忙說:“不急不急,孫大人是老主顧了。”孫紹祖把門外的厚樸叫進來,把一包茶遞給厚樸,讓厚樸帶回府裏,然後告訴厚樸把銀子給於掌櫃,孫紹祖則對於掌櫃揖了揖手,道了句“告辭”。

於掌櫃笑著送孫紹祖到茗香閣的門口:“孫大人慢走啊。”

孫紹祖笑了笑,出了門。此時,暮色已深重起來,孫紹祖看了看微暗的天宇,提著另一包茶,上了馬就走了。

迎春在府裏正聽司竹說話。“夫人,二姑娘院子裏的丫頭說,老爺去那裏勸了二姑娘幾句,二姑娘隻是閉門不見。後來厚樸來找老爺了,好像是說老爺訂的茶到了,茶莊讓老爺去看茶,然後老爺就走了。”

隻是看茶去了?迎春蹙起了眉來。看茶也不用這麽急罷,居然還不回來吃晚飯。

迎春望了一眼司竹:“吩咐下去,如果老爺和厚樸一同回來,就罷了。如果是厚樸獨自一人回來,就讓他來見我。”

司竹應了一聲,退下去了。

迎春向小炕裏麵坐了坐,一眼看到放在小炕角上孫惠瑩剪破了的那雙繡鞋。迎春的眉又皺緊了些。有一件事迎春始終沒明白,孫惠瑩比孫惠雁小了有幾歲了,為什麽孫老太太就一直不急著孫惠雁的親事呢?迎春心中隱隱覺得,其中可能有什麽事是她不知道的,她也不好向孫老太太發問。

小翠挑簾子進來,笑著對迎春說:“夫人,有喜事了,繡橘姐姐有身孕了。”

迎春聽見這話,心上一喜,馬上對小翠說:“快去,把繡橘叫到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