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竹想起來迎春在賈府裏的日子,同樣是謹小慎微的過活著。庶出的孩子,從心底深處就是自卑的。司竹想了想,又道:“夫人,二公子卻沒有這樣呢。”

迎春抬起頭:“浦哥兒隻是被縱壞了,但是骨子裏卻還是自卑的,他心裏很明白,他是姨娘生的,所以總想替他生母出氣。”迎春又把筆浸了些墨,看著經書,一點點抄寫起來。“不過,老爺這幾個兄弟姐妹們倒是性格各不相同。”

“哦?”司竹看向自家主子。

迎春一笑:“你仔細看過沒,從剛來時,我注意到二夫人兩次了,一次是浦哥兒鬧過後,一次是惠瑩說庶子女的事後。不管是二夫人的臉色,還是一些動作,都是有著微妙的變化的。從這些變化中,倒可以看出二夫人不是個簡單的人,至少是個深藏不露的。”

“至於惠雁和惠瑩自是不用說的,孫紹義還小,也看不出什麽來。二老爺倒是能看出什麽來。”

司竹忙問:“二老爺能看出什麽呢?”

迎春笑了下:“懼內。”

司竹張了張眼睛,想了想,也笑了起來。

下午時,迎春抄的經書已經有很多了,迎春放下筆,活動起手腕來,很久不寫這麽多字,她倒有些生疏起來了。望著放著整齊的紙張,迎春微微一笑,以自己抄經的速度看來,自己計算的時間學真是剛剛好,正好夠姨娘們一整天忙的了。

迎春走到萬和梅旁,端詳著朵朵開得嬌豔的花,深深吸了一口氣。其實,平靜的日子才是最讓人愜意的。

門外響起了小丫頭的聲音:“老爺來了。”

迎春轉過頭,孫紹祖已經挑簾子進來了。一進門,孫紹祖就笑著說:“怎麽?又照看你的‘宅子’呢?”

迎春知道孫紹祖所指的是萬和梅,也笑了起來。

孫紹祖走進屋,一眼看到放在桌上抄寫的經書。孫紹祖走過去,拿起一打紙,翻開來看。

迎春笑著走過去道:“我提議的,帶著陳姨娘和羅依、水綢抄寫經書,為母親祈福,每人每天抄寫三部經各三卷。”

孫紹祖頭一抬:“那你豈不會很累麽?你和無事的姨娘們不同,你還要管著內務呢。”

迎春笑得分外狡猾:“我並沒說我要抄幾遍啊。”

孫紹祖眉頭一挑,微一愣,馬上笑了起來:“原來你隻是想讓姨娘們忙起來,沒時間挑撥離間罷?”

迎春笑著接過孫紹祖手裏的經書,“太聰明了會遭人嫉妒的。”

孫紹祖擁住迎春:“怎麽?你嫉妒我麽?”

迎春眼睛一翻:“我當然嫉妒你了,嫉妒得一塌糊塗,一發不可收拾。你看看,你命運兩濟,娶個賢惠的妻,怎能不讓我嫉妒呢。而我卻不同了,我嫁個讓人頭疼的夫君,所以我隻有嫉妒你的份。”

迎春話剛說完,腋下就多了雙手:“你倒會自誇呢。”隨著腋下的雙手慢慢抓起,迎春咯咯的笑起來。

夫妻兩個鬧成一團。

鬧過後,孫紹祖把迎春輕抱在自己的腿上,夫妻二人坐在案前的椅子上。

孫紹祖忽然開口:“你知道麽?老賈,你給我的感覺,就像一株寒梅,在萬紫千紅的花期裏,你很平常,不驚豔,不濃香,但是,你的好是讓人一點點見識到的,等到花期都過,百花敗了,你卻能依舊,甚至更豔。”

迎春用鼻子輕輕的磨了下孫紹祖的下巴:“還第一次聽你這樣誇我呢,我險些愛上你。”

孫紹祖手上的勁又大了起來,迎春驚呼一聲,然後就是快速求饒:“英雄壯士,我再不敢了。”

孫紹祖正要再逗迎春,門外的司竹回道:“老爺夫人,老太太那邊的津嫣姐姐來了。”

迎春馬上推開了孫紹祖,站起身來。孫紹祖也站起身,整了整衣服,說了聲“讓她進來罷”。簾子一挑,津嫣走進來。津嫣進來就給孫紹祖和迎春施禮。

孫紹祖問道:“可是老太太那邊有什麽事麽?”

津嫣回道:“回老爺,老太太請您過去一趟。”

孫紹祖一聽孫老太太找自己,看了眼迎春,迎春已經幫孫紹祖拿過來鬥篷了。孫紹祖穿上鬥篷,隨津嫣去了孫老太太的院子。

孫老太太正在讓丫頭們收拾著東西,見孫紹祖進來,孫老太太一指案上的一件大毛外襖:“這是先前兒你父親留下來的,我舍不得給你二哥他們,你一會兒子拿回去罷,隆冬時你就穿著,這件大襖很是暖和。”

孫紹祖笑著謝過了孫老太太。孫老太太招手讓孫紹祖坐在自己對麵的椅子上,慢條斯理的說起了話:“你我母子很久沒見了,也沒好好說過話。”

孫紹祖微笑著坐在孫老太太的對麵,孫老太太看著眼前的兒子,滿眼的慈愛:“你父親走得早,你們都是我拉扯起來的,幸好祖上有些產業,我們母子幾個還不至於山窮水盡,現在,你們又都是娶了媳婦的人了,就剩一個小四兒,倒也是好辦的。我想著,我雖然滿眼孫兒們,但獨你是嫡出,而在你這支裏子嗣並不興旺,你媳婦現在又得了這病,雪姍又去了家廟裏,以我的主意,你就把水綢抬成姨娘,我看著水綢也是極好的。”

孫紹祖沒想到母親竟然會和他提出納妾的事來,他連忙說:“母親,兒子才娶了媳婦還不足一年,現在就這樣急急的抬起個通房為姨娘,讓人看著也不好看,再者,迎春的病我還要請大夫再來瞧瞧的。我想,還是算了罷。”

孫老太太的臉又沉了下來:“你當我不知道你那媳婦是個拈酸吃醋的人麽?你也真是糊塗,她越是這樣,你該越是不能順著她,哪個男人不納妾,哪個不是三四房的?你現今身邊就一個碧容,碧容還是生了淩兒後就再無所出,你媳婦的病就不消我說了,這樣下去如何使的?”

孫紹祖耐心的對孫老太太說道:“母親,您沒和迎春相處過,您又是聽了碧容的隻言片語,難免對迎春有些偏見。其實迎春人很好,府裏的事務都由她來打理,兒子的一切,也均由她來服侍,就是待淩兒,您也是看到的,都是極好的。兒子想著,日子久了,母親就會了解迎春其人了。至於子嗣之事,母親又有何必急於一時呢,才大半年的時間而已。再者,迎春的病,大夫並沒說得那麽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