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卻沒打算就這樣放過孫紹祖,她站起身,走到孫紹祖麵前,一插蠻腰,杏眼立起來,尖尖的手指戳向孫紹祖的額上來:“說!你在想哪個女子呢?你是不是背著我去眠花宿柳了?老實交待,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孫紹祖知道迎春是故意做出潑辣的樣子,無非是調節著二人間的壓抑。孫紹祖笑著握住了戳在自己額頭上的玉指:“我哪裏敢啊?家裏有你這樣一個母大蟲,我還敢出去尋花問柳,不想活了我?!”

迎春一哼:“算你識趣,我告訴你,老孫,你雖然姓孫,有本門孫悟空的一些小伎倆,但是,你別忘了,任憑你是孫悟空,也逃不出我如來佛的手掌心去,你可記得了。”

孫紹祖看向站在身邊嬌妻故作的潑婦狀:“好好,我一定記得住的,夫人。”

一頓飯下來,迎春和孫紹祖都是談笑風生,兩個人都沒提王奶娘和薑姨娘的事。

司竹剛把飯撤下來,有小丫頭來報,賈府老太太那邊的琥珀姑娘來了。

琥珀來了會有什麽事呢?

迎春馬上讓小丫頭快請進來。

琥珀進來,先給迎春和孫紹祖見了禮,迎春笑著對琥珀說:“老太太讓你來,可有事?”

琥珀微低著頭回道:“二姑奶奶,老太太讓奴婢來,特有一事要告之二姑奶奶。”

“什麽事?”

“老太太說請二姑奶奶準備準備,明日一早,老太太就和二姑奶奶進宮探望元妃娘娘。”

見元妃娘娘?迎春驚喜的看了眼孫紹祖,孫紹祖也有些回不過神來。看來老太太並非不管他們的事了,老太*排得倒是很快,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求來了進宮見娘娘的機會,手段自不必說了。

“好,”迎春笑著答了琥珀,然後讓司竹送琥珀出去。

進宮。不管是迎春本人,還是李晶,從來沒想到會進宮。看來珠花一事,大有希望解決了。迎春握住了孫紹祖的手:“老孫,我們有希望了。”

孫紹祖皺著眉,半晌才道:“此事老太太雖然要管,可是還不知道娘娘到底是什麽意思呢,而且,我們也不知道老太太要如何說。”

迎春想了想:“我想著,老太太無非是代我們在娘娘麵前求個情罷,娘娘多少要看著老太太的麵子些罷?”

孫紹祖歎了一口氣:“皇家的心思,豈是我們臣子能猜度出來的呢?還有,進宮豈是那麽輕鬆的事。”

是啊,進宮豈是那麽輕鬆的事。皇宮到底是什麽樣子?有什麽規矩?自己要穿什麽樣的衣服。但是,畢竟有轉機了,迎春忽然覺得緊張又欣喜。

可是,畢竟還是要進宮了,剩下的事,就要由賈母和自己去完成了。迎春咬了下銀牙,既然去,就要解決了此事,不然,還不如不去呢。

第二日一早,迎春先讓司竹告訴幾個姨娘不用來立規矩了。

司竹小心翼翼的問:“夫人,那王奶娘那裏……?”

迎春一遲疑:“……你,一會兒去送送王媽媽罷。”

司竹輕輕的應了一聲,然後服侍起迎春來。

孫紹祖特特的向衙門裏打了招呼,留在家裏幫著迎春看看衣服,又叮囑迎春不要亂看亂說話。

迎春擺了擺手:“老孫,你煩不煩啊?你真當我是白癡啊?絮絮叨叨的一個早上了。”

孫紹祖搖著頭:“你怎麽不懂得我的苦心呢?我不是怕你在宮裏出了什麽差錯,那可就是大過了。那是皇宮啊,我的老賈。”

“行了行了,你好,你是個大好人,奴家領了官人的情去了。”

司竹在一旁一邊幫迎春插著釵,一邊笑了起來。

孫紹祖瞥了眼司竹:“你隨著夫人,雖然不能進宮,但是提點著你主子些。”

司竹沒想到孫紹祖竟然也訓上自己了,馬上憋住笑,一個勁的點著頭。

收拾妥當了,孫紹祖親送迎春上了車子,迎春一行人朝賈府而來。

到了賈府這邊,賈母也準備得差不多了,鴛鴦幫賈母正了正衣襟,賈母招手叫迎春:“二丫頭,我們走。”

賈母說完又回頭對王夫人道:“娘娘召我和二丫頭進宮,許是絮絮家常,你不必太過憂心了。”

王夫人笑著點了下頭,送賈母出了門,上了車子。

馬車足足行了一段時間,到了宮門口。迎春下了車,見賈母也剛下車,有太監引著賈母和迎春向皇宮裏走去。

走了很長的一條路,迎春始終沒敢四處張望,低頭頭盯著自己的眼尖,怕落得不是讓人笑話了去。

到了一個宮門處,太監向裏稟報,迎春和賈母等在宮門口,不多時,一個宮人笑著來說:“娘娘召賈夫人,孫淑人進去。”

賈母忙謝過宮人,回頭看了一眼迎春,示意的點點頭,賈母和迎春隨著宮人進到了宮殿的裏麵。

進到了裏麵,隻見六個宮人垂首立在兩邊,中間一位雍容的貴婦坐在上首,迎春知是元妃娘娘,隨著賈母,給元妃跪下見禮。

輕柔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賈夫人,孫淑人,請起罷。”

賈母和迎春謝過了元妃,才站起身來。

元妃輕輕笑道:“賈夫人此次求見,可為何事呢?”元妃的笑聲絲絲都浸人心脾,仿佛三伏天裏吹過來的一陣微風一般。

賈母沒說話,卻又跪了下來。元妃望向賈母:“賈夫人這是做什麽?有什麽事起來說話。”

賈母微低著頭,沉沉回道:“回娘娘的話,我是特來向娘娘請罪的。”

請罪,迎春心頭一緊,賈母不是要……

此時元妃的話卻傳來了:“請罪?”元妃的聲音略一遲疑:“賈夫人何罪之有?”

“前兒,我把娘娘賞給孫淑人的那支紅寶石串米珠頭花失手打壞了,所以特向娘娘請罪來了。”

果然!迎春原沒想到賈母會這樣幫自己,她還以為賈母不再管她的事了。剛才聽到賈母說請罪,迎春心裏就一驚,懷疑賈母要替自己扛過一罪,但是心下也不敢做準了。現在聽到賈母果然是把罪過都一人來扛,迎春的心還是一抽。

賈母啊,真沒想到你會如此大義,竟然會這樣幫著自己的孫女,把過錯都一肩承擔了。

元妃淡淡一笑:“我以為是什麽事呢,也值得賈夫人這樣子興師動眾。原也是我想得不周,賈夫人畢竟年歲大了,那支紅寶石串米珠頭花又是個易碎之物,交給賈夫人,也是因為我這幾日惰了些,想著由賈夫人交給孫淑人巧方便些。現在想想,我該直接召孫淑人來,也是姐妹絮絮話的好時機。”

元妃說著,看向迎春。

元妃果然機敏,聽著賈母的話,不但不想罰過賈母,還把過錯分來一些,給足了賈母的麵子。

迎春忙垂下頭來:“娘娘賞我珠花,不知是我幾世的福分,現娘娘又提起姐妹之話,更讓我受寵若驚了。”

元妃讓宮人扶起賈母,賜了小座,招手向迎春來:“好久沒見著二妹妹了,二妹妹,近些來說話。”

迎春沒想到元妃會待自己這般親熱,垂著頭,輕步向前。走到了離元妃數十步的地方,迎春站住了,垂首立著,等元妃的話。

元妃笑道:“你我姐妹倒是生疏了,二妹妹來我身邊來。”

迎春心下一悸,慢慢向元妃身邊走去。迎春站在元妃幾步外,元妃讓宮人拿來小腳榻,讓迎春坐在腳榻上。

元妃上下打量著迎春:“妹妹倒是比先前兒出落得漂亮了,可見孫大人並沒委屈了妹妹,這倒也讓我放心了。”

迎春臉上微紅著,輕輕點了點頭。

元妃回身對身後的宮人道:“你去,取來我那串硨磲手珠來。”

不多時,宮人把一個扁錦盒拿了來。

元妃接過錦盒,親手遞給迎春:“二妹妹,這是前兒廣東進貢的硨磲手珠,請法師開過關的,現賞給二妹妹,以補先前的那個珠花了,這個手珠戴在身上,也能保佑二妹妹一切平安。”

迎春沒想到元妃還會再賞給自己東西,忙站起身,跪了下來,口稱謝過娘娘,接過小盒子。

元妃笑了笑,淚不由得湧了上來:“現今兒,連和姐妹絮絮話,也是麻煩的。”

元妃的話很明顯,自己現在是後宮裏的娘娘,而自己的親人來見自己,話不能像平日家裏那樣說,事不能像平常家裏那樣做,倒是覺得遠了親人。

迎春忙笑回道:“娘娘的福氣大,我們也是受澤匪淺,隻要皇上和娘娘身子骨康健,便是家門之大幸。”

元妃也明白自己不該流露出抱怨,眼中含淚,卻還是笑了笑。

元妃又問起王夫人,寶玉等人如何。賈母一一回過了。

娘幾個說了會子話,元妃看看天色,對賈母和迎春說:“賈夫人,孫淑人,時辰也不早了,跪安罷。”

賈母和迎春站起身來,給元妃施了禮後,賈母定定的看了元妃,元妃眼中又湧出淚來。賈母忙含笑垂下頭去,宮人引著賈母和迎春,走出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