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遊隼回院子之時, 路過月拱門,正碰上寧夫人氣衝衝出來。見了他來,什麽也不說, 抬手一巴掌便打了過去。

隨遊隼卻直接抓住了她的手,瞳孔微縮, 輕聲譏諷, “姨母,可不要這般大的脾氣——您難道沒有聽聞過,氣性大了, 容易氣急攻心過去麽?”

寧夫人氣得臉都紅了, “你這個孽障,你跟你父親說什麽了, 讓他這般對我。”

隨遊隼:“姨母不過是我母親的妹妹而已, 母親在世之時,我與父親重視你幾分,是給母親麵子。如今我母親已死,姨母卻還想要插手我隨家的事情, 是否逾越了?”

他嗤笑一聲, “姨母,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寧夫人手顫抖指著他, “你, 你這個孽子!你敢這般跟我說話, 上回還敢為了個賤人打我,你可知曉我是誰!”

隨遊隼:“哦?姨母是誰?”

寧夫人:“我是你——”

“閉嘴!”

隨父從院子裏走出來,冷著臉, “寧夫人, 且回去吧, 我今日說的話,還望你好好想一想,不要再做出讓大家不喜的事情。”

寧夫人氣勢頓時弱下去,卻又氣不過,大笑大聲,“好啊,好啊,你們父子真是好樣的。”

她轉身就走,步子踩得重,隨父瞧見了,暗皺眉頭,然後轉身,見沉著臉看他,他心頭一跳,“你在想什麽?”

隨遊隼:“姨母剛剛說了一句話,讓我很是不解。”

隨父:“說了什麽?”

隨遊隼:“她問我可知曉她是誰?”

隨父眉心跳動起來,“她不過是個愚蠢婦人!”

他道:“你今日去哪裏了?”

隨遊隼:“去了一趟街,倒是見著了雲王世子親自去接了我喜歡的姑娘回府,阿爹,我很不如意。”

隨父心頭暗定,這跟派出去跟著他的仆從說得一般。他就道:“如我們所猜的一般,那姑娘長得太好,雲王世子估摸著也是陷進去了,此種情況,竟然還去接安置個姑娘,真是夫人心腸。”

他道:“你跟我來。”

父子兩個進了書房,關上門,大白天的屋子裏麵瞬間暗沉下去。

隨父道:“我剛得的消息,陛下突然病重了。”

隨遊隼:“我們的人可在?”

隨父:“皇後娘娘在,但是陛下卻讓傅妃也在一旁伺候,還吩咐太監,無論他如何,傅妃都要在他一旁伺候。”

隨遊隼:“傅妃無足輕重,再不濟,殺了就好。”

他道:“但英國公府,康定長公主府,乃至各州世子,咱們能拉攏就要拉攏。”

隨父點頭,“利益之下,沒有絕對的敵人,遊隼,你跟盛長翼宴鶴臨說的如何了?”

隨遊隼:“他們都不願意投靠太子。”

隨父:“意料之中的事情,你偏說要去試試,如此,總算是定心了吧?”

隨遊隼:“我跟鶴臨雖然是仇人,卻也算不得死仇,我信得過他的人品,自然是要試下的。”

他說,“父親,若是太子敗了,咱們可以死,但總要給隨家留後,我想跟宴鶴臨互相承諾,無論哪一方敗,都要盡全力給對方留下一些血脈。”

隨父也是如此想的,如若不然,他也不會讓隨遊隼此時還去遊說宴鶴臨。他點頭,“你想的很對。”

他歎氣,坐下,“每一次新舊更替,都是血雨腥風之路,不是他們踩著我們的血肉活著,就是我們站在他們的屍身上封侯加爵。”

“此事千萬年不變,你要懂得以大局為重。”

“等太子登上帝位,秦家太子妃必定要得個暴斃宮中,到時候,便讓小六嫁過去做皇後之位。”

他也有些無奈,“到了這般地步,我們已經沒有後路了。”

隨遊隼點頭,“是,孩兒明白。”

他再次看向隨父,“阿爹,我昨日與你說的姨母之事,你今日可跟她說明白了?”

“折夕嵐可是宴鶴臨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姨母若是還敢動她,宴鶴臨可是說了,他是要十倍還之的。”

“你可看好她,別讓她做出什麽事情,我好不容易遊說好宴鶴臨。”

隨父便頭疼道:“這些年縱容著她,讓她不知東西南北,怎麽說也說不聽。”

他擺擺手,“你放心,我找人看著她,不會讓她胡來的。”

他說完就出了門,結果等晚間的時候,便聽仆人說寧夫人又來找了隨遊隼。

他眉頭一跳,趕緊進院子,走到門口聽見裏麵吵了起來,寧夫人正怒氣大叫,“我兒死的時候,你剛出生——”

她其實想說的是,她“兒子”死了,所以把隨遊隼當親生兒子養,但隨父心裏有鬼,他哪裏敢讓她繼續說下去,於是一腳踢開門,陰沉著臉看過去:“你在說什麽混賬話。”

寧夫人縮了縮脖子,實屬被嚇著了。倒是隨遊隼慢吞吞的道:“阿爹,姨母說話越來越怪了,剛剛還提及死去的表兄——”

隨父勃然大怒,“不是讓你不要上我隨家的門了麽?你怎麽又來了。”

寧夫人:“我氣不過,來罵一罵我的親外甥,怎麽了?我犯王法了嗎!”

隨父便對她的憐惜一點也沒有了,“你簡直不可理喻。”

“你跟我來!”

寧夫人一點也不怕,跟著隨父就去了書房。隨遊隼卻道:“雖是親戚,但也是孤男寡女,怕是不好吧?”

隨父:“無妨,我叫人守著門口了。”

隨遊隼便哦了一聲,眼見兩人離去,坐在搖椅上嘖了一聲,閉上眼睛,不去看這滿院的汙穢。

而另外一邊,隨父在走入書房後,一巴掌打在寧夫人的臉上。

寧夫人不曾想竟然被他打了,震怒之中又含著委屈,“你打我做什麽!”

寧父陰惻惻道:“當年,你我**,這才有了遊隼,隨後羽商有孕,與遊隼隻差兩個月。”

羽商便是隨父的正妻,寧夫人的親姐。

“你先生下遊隼,羽商肚子裏麵的孩子卻生下來就病了,你眼見那孩子活不了,便說要將遊隼換成他,把那要死的孩子說成是你和寧家的。”

想起從前,他深吸一口氣,“我舍不得自己的兒子姓了寧,便同意了,幾番轉折,這才將事情平息,也沒叫人懷疑。彼時,我們就約定好了,這件事情,永遠不能被外人所知。”

他冷冷的道:“如今,我看你是蠢蠢欲動,想著讓遊隼認你做娘了。”

寧夫人卻哭道:“我是有這個心思,可我有什麽辦法,他是我的親生兒子啊!我眼見著他叫別人阿娘,跟別的女人親近,可對我卻越發冷淡,我以為我給你說個喜歡的姑娘就會好些,結果竟然惹出仇來了。”

隨父卻不理她的胡攪蠻纏,“當初你提出要將他送來的時候,便已經知曉今日,你後???悔也沒用了。”

他再不想與這個潑婦多說,“京都局勢危矣,你若是再胡來,我們之間就真的要做出個了斷了。”

寧夫人就氣極反笑:“好啊,你是想要過河拆橋了,我告訴你,別想!我這輩子跟定你們了。”

“我警告你,若是你下回還敢打我,我就敢將咱們的事情抖落出去,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舅父,你清高,我一個為你生了孩子的□□,你那兒子的賤母,我有什麽可怕的。”

隨父心裏就湧起了無盡的厭煩感。他的母親溫婉賢淑,妻子也溫婉賢淑,所以遇見潑辣精怪的小姨子後就發覺有不一般的樂趣,便跟她糾纏在了一起。

當初覺得她這副脾性好,但是卻覺得愚蠢不堪。眼見她竟然用這般的秘密做要挾,他的眼眸也開始慢慢的危險眯起來。

寧夫人卻還沒有感受到危險,繼續叱罵。等罵完了,她還是忍不住落淚:“你這沒良心的,也不哄哄我。”

明明十四五歲哭起來是梨花帶雨,此時卻讓隨父頗為不適。

於是在寧夫人終於受不了離開之後,他叫來仆從,道:“將人打暈,先送到西郊的莊子裏麵去關起來,對外隻說被馬賊劫走了。”

仆人點頭,緊隨寧夫人而去,將人打暈關在了西郊的院子裏。寧夫人途中驚醒,醒來之時看見是熟悉的隨父之仆,大叫起來,卻發現嘴巴裏麵塞著布,叫不出聲。

她瘋狂的扭動,仆從卻道:“寧夫人,這是老爺的吩咐,您還是別掙紮了,不然受苦的還是你。”

他還得趕回城裏去,他是世仆,得隨父的信任,此種風雨飄搖之際,事情多得很。

但他未曾想到,他剛一走,另一個身穿黑衣的人卻進了院子。

寧夫人還以為是他回來了,卻沒想到迎來的是一把快刀。

那人笑著道:“老爺說,您的嘴巴太快,心太大,怕事情敗露,便讓屬下送您一路。”

寧夫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而後恨意湧上眼裏,咬牙切齒,一口鮮血噴出來,卻最終沒有說出任何話,死在了來人的刀下。

那人殺了人之後,便一把火將宅子燒了,回了康定長公主府報信。

雲王世子和折夕嵐都在。

五夫人和班明蕊以及伯蒼不在,她們在康定長公主府給的宅子裏麵修整。

折夕嵐單獨跟著盛長翼來了康定長公主府。

三人坐在一側說話,盛長翼正說到陛下病重,雖然醒著,卻還沒有昏迷過去。

康定長公主穿得隨意,卻也帶著一股焦慮。即便是她,此時也不能淡定的坐在這裏真的喝茶。

但皇帝沒有命令,她也不敢進宮。再是受寵,卻也要遵守帝命。

她道:“傅妃是我們的人,有她在,好歹能控製住局勢,隻是皇後手段狠毒,我也怕她太嫩,鬥不過這隻老狐狸。”

正在此時,仆從回來了,將寧夫人已死的事情說出來,盛長翼點點頭,“你去隨府給探子報信,讓他跟隨遊隼說事情做好了。”

仆從應聲下去。折夕嵐聽得目瞪口呆。

盛長翼便簡單將隨遊隼的身世說出,又道:“他用寧夫人和隨大人的死,來交換我和宴將軍要的東西。”

折夕嵐低頭,“宴將軍墜崖……是太子一係的人做的麽?”

盛長翼搖頭,“不知,他不知,我們也不知,沒有證據。”

康定長公主府端起茶杯,“老四還要英國公府的勢力,不會自毀城牆殺掉宴陵,隻有太子這個蠢貨,整日裏做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他若是不蠢,我們也不會反他。”

她站起來,“接下來,就等著太子坐不住攻城了。”

盛長翼便側身看著折夕嵐,“我待會送你回去,無論是南陵侯府還是如今你姨母和你住的地方,我都派守衛去護著,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折夕嵐鄭重的點點頭,而後有些遲疑的問他,“隨遊隼——他是不是要對太子做什麽?”

盛長翼頷首,“是。”

“他忍了兩年一直沒有發作,隨大人幫他瞞著太子和皇後,皇後很信任隨大人,便也相信隨遊隼。”

“若是太子逼宮,隨遊隼必然是要相隨的。”

折夕嵐卻不用他說都想到了隨遊隼的下場。她呆愣在原地,好久之後才道:“他的性子——他是不是想,是不是想在叛亂中殺了太子和皇後。”

這話一出,讓她自己都倒吸一口涼氣。

她蹭的一下站起來,“他瘋了,瘋了——他無論有沒有投靠四皇子,四皇子都不會留下他的命。”

畢竟是皇後,畢竟是太子,為了四皇子的名聲,隨遊隼隻能自裁。

而在層層護衛之下,他若是殺了太子,即便四皇子要留他,他也留不下了。

他不是被太子的近衛殺死,便是被四皇子殺死。

她隻覺得頭暈目眩,而後被一隻手扶住後背,睜開眼睛,便見盛長翼站在她的身後,擔憂的看著她。

折夕嵐眸子裏麵已經有了霧氣,她手捏著拳頭,指甲戳著手掌,突然有些恨恨的道:“我最厭煩此等可恨之人竟然還有可憐之處。”

盛長翼便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這是他的選擇。他將家人都托付給了宴鶴臨。”

折夕嵐喃喃問,“真的不能活了嗎?”

盛長翼沉默一瞬,半響才道:“是他自己不願意活了。”

“他跟你不一樣,他覺得自己的血是髒的,對不起他阿娘和妹妹。”

折夕嵐聽見這話,突然想起了一年前他們相遇之時,他去山上祭奠阿娘和阿姐,他說的一句話。

他說,“我可真羨慕你,你死了阿娘和阿姐,卻是幹淨的。”

“你無拘無束的,好生令人嫉妒。”

他沉吟了一瞬,笑著道:“你叫夕嵐,晚間的山風,便叫你小山風吧。風者,不拘形跡,自在逍遙。”

折夕嵐彼時隻覺得風難聽,卻未曾想過,這也許是他至死想要追求的東西。

她頹然坐在地上,“真是——真是——”

真是什麽,她又說不出了。

可憐兩個字,他是不屑的,但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任何的詞來形容他。

康定長公主聞言,也長歎一聲,“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這般下場,我心不忍,卻也無法改變什麽了。”

……

第二日,京都城裏就戒嚴了。隨父聽聞西郊宅子起了火,第一個念想便是隨遊隼做的。但又覺得不可能,他不可能知曉。

還沒等到他去找隨遊隼,便見兒子來找他,問:“阿爹,西郊宅子那邊起了火——是不是你做的?”

他皺眉,“姨母一夜未歸,寧家姨父已經來尋了,昨晚她是從咱們家裏出去的——你是不是,是不是將人給殺了?”

“罪不至死啊阿爹,到底是阿娘的親妹妹,你讓我以後如何去見阿娘。”

隨父就鬆了一口氣,“你說什麽混賬話,我可沒有做。你就是這般想你老子的?”

他道:“不用管她,方才有信來,陛下怕是真的不行了,但他卻招了四皇子一起跟太子侍疾,咱們要早做準備。”

隨遊隼:“阿爹預備怎麽做?”

隨父往脖子上做了個殺的動作,“走到這一步,四皇子一係的人必須死,我們已經做好萬全的打算。”

隨遊隼:“什麽打算?奪宮麽?”

隨父:“是,隻能如此了。”

隨遊隼就笑了笑,“阿爹,此事,你可不曾泄露半分給我啊。”

隨父卻正經道:“遊隼,這一次,不是阿爹不信你,你阿娘和妹妹畢竟是太子所殺,你皇後姑母不願意你插手此事,怕出變故,你就在家裏呆著吧,若是勝了,你什麽功勞都不落下,若是不勝,你不參與,便多少也能保下一條命。”

隨遊隼便上前一步,“阿爹,真不讓我去?”

隨父擺擺手,“你不用去。”

隨遊隼就站在他的身前,突然道:“我比阿爹高些了。”

“小時候您舉著我,我坐在你的肩頭,小小一隻,很是羨慕宴鶴臨能長得那麽高大,你便說,多吃飯,長得高。”

“我後來拚了命的吃飯,可也沒比宴鶴臨長得高,但如今不知不覺間,倒是比阿爹您高多了。”

隨父皺眉,“遊隼,你怎麽突然說這個?”

隨遊隼:“無事,隻是想起來而已。”

他後退一步,“阿爹,既然你不準我參與,又在此刻將話說命了,想來也會著人看著我,那我就在書房呆著吧,我也好看看書。”

隨父沒有拒絕,到底是自己最喜歡的兒子,沒有過多拘束他,也沒讓人綁著他,隻道:“隨家所有人的命,不可兒戲。”

隨遊隼一眼不錯的看著他,點了點頭,“好,那就祝阿爹凱旋而歸。”

隨父臨走之前還欣慰,“你長大了,知曉事情緩急,終於不是兩年前隻知道提刀的莽人。”

他關了門,叫人守在門口,屋子裏,光晦暗不明,一層層窗戶抖落進來些許光和樹影,隨遊隼慢慢的踱步過去,俯首低頭。

而後直接蹲下去???,看著樹影在光裏麵搖了搖。

他伸出手,在光影裏照了照。

——應是有風來。

風來,樹搖,影動。

他笑了笑,就這般蹲著,蹲到了晚間,外麵一陣響動,門打開,一個不熟悉的人站在外麵,“隨大人,世子爺讓我來接你。”

隨遊隼便慢吞吞的站起來,走過去,“走吧。”

臨走之前,他突然停下,轉身看了一眼蹲了一天的地方,那裏已經黑壓壓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了。

……

深夜,廝殺聲響起,隨父卻被綁在了一間屋子的石柱上,嘴裏被塞了抹布,不得出聲。

他剛剛才點好兵,隻等著一聲令下,便要帶著兵殺入皇城。卻不想被親隨打暈,被綁在了這裏。

他嗚嗚嗚的叫喚,卻沒等來援手,卻看見了宴鶴臨提著刀往裏走來。

幾乎在這一瞬間,他便明白,敗了。

敗了,都敗了。

而宴鶴臨厭惡的看了他一眼,“隨大人,你暫時還不會死,你兒遊隼說,新帝繼位之後,你得受萬人唾棄,遊街示眾七天七夜,喪盡臉麵,尊嚴,最後被千刀淩遲而死。”

隨父瞪大眼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孽子,孽子,早知曉,就該在生了他的時候就一刀殺了他。

而另外一邊,隨遊隼拿著隨父的令牌,對著攻承德門的莫將軍道:“我阿爹去了西直門援兵,特令我來護衛太子。”

莫將軍也沒懷疑,畢竟是兩父子,他們也不知曉隨家的貓膩,隻道:“有小隨大人幫助,自然是如有神助。”

一起殺敵,一起交付後背,皇宮裏麵已經亂成了一團。皇帝已經死了,四皇子身後帶著盛長翼和兩個將軍,兵馬,身邊站著傅妃,太子身後也帶著幾個將軍以及兵馬,身邊站著皇後,兩隊兵馬回合一處,互相喊話。

太子說四皇子謀反,四皇子說太子謀反,眼見僵持不下,兩邊越發躁動,此時,承德門已然被攻下,太子轉身一看,歡喜道:“遊隼!莫將軍。”

他還高興呢。

隨遊隼提著一把帶血的刀和莫將軍帶著兵馬去了太子身邊,“殿下,臣可來遲?”

太子:“不遲不遲,你們來得正好。”

皇後卻覺得不對勁,“你阿爹呢?”

隨遊隼就看了看她,“我阿爹?”

他突然笑起來,“姑母,他還沒死呢。”

這笑容太過於滲人,活著他一臉的血,顯得跟地獄裏麵的閻羅一般。

皇後心叫不好,卻還沒有過來時,就被隨遊隼一刀結束了生命。沒有一句多的話,也沒有一個多的動作,隨遊隼一刀又架在了太子的脖子上。

擒賊先擒王,他這般的背叛,叫莫將軍等太子一係的人傻眼起來。

隨家的人,竟然背叛了太子。

操蛋了。太子死了,他們怎麽辦?

這操蛋的在拿他們這些人的命在玩嗎!

莫將軍大罵,“隨遊隼,你瘋了!這可是太子殿下!”

隨遊隼挾持太子往後退了退,“都退後——散開——”

而太子早已經嚇得麵色慘白,他也不蠢,立馬知曉隨遊隼知道了隨母和隨家小表妹的事情。

他哆嗦著道:“遊隼,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你放開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母後已經賠你一條命了,你,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咱們自小一塊長大的啊,咱們是親兄弟啊——”

隨遊隼卻將刀又在他的脖子上湊近幾分。

他聲音低低沉沉,“你也知道,我們親兄弟,你也知道,我們自小一塊長大,我將你看做是親阿兄,你的話,我從不違背。”

“殿下,刀放在脖子上,你可感覺到冷?”

“這般寒冬,你可知死的滋味,有多難受?”

他湊近他的耳朵,用僅限太子能聽到的聲音道:“你怎麽就忍心殺了她們呢——啊——”

他低聲怒吼,“我阿娘,將你抱在懷裏,哄你入睡,我阿妹,也曾跟你一起投壺,求著你教她玩雙陸。”

“盛瑞時,她們是你的舅母,是你的表妹。小五,小五將你看作是親哥哥啊!你怎麽敢,怎麽敢的——”

話至激動之處,已然將刀割進了喉嚨深處,鮮血濺了他一臉,一身,讓他看起來像個血人。

四皇子勾起了唇角,盛長翼卻速速的朝著那邊喊:“你們都是被廢太子蒙蔽的將士們,如今廢太子已死,你們盡可放心,四皇子不會追究,也不會虧待你們。”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放下刀,舉起了手,而有些死侍卻已然開始衝著隨遊隼揮起了大刀。

盛長翼遠遠的射出幾箭,替他解決兩個死侍,然後帶著兵馬衝過去,不過救他下來的時候已然來不及了。

他身上被戳了好幾個洞,鮮血不斷的流,已經沒個好地方了。盛長翼蹲下身去探他的鼻息,還活著,人卻已經不省人事。

快死了。

他轉身跟四皇子道:“他心存死誌,救也救不活了。但臨死之前,卻想死在隨夫人和隨五姑娘的墓前,殿下,看在他立大功的份上,讓他圓了這個遺願吧。”

四皇子點頭,歎氣,“也是可憐,你讓人送他去吧。”

盛長翼還有事情做,不能離去,便招呼人將他抬到鋪滿棉被的馬車上,叫大夫給他延緩傷口,盡量讓他多活一晚。

隨家的墳墓在西郊,隨夫人和隨五姑娘就葬在那邊。

因有病人,不能快馬加鞭,隻能緩慢而行。這般過了三個時辰才到,當把人抬到墳墓前時,已經成了個鮮血淋漓之人,隻剩下一口氣了。

墳墓前,折夕嵐跪在一邊,已經替隨遊隼給隨母和隨五姑娘燒了紙錢,祭拜了女子愛喝的花酒。

大夫拿出長針,在隨遊隼的身上插上,一會之後,他緩緩的醒了過來。

他慢慢的睜開眼睛,還是黎明,未曾有光。他呆呆的想,自己好像是死了。

死後的地獄,是這般的安靜嗎?

他這一生,就如此過了麽?

他這般的人,還能輪回往世嗎?

他肮髒的血可曾流幹,忘川河邊,阿娘和阿妹見了他,會不會厭棄他出身齷齪,會不會埋怨他回來太晚,沒有救下她們。

他茫然的睜大眼睛,而後,一張臉出現在他的麵前。

他笑起來,咳出一口血,含糊不清的道:“是小山風啊。”

他伸出手,慢慢的觸碰她的臉龐,鮮血染在她的臉上,讓他想起了她在斷頭台為三歲小兒接上斷頭的時候。

他含笑道:“我是真的幹淨了,竟敢妄圖風在等我。”

“但合該如此,合該如此。”

他的聲音顫抖起來,竟然有一聲悲鳴,“我這一生,若如蜉蝣一現,生於春朝,死於冬日,最終成了快意恩仇的一把劍,那也該,也該有一縷山間的清風,繞在我的刀身之上。”

“你說,你說是不是啊——小山風。”

折夕嵐垂眸,一滴淚滴在了他的臉上。

隨遊隼的身子一僵,手慢慢的在她臉上再次觸碰了下,而後緩緩的收回來,“是真的啊——你來看我了?”

“你知道我要死了,便來可憐我了?”

折夕嵐卻拿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上,低聲溫和的問他,就如同他們在雲州一般。

她道:“不是可憐,隻是想來送送你。”

“你很厲害,你親自為你阿娘和阿妹報仇了。”

“隨大人,你如願了麽?”

隨遊隼又忍不住笑起來,“嗯,如願了。”

他輕輕的抬起手,又想去觸摸她的臉。

“最後看見了你,我很如願。”

“小山風,我要死了,你看看我,我幹淨了嗎?”

折夕嵐顫抖著嘴唇,嗯了一句。“幹淨,很幹淨。”

渾身沾滿血紅色汙漬,不斷往外流血的人就鬆快的笑了笑,他閉上了眼睛。

手還沒有觸碰到她的臉,就落了下去。

狂風大作。

作者有話說:

晚安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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