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侯府所有人都為了冬獵忙碌起來。

往年女眷沒有去過, 所以未曾準備好騎射服,大夫人便馬上請了繡娘來縫製,大把的銀子撒出去, 隻為快些將衣裳做好。

不過,折夕嵐的倒是不用做。康定長公主第二日又派人送了騎射服來。

一套青色上衣, 下裙配著漸色的織金馬麵, 看著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但是衣裳料子確是絕好。

班明蕊摸了一把,便舍不得放下了, “真舒服啊。”

折夕嵐卻坐在那裏不出聲, 先琢磨長公主的用意,然後眼神在衣裳上麵看了看, 隻覺得這顏色實在是熟悉。

但是又想不起來熟悉感在哪裏, 索性就不想。

她試了試衣裳,尺寸正好,便將衣裳放在了一遍,轉而問班明蕊, “咱們去表兄那邊吧?”

做正事要緊。

班明蕊點頭, “好啊。”

她曖昧的笑笑, “你才來一月不到, 如今都快成我們家的人了。”

折夕嵐本來要害羞一下的, 但在班明蕊麵前扯了幾下臉皮都沒有做出羞澀的神情, 暗道人熟悉了就是這點不好,連裝都不願意裝,於是幹脆笑著道:“若是真成, 以後我替你照顧姨母。”

班明蕊摟著她的腰, “你最好了。”

兩人嬉鬧間往班鳴岐的院子去, 路過小花園的時候,聽見了馬鳴聲。

折夕嵐好奇,“誰在騎馬呢?”

班明蕊伸長脖子看好戲,“必然是三姐姐和四姐姐,她們不會騎馬,這次去冬獵,要是不會騎馬肯定是會被笑話的。”

她撇了撇嘴,“這不,偷偷摸摸練呢。”

折夕嵐就道:“想來去的姑娘們也不一定全是會騎馬的,不會騎應也不要緊。”

匆匆忙忙學,急於求成,必然會傷到手腳的。

班明蕊:“她們好強的很,隨她們去吧。”

然後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怎麽沒看見師師啊?我還挺喜歡她的,回去了?”

折夕嵐:“看她哥去了——嗯……現在背著她哥往這邊來——”

她扶額,“這兄妹兩個,又在作妖了。”

班明蕊笑起來,過去打招呼,傅師師背著人氣喘籲籲,見了兩人就哭訴,“我哥好重啊!”

傅履臉紅,期期艾艾的對折夕嵐道:“嵐嵐,我長高許多了,就重一點。”

傅師師是個好孩子,她說實話的,“阿兄,你這是胖的!”

傅履:“……”

東青在一邊扶著,解釋道:“少爺十分想念班少爺,便想去看看他。”

本是他背著少爺走的,三姑娘偏要試試背人的感覺,這便撞上了。

折夕嵐看著東青,問傅履,“我昨日問你的話,你想明白了麽?”

傅履傻呆呆的,“什麽話?”

折夕嵐耐心極了,“那我問你,你知道你的履卦是什麽意思嗎?”

傅履點點頭,“你說過後,我就知曉了。”

但他還是不懂,“嵐嵐,你現在問我,是什麽意思啊?”

折夕嵐就冷冷看了他一眼,“傅履,你知道什麽是責任嗎?”

她嗤然道:“你別裝不懂了,我自小就跟你說過,遇見事情不要逃避,看在咱們相識一場的份上,我再勸你一次,該你解決的,就去解決,不然以後悔過了,又有什麽用呢?”

她的神情太冷,話語太直,傅履的一顆心又拔涼拔涼起來。他低下頭,又偷偷的看折夕嵐一眼,最後垂頭喪氣的跟傅師師道:“咱們回去吧,今日不去班狗那裏了。”

班明蕊:“……我還在這裏呢,說話客氣點。”

傅師師沒明白剛剛傅履跟折夕嵐的對話,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她可不願意跟著去那個偏僻的客院,她將人給東青,“我還要跟嵐嵐一塊呢。”

傅履也沒心情跟她吵架,趴在東青的身上回去。兩邊的人背道而馳,傅履依依不舍的回頭看折夕嵐,卻見她直直往前走,根本沒有看他。

他心頭酸澀起來,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東青感受到少爺在哭,連忙問,“可是哪裏痛?”

傅履搖搖頭,“肉倒是不痛,是心痛。”

他深吸一口氣,“東青,待會我寫一封信回家,你幫我給阿爹。”

他知道嵐嵐的意思,她是想讓他去找上一個東青。她在告訴他要為東青負責。

他也想去找的,但是阿爹阿娘對他太嚴了,隻要一提就罵,他就不敢了。

他茫然的問,“東青,你說,我是不是個壞蛋啊?”

東青嚇了一跳,“少爺,您千萬別這麽說自己啊,在東青心裏,您是最好的主家了。”

傅履心裏好受了一些,但還是悶悶的。

“我是個軟蛋,我知道,我本來以為硬氣一點嵐嵐就會喜歡的,但我現在硬氣這麽多,嵐嵐還是不喜歡。”

“我是不是硬氣錯了啊?”

東青搖搖頭,“小的不懂,少爺。”

行叭。

傅履歎氣,“那我先把東青找回來。”

東青有些驚恐,“那小的還能留在少爺身邊嗎?”

傅履點頭,“放心吧,以後他回來,我就給你名字前麵加個小字。”

東青這才鬆口氣,更加賣力氣的背著人走,他說,“少爺,以後小的會報答你的。”

……

今年冬日的太陽好,今日依舊是個豔陽天。班鳴岐早知曉表妹待會過來,他便早早的就起床,選了一件顯氣色的紅衣裳,再配了一件遮到腿的長袍——這樣就算是褲子破了,也不用尷尬。

上次真是太丟臉了!

班鳴岐沒碰見傅履和折夕嵐之前,也是人人稱頌的清風俊朗郎君。但是碰見兩人之後,一直都在丟臉的路上。

他想賺回臉麵的。

所以他還特地準備了一些小玩意給表妹玩。

折夕嵐過來的時候,就見她桌子上放著骰子。她真是震驚了,這是要教她賭嗎?

班鳴岐就是這般想的。表妹不喜歡詩書,喜歡騎射。他又不會騎射,還斷了腿,隻能另辟蹊徑了。

班鳴岐想了很久才想到了賭骰子。

他認真道:“但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你之前玩過嗎?”

折夕嵐搖搖頭,“沒有。”

班鳴岐就舒了一口氣。上回他送榫卯木楔給表妹,除了想送禮之外,還想在表妹麵前展現展現自己的能力,結果表妹那般聰慧,快快的將一座宅院拚好了。

這回,他就想展現展現自己賭錢的能力。

他雖然不好賭,但是文人雅客之間,也會偶爾玩玩,賭些詩書筆墨,他輸過幾次之後,便再無對手了。

班明蕊倒是不知道大哥哥還有這麽一麵,她驚訝道:“往日裏隻知曉???你讀書是厲害的,想不到還會這些。”

班鳴岐本想勸勸班明蕊讀書,但是折夕嵐在這裏,他還是閉了嘴,不想壞興致。

他將骰子放在骰盅裏,上下搖晃起來,打開一看,六個六。

此時不用他說,折夕嵐已經被吸引過去。傅師師也想玩,被班明蕊及時製止,道:“傅三姑娘,我有件事情想問問你,你跟我去隔壁屋子吧?”

傅師師有些不願意。來時阿兄跟她說了,班狗不懷好心,不能讓他跟折二單獨在一起。

此時兩人都要坐到榻上去一起玩骰子了,她就更加不能走。

班明蕊雖然跟她相處不久,但是傅三真是太好懂了,也太好拿捏了,笑著道:“你不去?我本想告訴你,京都有哪些人在背後說你壞話,哪些人明麵上跟你好,背後卻使絆子的。”

她歎氣,“我本是好心。”

傅師師就糾結,猶豫,心動,堅定,“好,我跟你去!”

折夕嵐笑眯了眼睛,“好啊——待會記得回來啊。”

傅師師就瞬間高興了,她點點頭,“好啊好啊。”

等人走了,折夕嵐將骰盅拿在手裏,學著班鳴岐的模樣搖了搖,“是這般嗎?”

班鳴岐緊張的很,“是,是。”

折夕嵐覺得跟表兄在一起的時候很輕鬆的一個緣由便是,緊張的是他,不是她。

她可以盡情的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她沒玩過骰子,但是拿起這一刻,她覺得她喜歡。他給她找了個新鮮的玩意來。

她很快就搖好了,三個六。

這是碰巧的。

但是班鳴岐大加讚賞她。說她有天分啊,一雙巧手,聰明伶俐,實在是天人之姿。

折夕嵐撐著手在桌上,笑眯眯的聽著,聽到最後也點了點頭,“成如表兄所言,我確實是這般的人。”

班鳴岐情不自禁的笑起來,“表妹,你真是妙人。”

他之前也見過不少鍾靈毓秀的姑娘,但見到折夕嵐,他才知曉,原來姑娘不僅是兩隻眼睛一張嘴巴這麽簡單,她的眼睛還會說話,嘴巴也會說話。

就連她身上的氣味也會說話。

他想吟詩一首。

——當然,他不敢吟。

他拿出更多的骰子和骰盅出來哄她玩,“表妹,你喜歡嗎?你要是喜歡的話,我就都給你。”

他甚至還有後手,掏出了一塊乞巧板,一盤雙陸,一個毽子,還有垂丸。

這都是給孩子玩的。

折夕嵐哪裏被當做小孩子哄過。她第一次有了一種她很年幼的感覺。

應當,應當她該是七歲的模樣?

對,最多不超過七歲。孩子一般七歲不玩這些了。

但是她七歲之前也沒玩過。

她是真有興趣玩的。

班鳴岐見她歡喜起來,再次鬆了一口氣。喜歡就好。

他沒有跟姑娘家相處過,即便是妹妹們,也不常說話,一點兒也不懂她們的心思。

他就怕自己做錯了什麽會惹得表妹生氣。

折夕嵐此時已經選好了玩具。她說,“表兄,咱們先玩雙陸吧。”

骰子不是一時能學會的,但是雙陸可以。

班鳴岐點頭,“你聰慧,很容易學的。”

兩人就你來我往擺棋盤,大夫人暗暗來看過一次,見兩人一起坐在榻上,一個清麗無雙,一個清風俊朗,實在是般配。

她高興的差點拍掌叫好,強忍住才沒有叫出聲來。響午的時候,她親自過來留飯,叫廚房給小輩們備好飯菜,想了想,又把班三和班四喚走跟自己一塊吃——就怕她們搗亂。

如此周到,折夕嵐吃得很是暢快。

小輩們吃飯,就沒有那麽多規矩。傅師師上去就夾肉,她吃東西快,夾了一塊又一塊,班鳴岐瞧見了,顧不得儀態和講禮,趕緊去夾了幾塊肉放進折夕嵐的碗裏,想了想,又夾起一塊肉給班明蕊。

折夕嵐也投桃報李,夾了肉放進班鳴岐的碗裏,班鳴岐看著肉笑得春意綿綿。

傅師師瞧瞧這個的碗,又瞧瞧那個的碗,心裏頗為不高興,“你們怎麽不給我夾肉啊?”

班明蕊:“你最近胖了,還是少吃些吧,我們都是為你好。”

傅師師摸摸臉,瞬間有了憂患,“那我就不吃了。”

折夕嵐:“吃這一頓還是行的,吃吧。”

傅師師就高興的吃起來。

一桌子的人都很滿意。

吃完飯,下響的時候大夫人再次登門,依舊是沒有帶班三和班四,而是笑盈盈的道:“我給你們送了吃的來。”

傅師師最能吃了,被喂的肚子飽飽的,有些撐。大夫人就擔憂道:“這可不行,得去消消食,正好今日太陽好,我要去院子裏麵走走,你陪著我吧?”

來人家家裏做客,主人家都這般說了,哪裏還能拒絕。傅師師再憨,也不會這般做。

但是她跟大夫人不熟啊。她不熟悉,就有些尷尬,於是主動拉上班明蕊和折夕嵐,“你們陪我一起吧?”

折夕嵐:“不行,下響我還要學垂丸呢。”

傅師師大驚,“這不是孩子玩的麽?你沒玩過麽?”

折夕嵐:“沒有。”

傅師師就哦了一句,“你家好像確實沒有這種的玩樂。”

其實雲州大部分的孩子都沒有,隻有像傅家這種富貴人家才有。

她就道:“折二,那你就好好玩吧,玩個夠。”

然後拉著班明蕊,“你可一定要陪我。”

班明蕊笑著點頭,“好啊,我肯定陪你。”

傅師師大喜,“明蕊,你是個好人。”

於是,三人就走了,隻剩下折夕嵐和班鳴岐兩人。但折夕嵐不玩垂丸,垂丸要下地才能玩,班鳴岐不行。

她說,“表兄,你教我做走馬燈吧?”

班鳴岐大驚,“你怎麽知曉我明日要教你做走馬燈?”

折夕嵐笑著將手指著案桌上麵的一頁紙。

上麵赫然寫著:今日可教骰子,明日教毽子,大後日教雙陸,垂丸,大大後日教走馬燈。

可見是早有準備的。

班鳴岐就紅著臉,“被你看見了,真是丟臉。”

這夕嵐看他,“不丟臉,表兄,我很喜歡。”

班鳴岐就看著她的笑臉想,怎麽會有這般好看的姑娘呢。

她鼻子眼睛嘴巴,哪哪都好看。要是他能不克妻就好了。但下一瞬間,他又情不自禁的想,萬一,萬一他已經不克妻了呢?

他心神動**,又**漾,臉上起起伏伏,怔怔愣愣。

折夕嵐就覺得班鳴岐要淪陷了。

她坐在榻上,問他,“表兄,我要是能投六個六,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情啊?”

班鳴岐哎了一句,“好。”

他哪裏舍得拒絕。

折夕嵐就舉起骰子,“我搖了哦?”

班鳴岐一點思考能力也沒有了,隻會點頭,“嗯嗯嗯。”

折夕嵐就搖了起來。

她做過一次的事情,第二遍做起來就會很順暢,這是她天生的本領。

她放下骰子,“四個六。”

她聲音裏有些失望,班鳴岐忍不住道:“你再試試。”

折夕嵐就再次搖起來,第三次,五個六。

第四次,她放下骰盅,看向班鳴岐,“表兄,你覺得有幾個六?”

她修長的手指頭纏在骰盅之上,如蔥尖的食指在骰盅頂一下又一下的敲擊,水靈靈的指甲沒有塗過如今時興的染色卻也透出一層粉色,讓班鳴岐情不自禁的看呆了。

他呆呆的道:“無論是幾個,我都答應你。”

折夕嵐卻輕輕一笑,掀開骰盅。

“六個六——表兄,願賭服輸哦。”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一更。

二更在十二點左右。

我說的大劇情是整個冬獵大劇情哈,大概在明天晚上十二點的章節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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