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章 劍走偏鋒
坐在回府的馬車上,季姍姍讓秋水把潘如月弄醒,秋水也有經驗,又是掐人中,又是掏出薄荷油在她鼻子底下熏的,潘如月總算幽幽的醒過來了。
季姍姍麵無表情的說:“今天的事你最好都埋到心底去,一個字都不準往外透露。”
潘如月幽幽的望著車頂:“奕表哥怎麽會變成這樣?怎麽會這樣?”
季姍姍臉黑了下來,不知悔改。
潘如月就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裏,傅奕陽那樣對她已經讓她受了莫大的打擊,再想咄咄逼人的蘇穎,腦海裏又突然跳出來,他們夫妻倆溫情脈脈的場景,一時間竟然癡了。
“怎麽會這樣?明明她早死了,明明我就要被許給奕表哥了,明明奕表哥一點不都喜歡她。”
季姍姍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冷道:“你在胡說什麽?誰早就死了?”
潘如月臉扭曲起來,看起來有些瘮人:“奕表哥的原配蘇氏,她該死!不,她早就死了,她占了我的位置,明明站在奕表哥身邊的該是我,奕表哥明明是喜歡我的……”
季姍姍沒多想,隻以為潘如月想嫁給傅奕陽想瘋了,竟然詛咒起蘇穎來了。
秋水大著膽子湊到潘如月臉上方瞧了瞧,見潘如月的眼睛失神,沒有焦距,就吞吞吐吐道:“表姑娘不會是魘著了吧?”
瑪瑙好似無意間碰到了潘如月的膝蓋,潘如月竟然沒什麽反應,瑪瑙也有些慌神了,“這?”
季姍姍半信半疑:“潘姐姐不會是被大表嫂的那一番話給嚇的丟了魂吧?”
就是當時她聽著都覺得膽戰心驚的,不過她可不可憐潘如月,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辯解不了了就用以死明誌來威脅大表嫂。大表嫂卻不吃這一套,當時季姍姍就懷疑,就是潘如月真的在當下撞柱子死了。蘇穎絕對不會讓下人攔著的。
或許大表嫂就是篤定了潘姐姐隻是說說而已,才會說出那樣一番淩厲的話來。
秋水傻眼了,她們跟著潘如月出來,潘如月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她都得跟著吃掛落。
當下,秋水就真切的呼喚起潘如月來,試圖給潘如月把魂招來。
潘如月還在魔障似的念念有詞:“奕表哥會娶我當繼室的,我還會給奕表哥生孩子。”
秋水聽了個正正著,臉一下子臊得通紅,心一橫,就上手狠狠的掐了一把潘如月的胳膊,“姑娘,你莫說胡話了,趕緊醒醒吧!”
季姍姍也聽見了。啐了一口。
沒想到潘如月的反應大的很,她張牙舞爪的揮舞著手臂,很篤定的解釋道:“我沒有胡說,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知道奕表哥的原配死了一年多了。小產後得了病沒治好就死了,所以我才成了奕表哥的繼室。”
季姍姍心裏頭突然冒出來潘如月在侯府時對著那處院落問大表哥妾室的畫麵,冷不丁就覺得頭皮發麻。
但季姍姍很快就回過神來,覺得潘如月是打擊太大,異想天開了,在她耳邊冷冷道:“不知所謂!”
潘如月眼淚突然就流了出來,癡癡呆呆的反複念叨著一句詞:“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薄幸郎,心易變,淚雨瀟瀟,終不怨。”
季姍姍想說你隻是單相思而已,什麽心變不變的,可看潘如月癡癡傻傻的模樣。心生不忍,話到嘴邊就咽了下去。
勇武侯府
蘆薈回來把心中的疑惑細細的說給蘇穎聽,蘇穎一臉古怪的重複:“她是喊魏姐姐?”
蘆薈點點頭。
蘇穎撇撇嘴,前麵叫她蘇姐姐,如今又來了個魏姐姐。她倒是想姐妹情深。
蘇穎從來沒有跟魏姨娘或是柳姨娘姐妹相稱過,潘如月是真天真還是假單純,竟叫魏姨娘叫起魏姐姐來。
蘆薈皺著眉:“奴婢覺得那潘姑娘表現實在是太詭異了些,若是真知道魏姨娘,就該知道魏姨娘已經去世了,而且她好像知道那座院子就是魏姨娘以前住過的,外人也是難知的。”
“還有她說話行事總是要攀扯上太太您,旁的不說,就拿她硬要來正院跟您話別這件事來說,在客居院落的時候,那話裏的意思就是您讓她們直接走,打著為她好的名義實際上卻是想旁人認為她不禮貌。再就是到正院後,她還那麽明目張膽的給您上眼藥,暗指您不寬厚仁和。奴婢聽她幾乎句句話都是這種招式,實在是讓人憎惡。”
“規矩人家的姑娘哪裏會是這種樣子,平白落了下乘,為人詬病。”
薄荷‘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蘇穎和蘆薈看過去,薄荷連忙道:“奴婢隻是覺得這位潘姑娘的做派有些眼熟,仔細想想,不就是和那位有些相像。”
薄荷手指了指南邊。
蘆薈擰起眉來,假意訓斥薄荷:“你渾說什麽,怎麽能把潘姑娘這好人家出來的嫡女跟那位家生子出身的相比呢,這不是折辱了潘姑娘了麽?”
薄荷跺跺腳:“我哪敢啊,潘姑娘是官家出身,談吐不凡,聽起來也應該是念過幾年書,能吟詩作對的,聽聽她說那勞什子從梅蕊上刮雪水來烹茶,就覺得是個再風雅不過的人物呢。這樣的自然是和旁人都不同的,我瞧著她掉眼淚,梨花帶雨般,瞧著連妝容都不帶花的,若不是身份礙著,我都想問問潘姑娘到底使了哪家鋪子賣的胭脂水粉的呢。”
蘆薈嗤笑一聲:“你盡瞎說,人家姑娘用的胭脂水粉,哪是你能用得起的。也不對,照我瞧著,潘姑娘應是沒用胭脂水粉,不然就是再好的胭脂水粉,掉了那麽多的眼淚,都該花了。”
薄荷眉飛色舞道:“哦,這個我知道,卻閑脂粉汙顏色,所以連太太給她的景泰藍鑲紅珊瑚如意金簪,她都是要推卻不要的。果然是個清高人兒,目無下塵的,跟天上的雲朵似的。自然是跟地上的汙泥不能放在一處比較的。”
說著,就輕輕打了自己臉頰一下,“奴婢該打。”
蘆薈指著薄荷對蘇穎說:“太太,平日裏您就說薄荷就是太直爽。有什麽說什麽的,她自己都是知道的,還是改不來這性子。”
有什麽說什麽,那不就是間接承認薄荷剛才把潘如月和魏姨娘一塊兒比較的話了。
蘇穎眯了眯眼睛,她這倆貼身大丫環一唱一和的,一個捧另外一個抬,表麵上是在誇潘如月,可實際上是把她給貶低下去了,明明該是天上的雲朵,偏偏自甘下賤成地上的汙泥。這一番下來替她這當主子的狠狠的從口頭上出了口惡氣。
蘇穎往榻上一歪,蘆薈和薄荷相視一眼,悄悄的笑了笑。
蘇穎挑了挑眉:“你去打聽打聽潘姑娘是怎麽知道咱們府上有個住在南院的魏姨娘的?”
“怎麽回事?”傅奕陽掀開簾子進來,就聽到蘇穎這麽一句話,蘆薈端了茶後就很有眼色的退到外間去了。
蘇穎揉了揉眉心:“還不是那位潘姑娘。”
傅奕陽冷笑一聲:“潘家真是好教養!”
蘇穎把玩著傅奕陽從外麵買回來的撥楞鼓。道:“人家都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我看這位潘姑娘就是那不要命的。”
傅奕陽心裏的怒氣消了些,又想起蘇穎把潘如月比作那盤齁鹹齁鹹的菜的獨特說法,就問:“這又是個什麽說法?”
“自來女兒家的名聲比命還重要,偏偏那位潘姑娘劍走偏鋒。視自己的名聲為無物就罷了,還拚命的自掘墳墓,不是個不要命的是什麽。”蘇穎把撥楞鼓放在桌子上,“別人都得顧忌著她的名聲,所以得幫著她遮掩著,她倒好。莫不是覺得別人都是圍著她轉的,竟是有恃無恐,還威脅我要以死明誌呢!”
傅奕陽一聽,可不就是這個理,之前他不就是顧忌著這個。隻罵了句‘不知所謂’麽。
“她以死明誌?”傅奕陽聽了就先皺了眉,冷哼一聲:“不知所謂!你可是受氣了?”
蘇穎哧了一聲:“我要是受了氣,你會幫我討回來麽?”
蘇穎就這麽一說,傅奕陽還真認真考慮起來了,“我自是不好跟個無知少女一般見識,我倒是記得潘家外放多年,一直想回京城來,我倒是可以讓他在外麵多做出些政績來,根基打穩當了再調任更穩妥一些。”
他這是真要替她出氣,蘇穎心裏一時間五味雜陳,有這麽個人護著,往前再沒有人會這樣嗬護她,隻覺得眼眶濕濕的。
若是放在以前,她還隻是對他半信半不放心的,可現在一聽這樣的話,心裏卻信了起來,自己覺得這樣有些傻,可心裏就跟灌了蜜似的甜了起來。
傅奕陽還在考慮從哪裏下手,抬頭就見蘇穎靜靜的看著他,目光膠著在他的臉上,那目光柔的能滴出水來。等反應過來,妻子已經撲過來,壓在他身上,感受著一個接一個的輕吻印在自己臉上。
傅奕陽隻覺得心裏有一處地方突然崩塌下來,他能做的隻有把她摟的緊緊的……
兩個人膩歪到一處,下人們早就退到外頭去了,蘇穎親了親他的鼻子,又往他脖子裏拱了拱,喜悅之情流露出來,也感染了傅奕陽。
傅奕陽順著她的肩胛拍著她的背,“真受氣了?”
蘇穎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來:“隻是覺得厭煩,她那樣沒理也要攪三分的,還毫不顧忌的,實在是說不到一處去。真不知道她是怎麽養成這樣的性子,如果不是顧忌著她的身份——嗬嗬,瞧我都要顧忌這顧忌那了,真是煩人。”
說著,她就伸手戳了戳傅奕陽的胸膛,“若不是那頭是你,我才不會這般顧忌的。”
就怕潘如月到時候不管不顧的扯出什麽來,還有她重生的身份,一時還真有些讓人束手束腳的。
“哼!我這可是遭了無妄之災了,真是不知所謂!”傅奕陽是第三次說‘不知所謂’這個詞了,顯然是潘如月厭惡至極。再見蘇穎這樣按捺,聽她說“若不是那頭是你”就是一陣兒心軟,這閑氣總不是白受的!
潘家雖說是他祖母的內侄女的夫家,說起來也和勇武侯府連著親,但多年下來。關係也淡了,在祖母去世後,就更疏遠了。本來見潘璋有真才實學,還以為潘家家教還是不錯的。甚至還生出了提攜的意思。
可潘如月這事兒實在是讓傅奕陽厭惡,吞不下去吐不出來,一個閨閣少女不知避嫌,反而不知廉恥,做出那等輕狂的事來!這還是在他家,當著他妻子的麵,以為他聽不出來她攀扯妻子時的話外之意。
別說傅奕陽的心早就偏到蘇穎身上了,就是他不偏不倚,就憑著潘如月一個客人在主人家就敢給主人玩文字遊戲就讓人喜歡不起來。
更不用說潘如月還玩‘郎有情妾有意’這一套,實在是不成體統!
蘇穎自然是跟傅奕陽站在同一戰線的。其實潘如月根本就不用蘇穎出手去整治,就有人出擊了。
季府
季大人沉著臉到季夫人的上房,季夫人和他多年夫妻,見他臉帶怒氣就親自接了茶送到季大人麵前來,溫柔的關懷了季大人一番。季大人見此,心裏的怒火就消了些。
“母親在世時也多惦念嫁到外地的妹妹,如月又是我妹妹唯一的女兒,她客居在咱們家,就算不能像是在自家一樣,但也不能讓她受了委屈不是。”
季夫人一聽,眼眶就紅了:“老爺這是覺得妾身怠慢了如月麽?自打如月來了咱們家。我待她吃穿用度都是比照姍姍的份例,平常也常常過問,自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哪想到竟是勞的老爺敲打妾身,這名聲我可是不敢擔的。”
“你真沒有?”季大人的語氣明顯鬆動了。
季夫人在心裏暗恨是哪個小人去季大人跟前嚼舌根,嘴上卻說:“老爺若是不信。我讓嬤嬤拿出名冊來,讓老爺瞧瞧這幾個月來我給如月的,再比照跟姍姍的,若有半點不同,我就任憑老爺發落。”
季夫人說的鎮定有力。沒半點閃爍,季大人就遲疑了:“可妹妹她來信說,許是妹妹太掛念如月了,擔心則亂。”
好你個咬群的騾子!季夫人一點都不覺得她寫了封含沙射影的信給潘母有什麽不對,沒想到潘母竟然還有臉麵寫信跟季大人惡人先告狀!
真是好樣的!
季夫人擦了擦眼淚:“這為人母的心情妾身能理解的,可小姑子怎的就無緣無故的給老爺你寫了這樣訴苦訴委屈的信,難不成是信不過老爺和妾身麽?好在老爺相信妾身,不然妾身可真是要受這誣蔑了。”
季大人一聽季夫人這麽一說,心裏也有些不悅,可也不好說妹妹什麽,就道:“如月她的病好了嗎?”
季夫人扯了扯帕子,勉強擠出微笑來:“如月這孩子,大夫都說她是憂思過重,我讓姍姍平常多陪陪她,就希望她不要思慮過多,墜了身子。今兒出門做客去了,就當是出門散散心,我想著就答應了。這會子也該回來了。”
潘如月身子向來纖弱,季大人是知道的,沒多想。
正巧,季姍姍來上房請安來了,季夫人問起潘如月來,季姍姍就說:“我看潘姐姐有些累了,就讓丫環先扶著她回去了,說是晚些再過來給母親請安。”
季夫人知道季大人這人最愛麵子,他不一定是真疼愛潘如月,隻不過因為潘如月是客居到季府的,總不能讓人說他們家怠慢了親戚的,就在季大人麵前極力擺出疼愛潘如月的姿態來:“她既然累了,就好生歇著,不必再麻煩來一趟了。我原就說了她身子不好,尋常就不必來請安了,少一次也沒什麽的。”
長輩憐惜你身子不好不必來請安那是慈愛,可小輩真當真不來請安,那就是不孝了。
季夫人的話觸動了季大人的某根神經,他皺起眉來:“尋常如月可有來上房來?”
季夫人遲疑了一下,頓了頓才說:“她身子不大好,哪裏好勉強她來,我又不在意這個的。”這是默認了。
季大人看了看坐在下首乖巧的女兒,沉吟了下道:“她既然身體不大好,就好好養著,姍姍尋常不必多去打擾了。”
正說著,外麵一陣嘈雜,季大人不悅的皺起眉來,不等他發火呢,潘如月就踉踉蹌蹌的跑了進來,直接扒住了季夫人的衣裳,哀求著:“舅媽,我不想去參加選秀,舅媽你就幫幫我吧,我知道您一定有法子的!”
“胡鬧!”季大人狠拍了一下桌子,“選秀又不是兒戲,豈能容你說不去就不去的!”若是被上麵的人知道,被上麵的人認為是她在不滿,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潘如月傻眼了,可她上一世就真的沒能成功參加了選秀啊,後麵她就被嫁給奕表哥了,可為什麽舅舅會這麽說?她帶著幾分不確定和期待的看向季夫人,祈求道:“舅媽……”
季夫人簡直想要一巴掌怕死她,好叫她別再丟人現眼,看潘如月的目光滲著冷意:“好好的,如月怎麽會有這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