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左司雨再好,我也不能走到他身邊去,至少現在不能。
01
周末上午。
受到邀請的陸擇良來得很早,來時還買了一堆禮品,客氣得讓人推托不掉,一臉堆笑的樣子差一點就讓我忘記他其實是個不討人喜歡的人。左司雨是在陸擇良到了之後沒一會兒到的,他並不知道今天陸擇良也會來,看到他的時候還向我投來了詢問的目光,最後卻是老爸回答了他,告訴了他請陸擇良的原因。
左司雨是我爸的學生,一直以來都很得我爸的喜歡,但陸擇良不知道是臉皮厚還是什麽,也和我爸挺聊得來的,我去廚房給老媽幫忙剝大蒜的時候,老媽突然說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她說:“司雨和陸擇良兩個人陪著你爸的樣子,就像是我們家的女婿呢。”
“媽,你想讓左司雨做我們家的女婿嗎?”
我一邊剝蒜一邊問她。
“怎麽,不好嗎?”老媽問我,“左司雨樣樣都好,雖然家境比不上我們家,但勝在優秀勤奮,和你姐不是很配嗎?”
我沒有接她的話,手裏的一顆大蒜剝不開皮,我拿刀重重地拍了一下,卻又聽老媽繼續說:“陸擇良那孩子看著也不錯,家裏條件應該很好,你請他給你姐獻血,他也沒猶豫就幫了忙,我覺得他……”
和老媽談這樣的話題真是尷尬啊!
難道老媽覺得我和陸擇良很配嗎?
這不是亂點鴛鴦譜嗎?
陸擇良擺明了就是對我姐不安好心!
“媽,你再說下去,鍋裏的菜就要糊了!”我惡作劇般提醒了她一聲,將老媽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老媽立刻看了看鍋裏,發現鍋裏什麽事都沒有,回頭瞪了我一眼,吩咐我去外麵擺桌椅準備開飯。
左司雨見我拿著碗筷出來,很主動地過來幫忙。而這時,一直在房間裏休息的褚櫻也出來了,她不顧自己還帶著傷,跑過來幫我搬椅子。
我想也沒想就對左司雨說:“左司雨,你快把我姐支開,她一個傷員,添什麽亂啊!”
左司雨二話沒說就去拉我姐,還用很柔和的聲音對她說:“褚櫻,你到一邊坐著休息吧,這裏我來幫忙。”
我姐褚櫻立刻紅了臉,很聽話地去旁邊坐著。
而原本在和我爸說話的陸擇良也很有眼色地過來,似是想要扶我姐。
我一步跨了過去,笑眯眯地攔在了他的麵前:“陸擇良,你也是過來幫忙的嗎?”
陸擇良輕哼了一聲,正想要說什麽時,我就聽到老爸又叫他回去坐。
我看著他乖乖坐回去的身影,嘚瑟地輕哼了一聲:“小樣,有我在,不許你靠近我姐!”
不料我這小小的動作被左司雨捕捉到了,他望著我笑了一下,小聲說:“剛才衝過去差一點兒撞到手,你小心一點兒。”
我一愣,抬頭又撞進了他帶著幾分關心的眼中,也沒理他,轉身又重新進了廚房。
為什麽還要關心我,就像以前一樣不關心我不行嗎?他難道不知道他這樣很討厭嗎?喜歡我姐,隻要關心我姐一個人不就夠了嗎?
我的眼睛被熱氣熏得有些不適,忙跑去洗了個臉,才重新端了菜出去,沒一會兒菜就上齊了。
老媽今天燒了一桌子的菜,每道菜似乎都超常發揮,做得極好,看得我直流口水,好想大快朵頤,正想肆意開動時,卻被老爸一個狠狠的眼神瞪了回去,我隻能暗恨陸擇良沒事涵養這麽好做什麽,裝給誰看啊!
身為褚櫻救命恩人的陸擇良在老爸和老媽的麵前裝了下客氣,然後很優雅地夾了一塊糖醋排骨。
見他動了筷子,我這才在老爸老媽的允許下動了筷子,但是我老媽把糖醋排骨放在了陸擇良麵前,我手短夾不到,正想著要不要站起來夾時,碗裏卻多了一塊排骨,而夾給我的人是坐在我和褚櫻中間的左司雨。
我又愣住了。
如果我沒有記錯,這應該是左司雨第一次給我夾菜。他應該是看在我姐,還有我手傷還沒完全好的分上才會幫我的吧?
我在心裏安慰著自己不要多想,突然之間卻有些恨起左司雨來,不喜歡我,何必對我這樣?
我立刻將碗裏的排骨夾給了老媽,自己去夾了一口青菜塞進嘴裏。
雖然老媽的菜做得比學校裏的菜好吃一百倍,但我吃起來還是沒什麽滋味,隻聽到陸擇良一直誇老媽做的菜好吃,還誇老媽生了兩個漂亮的女兒,特別是褚櫻,還笑稱在學校裏很多人追褚櫻,自己也追了,就是沒有追到。
我一聽這話連嘴裏的菜都沒咽下去,不屑地看了陸擇良一眼,說:“你有女朋友,還追我姐幹嗎?我媽做的這麽好吃的菜,還堵不住你的嘴啊?”
話說完的瞬間,我看到陸擇良明顯變冷的眼神,心裏一陣竊喜。
叫你亂說話!
當然,同時變臉的還有一直都看我不怎麽順眼的老爸,他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正要發怒時,我立刻一撇嘴,向褚櫻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褚櫻不愧是我姐,“撲哧”笑了一聲後,便對老爸說:“小杉的話是開玩笑的,陸擇良是男生,怎麽可能會和小杉一般計較。”
瞧瞧,我姐說話多有水平,既幫我求了情,還堵了陸擇良的嘴。
吃完午飯後,又在家裏坐了一會兒,左司雨就說學校裏還有課要先走。
我一看機會來了,就說自己也想回學校,問陸擇良開沒開車,能不能送我。
陸擇良頗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點頭同意了,臨走前還向老爸老媽表示感謝,也沒忘記趁機多看我姐幾眼。
我想,如果我的眼神可以殺死人,他已經被我瞪死了。
出了家門,我故意和陸擇良並肩走在一起,把左司雨一個人甩在了後麵。
陸擇良玩味地看了我一眼,問道:“你怎麽不去把左司雨搶回來?”
我斜睨了他一眼,沒回答。
“你以為我不知道左司雨和你姐褚櫻是在做戲給我看嗎?”陸擇良輕哼了一聲。
“誰說他們是做戲了?”我反駁了一句,“你沒見左司雨對我姐比對我好嗎?他們倆是真的在一起。”
“是嗎?”陸擇良又笑,還回頭看了左司雨一眼,對我說,“那不如你和我在一起吧?”
幾乎是說完話的同時,一直走在後麵的左司雨突然衝了過來,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抓住了陸擇良的衣領,狠狠地將他按在了牆壁上,冷冷地說:“陸擇良,別招惹不到褚櫻就來招惹褚杉,離她們兩個都遠點兒!”
陸擇良輕哼了一聲,也沒還手,反倒看了我一眼,是慣有的似笑非笑,而後他用嘲諷的語氣對左司雨說:“左司雨,你也想腳踏兩條船,比我好不到哪裏去。”
02
回學校的路上,我一直想著陸擇良說左司雨腳踏兩條船時,左司雨臉上一閃而過的表情,有憤怒,有厭惡,甚至還給了我一種他被戳中心事有點兒心虛的感覺。
陸擇良也正是趁著左司雨失神的時候推開了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而左司雨到現在都沒有說一句話,上了車後就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隻不過在公交車急刹車的時候飛快地扶住了我,微涼的掌心不經意地放在了我的腰間,我的心立刻就忍不住狂跳起來,呼吸也有些亂了。
我尷尬地往旁邊挪了幾步,別過頭說了一句:“謝謝。”
隻是我沒有料到的是,左司雨突然對我說:“褚杉,我覺得你對我的態度有些不一樣了,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他的聲音很輕,讓我幾乎有了一種錯覺,恍惚間感覺到了他的失落與不安,原本就怦然跳動的心也微微痛了起來。
討厭?
我怎麽可能會討厭他?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更不敢去猜測,骨子裏的膽小與懦弱也讓我在下車的時候連句“再見”都沒說就飛奔而去。
可是腿短的我怎麽比得過腿長的左司雨呢?
沒一會兒我就被他追上了,他死死地抓著我的手,沉聲問我:“褚杉,你跑什麽?我就這麽可怕嗎?”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他這個問題,手慢慢地掙脫了他,扭頭望著他說:“左司雨,你不覺得你很奇怪嗎?你明明就是討厭我的,怎麽還問我是不是討厭你?我當然討厭你了,你對我這麽不友善,我還會喜歡你不成?”
左司雨愣了一下,眼中隱隱閃著難以置信的光。
我不忍再看,轉身就走,恍惚間好像聽到他在說:“難道……難道不是嗎?”
不是什麽?
難道不是喜歡他的嗎?
他問的真的是這個嗎?
他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
我越走越快,心卻越來越亂,有個不確定的想法一直在腦海裏縈繞,突然很想回去問問他,可是一轉身,眼前已經沒有他的身影了。
宣宣見我失魂落魄地回來,追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情,她是知道今天陸擇良去我家吃飯的,我對她是一點也不隱瞞的,把能說的都說了出來。不料宣宣一點兒也不關注陸擇良,倒分析起我和左司雨來。
她說,左司雨會問我是不是討厭他,是因為他在意了。如果後麵那一句我沒有聽錯,那幾乎都可以確定他的心思了。
“什麽心思?”我裝傻,其實是心裏不敢承認罷了。
“他喜歡你啊!”宣宣一邊吃著薯片一邊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沒想到你這坨牛糞還是有人看得上的。”
我不想再和她討論這個話題,轉身去搶她的薯片,不服氣地叫囂:“我哪裏就是牛糞了?我明明就是一朵人見人愛的鮮花。”
宣宣嗤之以鼻,又和我笑鬧成了一團。
不過很快就有人證明了我的確是朵“人見人愛”的鮮花。原本一直對我姐窮追不舍的陸擇良一夜之間轉變了追求對象,而我很不幸地中招了。
和追求我姐時的招數一般無二,鮮花、情書、零食、宿舍樓下唱歌表白,能用的招數他都用了個遍,沒幾天,就有喜歡他的女生來宿舍找我的麻煩,但有宣宣在,她們全都被三言兩語打發了。
後來,我實在煩得不行,直接衝到陸擇良的宿舍,雙臂環胸居高臨下地問他:“陸擇良,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陸擇良給了一個“你是不是傻子”的眼神。
旁邊的尹少寒起哄,不屑地對我說:“褚杉,你沒你姐姐漂亮,差不多得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別以為自己有點兒錢就可以隨便對人指手畫腳。”我不客氣地回答了一句,“我不是宣宣,不欠你的。”
尹少寒彎唇一笑,是富家子弟常有的那種嘲諷的笑,然後他雙手揣在褲兜裏,大搖大擺地出去了。
“我是在幫你啊,褚杉。”陸擇良終於回答了我,“幫你試試左司雨的心是在你姐那兒,還是在你這裏。”
“陸擇良,你無聊不無聊?”我有些怒了,直覺就是他在撒謊,“你其實還是對我姐不死心吧!你是想說,你追求我,我姐知道了之後可能會為我出頭,可你算盤是不是打錯了?我姐因病在家休息,不在學校!”
陸擇良又給了我一個“你變聰明了”的眼神,隻扔下一句“你等著瞧”,就想打發我。
可是,誰怕誰?
對於我而言,陸擇良所做的這些都是徒勞無功,他願意花錢,誰還會攔著他不成?
我正想回他一句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一下子讓我僵在了當場。
“褚杉,你怎麽會在這裏?”
是左司雨。
他不住在這棟樓怎麽會來這裏?
意識到自己心裏有些慌,像做壞事被人抓包了一樣,我不敢回頭,但左司雨已經快步走了過來,當著陸擇良的麵拉著我就往外走:“你居然隨便跑到男生宿舍樓裏來?”
他的力道大得驚人,我扭動了幾下完全無法掙脫,而耳邊的聲音也充滿了惱怒:“陸擇良是什麽樣的人,你不清楚嗎?你不離他遠遠的,還跑到他麵前來做什麽?難道你真想當他的女朋友嗎?”
“左司雨,你胡說八道什麽?”我也有些怒了,扭了幾下見他還是不放開,張口就要去咬他的手。
我以為左司雨見我要咬他會放開我,可沒想到的是他就這樣任由我咬,疼得吸了一口氣也沒動一下。我也沒忍心用力咬他,見他怎麽都不鬆手,也隻好繳械投降,然後便聽到他冷冷地說:“褚杉,女生就要有女生的樣子,別動不動地往男生宿舍跑,被別人看到了會損壞名譽的,要是被老師知道了,肯定也少不了你一頓罵。你就不能像個普通女生一樣嗎?”
“我哪裏就沒有女生的樣子了?在你的眼裏,是不是隻有褚櫻是女生,我就是個野丫頭?”
我一時間被憤怒衝昏了頭,有些口不擇言,話都是想到哪裏就說到哪裏:“我愛做什麽就做什麽,愛去哪裏就去哪裏,至於我會不會被我爸罵那也是我的事。左司雨,你從哪裏來回哪裏去好嗎?你討厭我這副樣子,我也不想看到你!”
可話一說完,我就後悔了。這樣的話好像太過分了點兒,但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根本就沒有收回的可能。
麵前的左司雨很顯然被我激怒了,他用力地按住我的肩膀,說了一句讓我此生都不敢忘記的話,他說:“褚杉,你哪隻耳朵聽到我說討厭你了?我會這樣管你,不過是因為我喜歡你,你知不知道?”
我一直在夢裏夢見過這樣的畫麵,藍天白雲,陽光明媚,暖風習習,清俊如斯的左司雨深情款款地對我說,他也像我喜歡他一樣喜歡著我。我也曾無數次希望這個夢能夠變成現實。
可現在,夢好像終於變成現實了,可是我為什麽沒有想象中得那麽開心呢?
他喜歡我,那我姐怎麽辦?
03
在我躲在宿舍裏還關機了的第五天,宣宣把我拖了出去陪她逛超市,不用多說,紈絝子弟尹少寒又給她派任務了。
我看著宣宣麵不改色地在貨架邊看**的尺寸,忍不住有些想逃開,但還沒走兩步,就被她拉了回來,她無比淡定地問我:“小杉子,你覺得這幾個款式哪一個比較好看?”
“都好看都好看……”我睜眼說瞎話。
“小杉子,我是尹少寒的保姆,給他買這些東西是不得已的。不過,等你以後和左司雨在一起了,也是需要給他買這個的,你可以提前先學習學習。”宣宣漂亮的臉在我眼前放大,滿目的璀璨流光,晃得我有些眼花。我還沒有回答她,就聽到身後有什麽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一轉過頭,看到一個男生直接撞到了貨架上,把上麵的東西全都撞倒了。而他麵對的方向,就是我和宣宣站的地方
,我當然不會以為他是因為看我才撞倒貨架。
我笑得東倒西歪,想借此蒙混過去,但宣宣是了解我的,她湊到我耳邊問:“你還沒給他回複?”
我收住笑容,沉默不答。
“他喜歡你,你喜歡他,在一起就好了。”宣宣提議道,“你什麽時候這麽膽小了?真不像你。”
如果在不知道我姐的心意前,我也許連考慮都不會考慮就點頭,開開心心地和左司雨在一起。可是現在,怎麽能?
我姐為了救我受了那麽重的傷,她那麽好,那麽需要人愛,我怎麽能搶走她喜歡的人?我怎麽也忘不了她滿臉是血暈倒在我的麵前的樣子,還有她醒來之後隻問我好不好的話,想著這樣的她,我怎麽能自私地和左司雨在一起?我以後又要怎麽樣去麵對她?
宣宣說,明知道左司雨是喜歡我的,還不顧一切地拒絕,這樣也是一種自私。
我突然覺得,我好像做什麽都是錯的。
買完了東西,宣宣去尹少寒的宿舍樓送東西了,讓我一個人先回去等她。
我低頭踢著路邊的石子,走得很慢,漸漸地也玩上了癮,一路踢著石子回去,隻是,低頭不看路的結果就是很容易撞到人。
就像現在,我直接和陸擇良撞了個滿懷,還沒站穩就聽到他戲謔的話語傳入耳中:“褚杉,我很慶幸你對我投懷送抱。”
誰對他投懷送抱了?
“好狗不擋道!”我抬頭回答了一句。
“是啊,好狗不擋道!”陸擇良笑意盈盈地重複了一遍我的話。
對待像陸擇良這樣的人,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我學著宣宣常做的動作,對他翻了一個白眼,繞開他繼續走。
“褚杉,你還記不記得,你答應過我一個條件?”
我的腳步頓時停下,回頭問他:“你想要我為你做什麽?”
“不難,很簡單。”陸擇良繼續笑,眼中閃著一絲精光,“隻需要你做我的女朋友就可以了。”
“別開玩笑了,你又不喜歡我。”
“誰說女朋友就一定要是自己喜歡的?”陸擇良挑眉,“我跟你說這話,也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現在,你該履行作為女朋友的義務了。”說著,他快步向我走來,在我還來不及逃開的時候,張開雙臂抱緊了我,我用力地掙紮,想要推開他,他卻猛地在我耳邊小聲說,“你如果再掙紮一下,我就把褚櫻和你不是親姐妹的事告訴她。”
我頓時僵住了,腦子也轉得飛快:“誰說我和褚櫻不是親姐妹?你見過同一個爸媽生的孩子不是親姐妹嗎?”
“那你們的血型不匹配,你那麽緊張是怎麽回事?褚杉,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傻了點?”陸擇良冷笑了一聲,又提醒我,“按我說的做,我就不告訴她。”
看來是因為上次獻血的事情,我忍不住罵了他一聲:“卑鄙!”
陸擇良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我從不善良。”
就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個人,十米開外,左司雨手裏拿著幾本書,遙遙地望著我,隔著這不遠不近的距離,我仿佛看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傷痛、憤怒以及不甘,他嘴角輕輕地動了動,說了一句話,我聽不到,但我能清楚地知道他在說的話,他在問我:“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不,不是的。
我在心裏否定著。
可是老媽叮囑我的話還在耳邊回響,陸擇良的氣息還包圍著我,我哪裏能夠跑到他身邊去?我隻要一閉上眼睛,幾乎就能想象得到褚櫻在知道自己身世時會有的反應以及看到我搶走左司雨後的痛苦神情。
我怎麽忍心?
要痛苦,也應該隻是我一個人。
左司雨一直都是驕傲的,他望著我,站了一會兒,然後直接從我和陸擇良的身邊走了過去,漠然得就像是一個陌生人。我突然有了一種錯覺,是不是我們從今以後都會像現在這樣形同陌路?
宣宣回來的時候,我正坐在椅子上哭。她見我這樣嚇了一大跳,忙過來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我搖了搖頭,伸手抱住了她,將眼淚全都擦到了她的衣服上、頭發上,卻更加哭得不能自已了。
宣宣突然怒了,一把推開了我,開始罵我:“褚杉,你有點兒出息好不好?一次兩次為一個男人哭,再這樣我就真的看不起你了!”
我沒理她,繼續哭。
她不是我,怎麽能明白我呢?
“宣宣,你能不能把肩膀借給我?”我滿臉是淚地望著她。
宣宣愣了一下,最後還是抱住了我,任由我趴在她的肩膀上哭。還好,還好我還有宣宣。
心情不好的時候,好像其他疼痛也會一起伴隨而來。
半夜的時候,我肚子疼得不行,起來一看,發現了**已經紅了一塊,我一驚,忙跑到洗手間裏換了一套幹淨的衣服,又把髒了的床單扯下來用水泡著,再坐下來的時候,身體裏的力量好像已經被掏空了一樣。我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著,最後是起來上廁所的宣宣發現了我,不客氣地把我塞進了她的被子裏,又燒了開水給我喝。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九點了,宿舍裏空無一人,我有點兒餓了,準備出去覓食,剛換好衣服,就見宣宣提著一堆東西進來,她不悅地對我說:“你不舒服躺著就行了。”
“宣宣,我餓……”我可憐兮兮地望著她,請求她的施舍。
宣宣白了我一眼,說:“我帶了東西回來給你吃。”說著,她將買來的東西全部拿出來放在了桌上,其中有我喜歡吃的小籠包。我忙撲了過去,諂媚地恭維她:“宣宣,你真好。”
“廢話!”宣宣又將一個電熱水袋拿了出來。
“你去買的?”我一邊吃一邊問她。
宣宣搖頭:“有人給我的。”
“誰啊?”
插好電熱水袋後,宣宣回頭看著我,賣起了關子:“你覺得呢?”
在這所學校裏會對我這麽好的除了褚櫻還有誰,可是褚櫻不在學校,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
“我買東西的時候碰到左司雨了,他向我問起你,我就說你肚子疼,他轉身就去買了這個熱水袋給我。喏,還有紅糖。”宣宣又將一包沒打開包裝的紅糖在我麵前擺了擺,讚道,“我就沒有見過他這樣的男生。褚杉,你是上輩子積了什麽德,能被他這樣細心體貼的男生喜歡?你之前一直說左司雨對你不好,對你凶,對你不耐煩,可我覺得那些都是他關心你的表現。”
“小杉子,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見我低著頭不說話,宣宣又問我,“他喜歡你,你也喜歡他,你姐那裏,好好說不就行了?”
“宣宣,你不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好好說就可以的。”陸擇良會跟我好好說嗎?如果我得到幸福了,那我姐呢?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和別人在一起,甚至還是自己的親妹妹,怎麽能夠無動於衷?我所承受過的,又怎麽能讓她也去承受?更何況,她現在還要調理身體,說句不好聽的,我這樣不是乘人之危嗎?
這不是我褚杉能做出來的事。
哪怕左司雨再好,我也不能走到他身邊去,至少現在不能。
04
因為我肚子疼,宣宣直接幫我請了假,估計是那些老師看在我老爸的麵子上沒有為難我,在家照顧我姐的老媽還打電話說讓我回家去休息,不過我拒絕了,老媽在家照顧姐一個人就夠了,何必再多一個我?
隻不過第二天下午的時候,我突然接到了老媽的電話,她什麽也沒告訴我,隻是急急地叫我馬上回家去。
我心裏有些不安,直覺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一刻也不多耽誤地就往學校外麵跑,半路上遇到了去上課的左司雨,他見我一路上跑得飛快,還撞到了一兩個人,連忙拉住了我,皺著眉頭問道:“褚杉,你跑這麽快做什麽?你現在的狀態能這樣劇烈運動嗎?”
“我有事要急著回去!”我甩開了他的手就要走。
“那我和你一起去。”說著,左司雨又拉住了我,直接就往公交車站走。
這個時候不是高峰期,沒一會兒我們就等來了車。我上了車之後才發現自己出來的時候身上沒帶一分錢,我有些窘迫地對左司雨說:“你幫我付下車錢。”然後灰溜溜地跑到車廂後部。
沒一會兒,左司雨也來了,並肩和我坐在一起:“什麽事這麽急?”
“我不知道。”我心裏有些慌,“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不然我媽不會叫我回去的。”
“你不舒服,我可以借肩膀給你靠一下。”左司雨坐直了身子,還往我這邊挪了挪。
我心中突然一暖,很想就這樣靠過去。可是不行,我用手撐著腦袋靠在了一旁的車窗邊。剛才太急了,一路跑來都沒有什麽感覺,這會兒肚子又疼了起來。我輕靠在車窗邊,一手捂著自己的肚子,有些後悔自己出來的時候沒有帶電熱水袋。
不知道車開了多遠,頭頂傳來左司雨很低柔的聲音:“還疼嗎?”
我驀地睜開眼睛:“好多了。”
“要是疼的話,再忍忍,馬上就到了。”
我突然間很想問問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上我的?還有暑假時,我在火車站裏對他說的那句話,他是聽到了還是沒有聽到?可是,我問不出口,我怕他給予的回答會讓我堅持不下去。
下了車後,左司雨一直抓著我的手腕不讓我快跑,用他的話來說,再急的事情也不差這麽一會兒。
我聽了他的話,不快不慢地走著。
如果這時的我知道老媽是因為什麽事情叫我回來,我一定不會讓左司雨跟我一起回來。
我沒有帶家裏的鑰匙,直接敲的門。
老媽很快就開了門,一見是我,立刻就把我拉了進去:“小杉,你是不是把你姐的身世告訴她了?”
我一下子就蒙了。褚櫻知道她的身世了嗎?
我望向屋子裏,褚櫻正坐在沙發上,臉上全是淚,她側過頭來看著我,噙滿淚水的雙眼好像是在控訴我,你也知道?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突然想起了之前陸擇良跟我說的話,陸擇良也是知道這件事情的,除了他,我想不到還有誰了!他果然是不能信任的!
“師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身後的左司雨突然開口了,聲音沉穩有力。
糟糕!
我以為老媽要趕左司雨走,沒想到老媽將他也拉了進來,說:“司雨,你來了也好,師母相信你,你幫著一起勸勸小櫻!小櫻她不僅要回學校裏去,還說要搬出我們家!”
搬出去?
就因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發現自己不是我媽親生的嗎?
我顧不得其他,快步跑到她的身邊,說:“姐,是陸擇良告訴你的嗎?陸擇良他的話怎麽能信呢?他之前還追你,你現在在家裏休息,他就改追我了,他這樣的人說的話你怎麽能夠去相信呢?”
褚櫻卻不聽我的,隻是拉著我的手,一邊流淚一邊微笑著說:“不是陸擇良說的,是我自己知道的。我本來不打算說出來的,就讓你們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可是,今天,左司雨告訴我說陸擇良纏上你了,不用說我也知道是因為我。而且我還知道,為了不讓我知道自己的身世,陸擇良還威脅你了是不是?你為了我做這麽多,我怎麽能一直這樣心安理得地過下去?”
“姐,你在說什麽啊?”她還知道些什麽?我心裏一陣陣發慌。
“你雖然沒有跟我說過,可是我看得出來啊,你不喜歡陸擇良,你喜歡的是……”褚櫻很肯定地說,也沒管老媽和左司雨還在這裏。
“不是的!”我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也回頭看了左司雨一眼,說,“姐,我們不說這個。不管你是不是媽親生的,你都是我姐啊!所以,你不要搬出我們家好不好?”
褚櫻雖然在流眼淚,卻很堅定地搖了搖頭:“小杉,我是姐姐,我不能再這麽自私下去了,我也要為你做點什麽事情才好。”
還需要為我做什麽?她已經為我做了很多事情了,從小到大,很多很多,這次為了救我,還受了這麽重的傷,她已經不需要為我做什麽了!
我正想說些什麽的時候,褚櫻站了起來,拉著我就往左司雨站的地方走去。
我突然意識到了她要做什麽,幾乎連思考都沒有,一句話就說了出來:“姐,你要是真為我好,就不要搬出去,也不要把自己喜歡的東西讓給我,你喜歡的,其實是我不喜歡的。”
“原來如此。”一直都沒有開口說的左司雨突然說話了,“你們兩姐妹就不要再讓來讓去的了,有些東西即使是自己不要,也不能隨隨便便地就推給別人。褚櫻,你是好姐姐,師母和老師一直把你當成親生女兒,就算你不是他們親生的,你忍心讓他們因為你搬出褚家而傷心難過嗎?”
我知道左司雨聽明白了我的話,心裏微微有些疼,但還是附和了他的話,抱著褚櫻的手臂撒嬌道:“我不要你搬走,你永遠都是我姐姐!”
褚櫻最不能招架的就是我這一招了,她終於破涕為笑,轉身將我抱住,一邊吸鼻子一邊說:“你永遠都是我的妹妹,你不讓我搬,我就不搬!”
一錘定音。
老媽見褚櫻答應不搬出去了,也抱著她哭了起來,一個勁地說她是傻孩子。
而我不敢再看左司雨一眼,我怕自己會突然哭出來。
05
褚櫻又在家裏休息了一周之後,終於重新回到了學校。她一個多月沒有來學校,落下了很多課程,我和宣宣在圖書館自習的時候,時常看到她和左司雨兩個人坐在一起自習。
褚櫻的成績一直都比我好,我想有左司雨輔導,她應該很快就能將落下的功課全都補上來。
每當我在圖書館裏看著他們兩個人發呆的時候,宣宣都會忍不住開我的玩笑:“小杉子,別在我麵前做出一副望眼欲穿的樣子了,我看了就心塞。”
“哪有,我沒看他們,我隻是在看外麵的風景。”我臉不紅心不跳地收回目光,但到底還是有些不自在,不敢去看宣宣。
“嘁。”宣宣很不屑地看了我一眼。
我隻當自己沒看見,也沒聽見。
自從褚櫻回到學校,陸擇良也沒少出現,但並不是出現在褚櫻的身邊,而是我的身邊。
我為了讓他不去煩我姐,隻能跟他鬥智鬥勇,任勞任怨。以致尹少寒後來也不奴役宣宣了,改讓我做了他的丫頭、搬運工,有事沒事就往他宿舍裏送東西。
宣宣對此也很無奈,她幫不了我,隻能幫我打飯,幫我燒水,幫我抄筆記,甚至還幫我洗衣服,就差幫我洗澡了。
得友如此,我褚杉還有何求啊!
不過,這個好朋友卻對我姐褚櫻的意見很大,她覺得褚櫻自從重新回到學校之後,就好像對我不那麽好了,明明知道陸擇良是個大麻煩,卻視如無睹,幾乎每天都和左司雨在一起,一點也不關心我了。
我覺得這是她的偏見。
褚櫻可是我的親姐啊,親姐怎麽會不關心我呢?前幾天她還買了一堆零食給我呢!
宣宣很不以為然,嘲笑我,說褚櫻可不是你的親姐!買零食給你也隻是為了收買你繼續幫她解決陸擇良這個麻煩!
是的,宣宣在知道我為了留褚櫻在家裏住,當著褚櫻的麵隱晦地說了自己不喜歡左司雨之後,她就有些不喜歡褚櫻了。
我為了挽回點褚櫻的形象,將褚櫻的身世告訴了她,我以為她會對褚櫻有點兒改觀,隻是沒想到的是她好像更不喜歡褚櫻了。
我知道宣宣是因為我的關係才會這樣,不過,就算身為好朋友,也不能去左右她人的喜好,喜歡與不喜歡,本就由心而發。
不過,上了大學就不比高中的時候了,就算是相熟的朋友,因為課程不同,學院不同,有可能一個月也見不到一麵。自那之後,我見左司雨的次數也屈指可數,偶爾隻在食堂裏匆匆瞥一眼。
就連我姐褚櫻也隻有在回家的時候才能見到她一麵。即使心裏不敢承認,我也開始發現我姐和我的距離好像在不知不覺中被拉遠了。她雖然還是像以前一樣關心我,對我一樣溫柔,但自己的事情一個字都不會向我透露了,姐妹之間親密不再,而這些是別人看不出來的。
宣宣為了不讓我多想,帶著我一起參加了話劇社團,除了上課、吃飯、睡覺的時間以外,我和宣宣都在話劇社裏。
漸漸地,大一的第一個學期接近尾聲,我們話劇社作為學校的社團之一,也為元旦晚會貢獻了一出話劇節目。宣宣長得漂亮,直接當選女主角,我因為長相一般,再加上又很懶,隻得了一個給所有排練的人員買飯的工作,我對此倒是很滿意的。
褚櫻與左司雨兩個人都是學生會的幹事,是晚會的主持人,我在給話劇社裏的人買飯的時候,常常會看到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排練,男的清俊,女的漂亮,在學校裏也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一個是我喜歡的人,一個是我的姐姐。
要說不羨慕嫉妒,那是假的。
晚會在元旦的前一天晚上七點半舉行,我早早地就到了後台做最後的準備,宣宣今天正式演出,還化了妝,原本就已經漂亮得無與倫比的她自然成了最漂亮的,同樣漂亮的還有我那個當主持人的姐姐以及和她搭檔的左司雨。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在看到我的時候,眼中有一閃而逝的哀傷。
也就是這一眼,牽動了我的心,讓我的呼吸變得困難。以致後來元旦晚會的節目,我都無心去看。仿佛在我的眼中,隻剩下他那樣看我的眼神。
晚上九點半,隻剩下最後一個節目。話劇社的節目有很多道具,表演完了還都要全都搬回社劇社去,很閑的我便被安排幫忙一起搬東西。
我一直都覺得學校裏的晚上有種說不出來的陰森感覺,主要是因為路燈燈光很暗,如果是近視眼晚上不戴眼鏡,十有八九會撞到人。
我搬著一些不重的道具沿著最亮的路邊走,來來往往的都是談天說笑的學生,更不缺互相牽著手或是攬著肩討論著明天元旦去哪裏玩的情侶。
我突然想到在後台遇到褚櫻的時候,她告訴我明天和左司雨約好了一起去城隍廟逛街,喊我一起去。
我去當電燈泡嗎?
我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還扯上了宣宣,說和宣宣已經說好了要去萬達玩,但其實心裏在一陣陣地發苦。
把東西放回話劇社之後,話劇社社長說請大家去學校門口的小店裏吃麻辣燙。
宣宣被尹少寒叫走了,我隻好和話劇社一個和我關係還不錯的女生一起去。但路過一條安靜的小路時,我無意間看到了兩道有些熟悉的身影,是褚櫻和陸擇良。
他們兩個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麽,陸擇良對褚櫻步步逼近,褚櫻也在一步步地後退著,昏暗的燈光讓我看清了她的驚慌失措。
陸擇良這個壞蛋,怎麽還纏著我姐不放呢!
我一時間怒不可遏,眼角餘光瞥見了路邊一節斷掉的樹枝,立馬就撿起來朝陸擇良他們所在的地方大步走去。
陸擇良是背對著我的,毫無防備,我下手也並不是很重,打了他一下後,他立刻就轉過身,一見是我,怒道:“褚杉,你瘋了嗎?”
“你怎麽又來纏著我姐?”我也不怕他,又作勢揮了揮手裏的樹枝。
陸擇良看著我,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要走,走了兩步又看了看我姐,說了一句:“褚櫻,你等著瞧。”那架勢好像跟我姐有仇似的。難道求愛不成,就因愛生恨了嗎?他心理素質會不會太差了點兒?
“陸擇良,你真卑鄙!”我衝著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叫道。
“小杉,你有沒有受傷?”一旁被嚇到了的褚櫻終於想到了我。
我扔掉了樹枝,又拍了拍有些髒了的手:“姐,他怎麽又纏著你啊?”
“沒事。”褚櫻勉強笑了笑,沒有正麵回答我這個問題。
她不想多說,我也沒有再問。
她聽說我是要去和話劇社裏的人聚餐,便送我去,還叮囑我回來的時候注意看路,吃東西不要吃太多,晚上會消化不了,還容易睡不著覺。
然而很快,我就發現自己完全想錯了,我其實根本就一點兒也不了解褚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