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大年二十八，我跟老男人回家了，在坐了6小時的長途汽車之後終於到家了。我來過蘇北的，這是冬天，蘇北的冬天比昆明的冬天冷多了，我的羽絨服根本就不夠抵擋這寒冷的天氣……
家裏，還是那個在九十年代初期建造的小平房，房子矮矮的，在這個小村莊並不顯眼，但是兩邊的小洋房卻讓這個小平房特別突出。
我感冒了，我在床上躺了一天又一天，睡了一宿又一宿。我給我媽打電話，我媽聽到我的咳嗽聲滿是心疼，想想還是四季如春的昆明適合我啊。我媽一直就希望我不要嫁那麽遠的，她說太遠了，她放心不下……
這是蘇北，其實也跟我老家一樣窮，很多很多的人也是外出打工的，家裏留守的也是老人和小孩。雲南的，給人的感覺，就是好窮好遠！是哦，好窮好遠的！我不喜歡爭論什麽，窮就窮吧，但是在這裏這樣的小平房還是很多呢，我們那裏沒有這樣的小平房，鄉下的大多是木房，竹樓……
很多鄰居還是不會說普通話的老人，我自然也還沒學會這裏的腔調，我不打算學的，不知道學來幹嘛！
老男人說我不懂規矩，說這來來往往的人我都沒跟人家打招呼。不是，你跟我說了嘛？你給我介紹了嗎？我在飯桌上就跟老男人吵了起來……
“這是基本的禮貌你都不懂嗎？你不是還知道叫我爸媽叔叔阿姨嗎，那些人不就是差不多的嘛，你還想叫人什麽啊？”老男人瞪大了雙眼，扯高了嗓門。
明天就過年了，我滿臉的委屈！這還沒結婚呢，這憑什麽啊？我做錯什麽了，要我叫人你跟我說清楚稱呼人家什麽啊！我又後悔了！我離開飯桌回到小房間裏任他們一家人自己在飯桌上拍桌子瞪眼。
我把所有的衣服，東西都裝進行李箱裏，我想回上海，那裏就算不是我一輩子的家，但是起碼在那裏，我不會挨罵，我不會覺得委屈！
夜裏，我把自己冰冷的身體卷縮成一團背對著老男人。眼眶裏滿是眼淚，心裏滿是委屈……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轉過身來，把我抱起，然後跟我道歉……
“對不起有什麽用啊，這算什麽啊，在飯桌上罵我，你需要了又把我抱起來跟我道歉？我是什麽了？你把我當成什麽了？”我在這個不知道屬不屬於我的夜晚泣不成聲。
老男人依舊裝深沉，不說話，徑直把我抱在懷裏……
而這大抵就是我媽不要我嫁那麽遠的原因，不聽老人言真的吃虧在眼前！
我起身，穿好衣服，我拉起我的行李箱，我離開了……
這是鄉下，我根本也不知道往哪裏走！但卻奢求離開……就聽著自己行李箱咵咵的聲音，孤獨……
老男人一開始還在後麵追喊，跟我道歉……
天亮了，他也就任我自生自滅了……我在馬路上攔了一輛出租車，告訴出租車師傅我去縣城的汽車站，然後就在出租車上流我還沒流完的眼淚……
“小姑娘，今天是大年三十了，沒有車了，這要是兩口子之間吵吵鬧鬧，這俗話都是說床頭吵架床尾和的，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坎的，大年三十了，一家人還是應該在一起和和睦睦的，家和萬事興呢！這要是離家出走的話，那就更不應該了，沒有父母是不疼自己孩子的，這要有點什麽誤會給說開了也就好了沒必要在大年三十連年夜飯都吃不成……”開出租的師傅一路上都算是在開導我。
到了汽車站，售票窗口關門了，顯然這是不發車了……
我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漫無目的走，漫無目的地承受這來自四麵八方的冷風，然後條件反射似拿出手機給佳佳打電話，告訴她心裏的委屈，隻是佳佳她那邊，她也不好過……
佳佳的爸爸說，這老劉咋一看還是年紀太大了，還長得那麽醜。這是大過年的，來來往往的親戚朋友那麽多，人家看了都得說幾句的，難聽的，不好聽的，佳佳爸爸聽多了自然也就不高興了，再喝點酒，那話就更多了……
“你們好歹也還在家裏過年了呢，我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呢……”我把嗓子再扯大了一些。
“妞，回去吧……好好跟人家一家人過年，你走了，他們也會不開心的……”
“不開心？誰管我是不是開心啊，你不知道我給他爸媽買的那些補品，他們從來不吃，上次來時候買的都還在，我花了錢的，他們就給這樣放著過期，然後扔掉了……我不叫人怎麽了，我憑什麽叫人啊，也沒見有誰叫我啊……”
“妞，聽話，你回去，好好的……”
“我回去幹什麽啊，我回去讓人家笑我嗎？我回去……”
“妞，聽話，你回去……”
我掛了佳佳的電話，繼續我的漫無目的。有車了，我就回上海去，回昆明去……
大概下午兩點的時候，我媽給我打電話了。這個時候，是要開始吃團圓飯了，習慣性地給家裏沒在家的孩子打個電話……
“媽，我在忙呢，我們還在準備年夜飯呢，這要弄的東西太多了，忙都忙不過……你們趕緊吃飯吧，我晚上再打電話回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坐在行李箱上跟我媽說話，匆匆地，我著急地掛了電話。
再過一會，就算再大街上，我也能看到很多很多的家庭吃團員飯了，一家人在一起放鞭炮了……
老男人偶爾給我打個電話，偶爾給我發條信息……我不理他，我沒有勇氣！
可我卻似乎能想起我們曾經在一起，他告訴我他要像個男人一樣保護我，要以一個高大的形象，以一個偉岸的樣子站在我的身後……我又偶爾轉身，身後什麽都沒有，這就是空蕩蕩的大街。這個時候的我，我是多麽希望他能出現在我轉身後的視線裏啊，哪怕就一個相似的背影，就漂浮一下……
除了手上握緊的手機偶爾響起，我的前後左右，我什麽都沒看到，一點希望都沒有！我愛他，愛的累了，倦了；我恨他，透了，徹底了……
天黑了，我在縣城的一家酒店住下。酒店裏同時還住了一些大抵跟我一樣的人吧，老板給我們各自送了一盤餃子。這餃子大概就是我在這裏寒冷的冬天裏得到的最珍貴的禮物了吧！
然後我一個人在酒店的房間裏看春晚，玩手機，玩電腦，玩各種遊戲……老男人的電話和各種消息斷斷續續的……
我關了手機，關了電腦，關了窗簾，自己享受這個屬於我一個人的大年之夜。我不知道自己是對了，錯了，還是傻了，瘋了……
大年初一的時候，老板又給送了一些湯圓。我擠了擠臉上的肉露出一個微笑，告訴老板，這是我在新的一年裏收到的最貴重的禮物！
楊洋給我打電話告訴我，她喜歡的那輛紅色的跑車老板答應給她買了！
“是嗎？”我在電話這頭輕蔑一笑。
“是啊，這是老戴送我的新年禮物，對了，你收到什麽禮物啊？”
“我收到一碗湯圓，這是我至今收到的最貴重的禮物……”
“是金子做的湯圓嗎？那麽珍貴？”
“你不會懂的……”
我跟楊洋早就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我們之間有隔閡！
佳佳說老男人擔心死我了我，叫我趕緊回去，趕緊接電話，趕緊趕緊的……
“明天要是有大巴車我就回上海了，然後回昆明去……”
“你趕緊回去吧，人家一家人都擔心死你了，你這還沒結婚呢就鬧成這樣，你還想不想好下去了，那可能是你家，你要是結婚了那是你一輩子的家……”
“那不是我家，那樣的家我寧願不要，那樣的男人我也寧願不要。。。”
“妞，你說你平時在上海離家出走就算了，你這回家你還鬧，那是男人，得要麵子，有男人的自尊……”
“不是你離家出走，你什麽都不會懂的！”
晚上的時候我打前台的電話叫人給我送一桶泡麵，房間裏的被我中午吃掉了……
“那下來跟我們一起吃飯吧，夠的……”老板接的電話，語氣平和，態度誠懇。
我餓了，便下去了！
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光頭男人，在這新年之際他穿了件紅色的羽絨服。我喜歡他下巴下麵的一小撮胡子，性格，覺得有意思。
事實上我並不習慣這蘇菜的口味，沒有辣味，我問老板有沒有辣椒或者豆腐乳之類的。。。
“有有有，有老幹媽，老幹媽吃的吧？”老板倒是很熱情。
“姑娘家裏吃辣的？這大過年的出來也不像是來出差的……”
“我是雲南的，不是出差的……”
“雲南，雲南哪裏啊？”
我不再出聲，拌著老幹媽吃了兩大碗米飯，然後回房間自己折騰我的。
晚上九點的時候，老板來敲我的門，說是有個男人拿著我的照片到酒店前台來問有沒有見過我。
“那你怎麽說的？”
“沒見過，不過我留了他的電話，就這個……”
“不用了，別說見過我就行。”
找吧，看你能找到什麽時候！
大年初二中午，我坐上了發往上海的大巴，在夜色降臨的時候到達了上海！然後在我的小屋裏，在我的床上，失聲痛哭！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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