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麥子,你這店真不錯呢。上學的時候不吭不哈的,你看現在都當老板了。這地角,房子肯定很貴?”
“我也是借錢開的店,這債還沒還完呢。坐,喝點什麽?咖啡還是果汁,要不然來個冰沙?”小麥招呼班長坐下,話說得稍微有點底氣不足。是欠著債不假,但是這債要怎麽還——咳咳,可能就不是他說了算的了……
班長羨慕地看著晶明瓦亮的玻璃櫃和展示間,還是裏頭各色的精致點心。雖然現在是九點多鍾,正是一天裏比較冷清的時候,但整個店看起來又幹淨又漂亮:“那也很好了,你有這個魄力,敢闖!當了老板什麽都好了,哪像我們,拚死拚活的給人家打工,被房貸就壓死了。現在這房子,死貴,可是你沒房子就別想結婚!還是有個好爸爸管用,你看韓亮,人家過得多滋潤……”
小麥有點詫異地看著班長。班長是寒門出身,想當年從山溝溝裏考入大學,也是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熱血少年一枚,怎麽這畢業才兩年,人就變得牢騷滿腹了?
“哦,你還養了狗啊?這什麽種的?得值不少錢?”
小麥有點尷尬地看了一眼臥在角落裏的黑狗:“別人寄養幾天的,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麽種。”大家都出去調查倉橋俊的事了,邵靖不肯讓小麥跟著去,又不放心他自己呆著,最後鍾樂岑出了個主意,叫這隻黑狗——啊,要叫犬鬼,據說是一隻挺高級的日本式神——跟著他,說是可以保護他。要說這狗長得還挺神駿的,就是冷冷淡淡的,跟著他到了店裏就一直趴在那兒沒動過,給東西也不吃,怪不好伺候的呢。
“我看著像秋田犬,日本種的?”班長也是喜歡狗的,從前家裏也養,隻不過是看門的土狗,很有上去摸摸的意思。
小麥心想還真是日本種的呢:“我不太懂,不過好像這個狗認生,挺凶的……”他可不敢讓班長過去摸,那個可不是狗啊,萬一不高興了……
班長有點失望,坐回椅子上:“對了,那天聚會那麽一亂,我也沒找著你,你沒事?後來,後來生病了嗎?”
“沒有,我也沒生什麽病。”
“啊,那太好了。我跟你說,那天咱們聚會完了,不少人回去就病了。我是拉肚子,開始還以為那家店飯菜有問題呢,後來才知道咱們好多人都病了。魏炎最倒黴,不是出門就車禍了嗎?聽說那天大廳裏是突然有個吊燈掉下來砸死了人……你知道嗎,聽說那個酒店後來找人去做法事驅邪來著,說是那天開門的時間不對撞著了什麽,特別不吉利。算咱們倒黴,正好選了那麽個地方。哎,你笑啥?不相信啊?我跟你說,還別不信,真就有些怪事!”
小麥除了笑還能怎麽辦?難道說那塊玉才是真凶?
“班長你大學裏不還是預備黨員嗎?也信這個?”
“嗨——”班長有點尷尬地抓抓頭,“那都是上學的時候——說要上進嘛,其實現在出來工作什麽用也沒有……不說那個,反正有些事,你真不能不信。去年,你聽說沒,信號山上過陰兵來著。”
“過陰兵?”小麥覺得這真沒法讓人相信了。
“對。”班長很肯定地說,“有人半夜起來偶然往窗外看,看見信號山上一片黑雲壓著,還能看見雲裏寒光閃閃,那都是刀槍劍戟的反光,是過陰兵!”
小麥無言以對:“陰兵——陰兵來幹嗎?過陰兵好像大部分都發生荒郊野外,尤其是有大片墳墓的地方,信號山那地方——怎麽可能有陰兵啊?”
“麥子你還挺懂的……不過這事人家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還有聽見鬼叫的呢。”
小麥敷衍地回答:“鬼叫?鬼叫什麽聲音啊?”
“說是有的像牛有的像貓,還有的就像狼像老虎了。”
“聽錯了?”
班長有點急了:“麥子你可別不信!這可是我同事親耳聽見的。他家就住在信號山旁邊,有天晚上他出門倒垃圾,那時候已經很晚了,街上都沒個人,信號山上又安靜,他真聽見山上又是牛叫又是狼叫。你想,信號山上是個什麽地方,怎麽可能有那些東西?”
小麥不得不認真了:“真的?那他怎麽知道是過陰兵呢?”
班長稍微往前傾了傾身子,壓低聲音:“我跟你說,你可別告訴別人。當時他不是出門倒垃圾麽,突然有個年輕男的,一下把他手機搶了去了。開始他以為碰到搶劫的了,誰知道那男的就是自己手機沒電了,搶了他的手機就把自己手機卡換上,然後不知給什麽人打電話,他聽見那男的在喊什麽‘鬼夜行’!”
“鬼……夜行……”小麥覺得這話好像有點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這,這還真有些怪事啊……”
“那是。所以,雖然咱們受的是科學教育,但也得承認有些事它是科學沒法解釋的,是?”
小麥很同意他這句話,別的不說,就現在展示間裏頭那個小丫頭,不就是科學沒法解釋的東西之一嗎?
“對了,班長你現在跟韓亮還經常聯係嗎?”
“畢業之後原來也沒怎麽經常聯係,就是為了這次聚會他挺熱心的,我們還出去喝了幾次酒。要不說人家真是做大買賣的,上次還帶了個日本設計師,就是為了拿下膠州這個工程。你看,多肯下血本。”
“日本設計師?難道國內沒好設計師嗎?”
“聽說在日本挺有名氣的。咳,你還不明白嗎?這年頭,外來的和尚好念經。其實你說現在那些商品房,其實你建成啥樣都有人搶著買,誰還講究什麽設計啊裝潢啊……我看弄個日本設計師來就是名頭上好聽而已,顯得你多有水平多有資質啊。而且那個日本人真是怪裏怪氣的,要不說小日本都是變——咳,反正都是說不上哪點就讓人覺得別扭。”
“你還跟那日本人說話了嗎?”
“說了。中國話說的還怪好的,聽說話真聽不出來是日本人。他說他叫什麽來著——哦對了,倉橋什麽,對,姓倉橋。韓亮中途出去接電話的時候那日本人還跟我談過信號山過陰兵的事,還挺感興趣的呢。我聽說他們日本人都信這些東西。”
小麥心裏一動——日本人,鬼夜行?那不是日本常說的“百鬼夜行”嗎?
“那,那個日本人聽了怎麽說?”
“他還問我信號山在哪裏,我告訴他了。”
小麥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一聲低沉的呼嚕——犬鬼雖然還趴在那裏,但兩隻耳朵已經微微豎了起來。
“他問這個幹嗎?難道還真想去看看啊。”
“你可別說,我看他真就像要去的樣子。”
小麥和班長又扯了幾句從前上學時候的閑話,班長看看手表就要起身:“今天打著跑客戶的名義出來看看你,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得趕緊回去,不然老板那臉又要拉下來啦。”
小麥心裏一熱。班長最後這幾句話,顯示出他其實還是當年那個熱心的班長。
“哎,我沒事,放心。等等,帶幾塊點心。這都中午了,先墊墊肚子。”
“那我就不客氣了。”班長提上小麥裝的點心,“我走了,有空咱們上Q聯係。哎呀!”他一邊說一邊往外走,剛到門口,有人突然從外麵衝進來,差點把他撞倒。
小麥趕緊扶著:“小心——小灰?”衝進來的正是歸籽兒那個地鼠朋友小灰。
“麥子,我——”小灰看見有人在店裏,硬生生把後麵的話咽了下去,“對不起啊,我沒看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沒事。”班長看出來這人跟小麥認識,也不好再說什麽,“麥子你忙,我走了。”
小灰看著他出門,立刻把小麥拉到角落裏:“張大少呢?”
“出去辦事了,怎麽了?”
“小灰——”歸籽兒也跑過來,“你怎麽了?身上怎麽這麽多土?”
小灰果然是灰頭土臉,還氣喘籲籲的:“我,我剛跑出來……信號山那邊,昨天晚上——呼呼,有人在那邊作法拘附近的精怪……我,我倒黴,去做采訪,也被拘進去了,呼呼,這會才逃出來……”
“信號山?”小麥立刻想到班長剛才說過的話,“什麽人在那裏拘精怪?拘了做什麽?”
小灰擦著汗:“是個男人——看起來挺普通的,可是帶著一隻什麽靈獸——我沒來得及看清,隻看見是白色的——能把整個空間都扭曲分割。我就被夾在一條縫裏,幸虧我立刻裝死,終於逮著個機會溜了出來,否則大概也完蛋了。他問去年信號山上過陰兵的事有誰看見了。”
小麥心裏咯噔一跳:“有人回答他嗎?”
“有個樹精回答了。它是信號山上的樹,離不開那地方,一拘就拘住了。”
“那它說什麽了?”
“它說那次過陰兵其實是有人在操縱。當時山上來了幾個人,好像還打了一架,然後就先是來了一群鬼怪,再就來了陰兵。具體是什麽人操縱的,它就呆在林子中間也看不見,隻是有個年輕人在引著鬼怪跑,之後就來了陰兵。然後那個家夥對它的回答不滿意,就,就把它毀了!”
“毀了?毀了是什麽意思?”
歸籽兒卻立刻就明白了,一臉的憤怒:“毀了就是把精怪完全打散了,好一點的從頭再修煉,不好的……連本體也會死……這到底是什麽人,太混蛋了!”
小麥想的卻是另一回事:“我大概知道是什麽人,不過他為什麽這麽關心過陰兵?”
小灰低聲說:“我看那人好像在找什麽東西。因為他一直問那樹精,那些鬼怪是從哪裏來的。”
“樹精知道嗎?”
“不知道,所以才被他毀了。”
小麥摸出手機就要給邵靖打電話,眼角餘光瞥見犬鬼已經站了起來,後背上的毛都微微豎著,牙齒不由自主地呲了出來,像是很激動的樣子。小麥心裏一動:“那個——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
犬鬼嗓子裏發出低低的咆哮,然後——放低身體又趴下了,顯然不願意回答小麥的問題。小麥瞪了它一會,無奈地給邵靖打電話去了。
邵靖和東方良很快就趕了回來,聽完小灰的話,邵靖轉頭就盯著犬鬼:“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對不對?”
犬鬼閉著眼不回答。邵靖眉一揚:“說話!”聲音微一抬高,立刻帶出股戾氣來。
犬鬼猛地睜開眼,繃緊身體盯著他,喉嚨裏發出低微的咆哮聲。邵靖冷笑:“好啊,膽子不小!倉橋俊是日本人,你是日本式神,你們有什麽聯係?”
犬鬼不得不站起來抵抗他的威壓,嘴唇掀起,呲出雪白的牙,卻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小麥拚命拉住邵靖:“這是鍾樂岑養的狗,要不然讓他回來問?”打狗還要看主人麵呢。
邵靖瞪了犬鬼一會,把目光轉了開去:“良子,咱們現在去信號山看看,跟四爺也聯係一下。”
“我也去!”
“不行。”邵靖一口就否決了小麥的提議,“你就在這兒呆著。照小灰這麽說,這家夥道行不淺,而且下手狠辣,你別跟著,太危險了。”
小麥很想說我呆在這裏也坐不住,但他也知道自己去了也幫不上忙:“那你們小心。最好聯係上四爺和沈哥他們一塊去。”
邵靖冷笑一下:“恐怕你那位沈哥是知道這事的。狗不是他們養的麽?放心,我隻是去看看,不會硬拚,而且那家夥現在可能已經離開了。良子,走。”
小麥看著邵靖和東方良走出去,也沒心情再做什麽了。他歎口氣,在椅子上坐下:“籽兒,小灰跑出來肯定餓了,你弄點東西給他吃啊,讓他休息一下。”他轉頭看著犬鬼,無奈地歎氣:“你為什麽不能告訴我們呢?你認識倉橋俊嗎?他讓養的怪物吸走孩子的魂魄,幹了不少壞事,你要是告訴我們,說不定我們可以早點抓住他。”
犬鬼仍舊是趴著不動,隻是把腦袋低了下去。小麥失望地看著它:“你不會跟倉橋俊還是朋友?”應該不會,鍾樂岑養的式神,不會是那種人的朋友?
犬鬼抬頭看看他,過了幾秒鍾,搖了搖頭。
“你是說和他不是朋友?”這還是犬鬼第一次露出交流的意思,小麥立刻又驚喜了,“那你認識他?”
犬鬼又搖搖頭。
“哦——”小麥的熱情又消退了,望著窗外發呆。忽然他聽見犬鬼喉嚨裏嗚嚕一聲,忽然站了起來,然後烏光一閃,犬鬼整個身體就消失了。
“啊?”小麥嚇了一跳,站起來四處尋找,卻連個狗毛也沒找著。他幾步跑到門口往外看,沒看見犬鬼,卻發現櫥窗邊上有個白色的小東西在動,正沿著窗框往旁邊溜。小麥眼力好,一眼看見那是隻小白鼠,隻有拇指大小,但是身體薄如紙片——不對,那根本就是用紙剪出來的,可是卻真真切切地在動!
小麥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隨手操起旁邊的掃帚就想衝出去,但是他剛跑到門口,犬鬼突然從門外鑽了進來,嘴裏叼著點白色的東西,隨後吐到地上——是用白紙剪出來的一隻小鼠,已經被犬鬼咬穿了。
小麥小心地用掃帚戳了一下:“這,這什麽東西?”
犬鬼警惕地站著往門外看,喉嚨裏仍舊低低地嗚叫,隻是聲音低了一些。小麥猜測著它的意思:“是有人放到這裏來的?想,想來偵查這裏的情況?”
犬鬼點了點頭。
“是什麽人?”
犬鬼回頭看了看小灰。小麥猜測:“是,是倉橋俊?他跟著小灰來的?”
犬鬼又點了點頭,走到小麥腳邊趴了下來,像是在衛護他。小麥忍不住伸手摸摸它的耳朵:“是不是該把邵靖叫回來?”
犬鬼喉嚨裏又嗚嚕了一聲,後背上的毛卻平複了下來。小麥繼續猜:“倉橋俊已經不在這附近了?”犬鬼用尾巴拍了拍他的小腿,顯然是說對了。
小麥盯著那小紙片,正在想能不能直接掃到垃圾桶裏去,犬鬼忽然站了起來,輕輕搖搖尾巴。隨即門被推開,鍾樂岑和沈固快步進來,犬鬼立刻迎過去,跟在鍾樂岑腿邊上。
沈固伸手把地上的小白紙片撿起來:“又是這種東西。”
“沈哥,你們沒去信號山?”
“四爺去了。張家大少怕你有事,讓我們回來看看。”
“我沒事,隻有這個——”
“式神。”沈固隨手把紙片團巴團巴扔垃圾桶裏去了,反手拍拍犬鬼的腦袋,“是個來探信的。倉橋俊可能已經盯上咱們了。”
“那信號山上的百鬼夜行是怎麽回事?”
“百鬼夜行?”鍾樂岑和沈固交換了一個眼色,“你怎麽知道是百鬼夜行?”
小麥斷定這事他們是絕對知情的:“我是聽人說的。你們一定知道,對不對?”
鍾樂岑沉吟了一下:“沒錯,這事我們知道。百鬼夜行,是當時土禦門家族的一個人在信號山上召出來的。”
“那陰兵呢?”
“陰兵……是一把古劍召出來的。”
小麥糊塗了:“到底怎麽回事?”
“這件事……還是等大少回來一起。”
小麥想了想:“百鬼夜行,不是日本的東西麽?”別說,時常百度一下做點功課還是有用的。
鍾樂岑笑了笑:“對。”
“那怎麽會出現在中國?”
“這個……”
小麥的腦子飛快地轉動,前些日子邵靖對他說過的話連成了一串:“不會是,用十握劍劈開空間弄出來的?”
“你知道十握劍?”
“真的是十握劍?這個倉橋俊也是來找十握劍的?那十握劍在哪裏?”
鍾樂岑想了想,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十握劍——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