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命案

小麥和葉丁忐忑不安地在家裏呆了一天半,邵靖的消息還沒過來,倒先等來了歸籽兒的電話:“麥子,我好倒楣!哇——”

小麥被這一聲哭嚎震得耳朵嗡嗡叫,趕緊把手機挪開。看看表,已經是九點半了,歸籽兒這個時候打電話,還這麽連哭帶嚎的,到底是什麽大事啊?

“籽兒,你怎麽了?”

歸籽兒哭得哇啦哇啦:“麥子,我被雷劈了!哇——”

小麥嚇了一跳:“啥?“雷劈了?他下意識地往窗口看看,哪裏來的呢?他沒聽見下雨呀。不過今天晚上有點奇怪,街道上不時就有警車的聲音,警笛聲遠遠就叫得刺耳,可能因為這個,他沒聽見打雷?

“籽兒,我來說。“小灰的聲音插過來,大概是把手機接過去了,“麥子,籽兒今天晚上挨了天雷,被劈傷了一根樹枝。”

小麥終於意識到歸籽兒是個妖精,原身是棵桂花樹,這被雷劈掉一根樹枝,應該是很嚴重的傷害了吧?

“嚴重嗎?你們在哪?我現在過去!”

小灰沉吟了一下:“你要是能過來就過來一下吧。嚴重倒不是說多嚴重,關鍵是這事奇怪。”

小麥叮囑了葉丁一句,跑下樓打了輛車直奔滄口拆遷區。司機看他的眼神很是奇怪,把他放在路邊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弟兄,這麽晚,你上這來幹嗎?”

小麥尷尬地笑笑:“白天在這兒丟了東西,要緊的,回來找找。”

司機明顯的不太相信,不過還是把車開走了,大概是看小麥空著手,也不像來撿垃圾偷鋼筋的。小麥也管不了那麽多,趕緊往拆遷區裏走,遠遠的就聽見歸籽兒的哭聲,別說,大年初三的半夜聽見這動靜,確實有點嚇人。小麥跑過去,隻見那棵茂盛的桂花樹焦了一片,好在都是枝梢,但是旁邊枯黃的草地被燒黑了一大片,如果劈得再正一點,完蛋的就是桂花樹了。

歸籽兒坐在樹下哭得稀裏嘩啦,她本來有兩條黑亮的大辮子,現在隻剩了一條,另一條被燒掉一半,發黃的發梢卷在臉頰周圍,跟枯草似的,臉蛋上也橫一道豎一道抹著些黑灰。小灰在旁邊安慰她。

小麥幾步跑過去:“傷在哪兒了?”

歸籽兒撲過來抱著他嚎哭。小灰在旁邊解釋:“好在雷劈的不準,傷的是枝梢,籽兒主要是被嚇壞了,這雷要是歪一點兒,就完蛋了。”

小麥疑惑地問:“是天劫嗎?我怎麽半點雷聲也沒聽見?“他在網絡上看見過,說妖怪修行到一定程度,就會引來天劫,不過歸籽兒不是才幾百年嗎,怎麽就有天劫了?

歸籽兒把頭發一甩:“我是承帝流漿成形的,三百來年從沒殺過生,我哪來的雷劫啊我!嗚嗚——我冤死了我……”

小灰苦笑:“不是雷劫,我看見有個天師在旁邊那個馬路上強開鬼道引來的雷霆。”

歸籽兒抬起抹得像花貓一樣的臉蛋:“我要去告他!我要去天師協會告他!嗚嗚——”

“好好,咱們去告他。“小麥安撫地拍拍她,“不怕了不怕了,現在沒有雷了吧?”

小灰搖頭:“這會沒有了,那個天師也走了。”

“你看清長什麽模樣了嗎?要告也得知道告誰啊。”

歸籽兒揪住他衣角:“麥子,你替我跟張少說說,讓他給我遞訴狀好不好?小灰看見那個人的模樣了,可是他能強開鬼道,一定是個厲害角色,也許天師協會不受理我的起訴的。”

小麥沒法說他和邵靖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關係了,隻好點點頭:“好的,我,我去跟他講講,你別哭了,啊。”

歸籽兒抹了抹眼淚,愁眉苦臉地去看被劈焦了的枝梢:“這可怎麽辦……”

小灰在旁邊說:“行了,好在沒傷到要害,這個慢慢養吧。”

小麥看了看:“是不是應該把焦的地方修剪掉讓它再長?”

歸籽兒心疼地摸著枝梢:“剪掉會疼的……”

“那怎麽辦呢?”

歸籽兒嘴一扁,又要哭。小灰苦笑著說:“要想馬上恢複,要麽就是再遇上帝流漿,要麽就是用水精來擦。”

“水晶?那個東西硬的,怎麽擦?“小麥盤算要想真買塊水晶,要多少錢,“水晶鏡片行嗎?”

“不是那個水晶。是水之精華。雷火為陽火,木懼火而喜水,要是用水之精華來擦,就可以中和陽火,馬上就好。”

小麥為難了:“這東西到哪裏去弄?”

“就是啊。“小灰轉而安撫歸籽兒,“還是慢慢養吧,咱們沒地方弄這東西去啊。”

“靈芝露行嗎?”

“哦,對!那可能有用,還是麥子你聰明!好了籽兒,明天我就去找曹姑娘,別哭了啊。”

總算把歸籽兒安撫好,小麥看著她悶悶不樂地隱進桂花樹裏,手機忽然響了,接起來,是邵靖暴躁的聲音:“你在哪兒!”

小麥嚇了一跳:“在滄口,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你跑出去幹什麽!不是不讓你出門嗎!“邵靖在那邊暴跳如雷,“怎麽回事?你跑滄口幹什麽去!”

“你別喊行嗎?籽兒出了點事,我過來看看。“小麥被他吼得耳朵嗡嗡響,不得已,把手機挪遠點。

“歸籽兒?她怎麽了?“邵靖聲音略微低了點,“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啊?籽兒她被雷劈了。哎,這事我回頭再跟你說吧,籽兒還想請你幫忙——你在哪兒呢?”

“當然是在家!我一回來就隻看見葉丁,還以為你被人綁了去!”

小麥心裏很不是個滋味:“我沒事,你說不讓我出門,我哪會隨便出門。”

估計這話邵靖比較滿意,因為他聲音低了點:“葉丁那事我聯係上了,今天帶他過去談談。你在滄口?我現在過去接你。”

邵靖果然沒一會就飛車而來,對歸籽兒的要求他沒聽幾句就一口答應了,隨即讓小麥上車,直奔李村:“其實那邊也不認為就是葉丁殺的,但是有些事情一定要問問他。如果他當時不跑,現在大概已經沒事了。”

葉丁縮在後座上,不敢說話。小麥放了點心:“不管怎麽樣,能沒事就好了。”

邵靖把著方向盤:“一會到了地方,他們問什麽你答什麽,用不著害怕,也別隱瞞。聽見沒有?”

葉丁老實地點頭。他本來就有點畏懼邵靖,何況知道這次是他連累到小麥,就更不敢說話了。

“金碧輝煌“從外麵看根本不像個紙醉金迷的地方,反而很低調,連招牌都不像一般夜總會那麽花裏胡哨,隻有一圈淺藍色的小燈圍著“金碧輝煌“四個大字。葉丁小聲告訴小麥這裏是會員製,消費相當高的,沒人帶著,即使勉強進去了也就隻能在一樓看看,二樓三樓的消費區根本進不去。

邵靖停下車,門童過來拉開車門。小麥看了一眼,門童大概也就十**歲,眉清目秀,是個小帥哥。邵靖拿了張什麽卡晃了晃,門童立刻露出恭敬的表情:“請您到二樓。”

金碧輝煌的一樓看起來就像個普通酒吧,吧台前有幾個年輕男女各人守著一杯啤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大廳中央的圓台上放一架鋼琴,一個長發女孩在彈琴,旁邊一個年輕男子拉小提琴。整個大廳裏居然十分安靜,人人都是輕聲細語,隻有鋼琴和小提琴的聲音在輕輕回響。小麥他們進去的時候正好一曲奏罷,長發女孩起身,沿著大廳走了一圈,有幾個男人把卷起的鈔票插進她的低胸晚裝裏,葉丁小聲說這是打賞,在這裏彈琴唱歌的都是沒工資隻拿打賞的,就這樣,一個月也能掙近萬塊。說的時候,隱隱露出點歆羨的意思來。

邵靖不悅地皺眉,加快腳步走上二樓。二樓還是個酒吧,但麵積隻有下麵大廳的一半,人明顯更少了,吧台前麵坐著的男男女女樣貌也更出色。酒吧四周都是包箱,樓梯口站著的旗袍女孩看了邵靖的卡,立刻將他們讓進3號包箱。包箱裏頭居然是個辦公室模樣的地方,葉丁一進去就叫了一聲:“周領班。“然後縮到小麥身後不敢吭聲了。

周領班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女人,著裝倒是十分得體,時髦裏又不失端莊,站起來客氣地點了點頭:“是邵先生吧?李先生等你們很久了。”

邵靖隨便點了點頭:“他在哪兒?”

周領班臉上略微露出點為難之色:“在——李成先生出事的那個包箱裏。“這點為難之色表現得很是時候,即使邵靖有點不悅,也不好對她發作。倒是葉丁一聽就有點發抖。

邵靖看他一眼:“怕什麽!周領班,想必你也知道,這事其實沒葉丁什麽事。”

周領班微笑:“當然,我也知道葉丁是無辜的,但是出了這樣的事,我們首先要顧及客人的感覺。如果客人不再要求什麽,我們當然是息事寧人的。”

邵靖點了點頭:“那就請帶路。”

出事的包箱在二樓盡頭,周領班低聲說自從李成出了事,他的二弟李平就不許人收拾這包箱,到現在包箱裏還保持著李成屍體被發現時的樣子,一進去,就能聞見一股大量血液幹涸**後散發出來的腥臭味。

葉丁聽得直打哆嗦,不由自主向小麥身邊又湊了湊。邵靖又皺了皺眉,不悅地說:“你去敲門。”

葉丁哪裏敢,還是周領班上去敲了敲門:“李先生?”

包箱裏沒有動靜。小麥忽然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氣,不是幹涸**的臭味,而是新鮮血液的腥氣。邵靖臉色微微一變,飛起一腳踹開了包箱門,登時大片的紅衝進幾人眼簾——一個男人倒在沙發上,另外兩個倒在地上,三人都是仰麵朝天開膛破肚,鮮血把地毯都浸濕了。三張臉上都凝固著驚怖欲絕的神情,在燈光陰暗的包箱裏極其恐怖。

周領班已經是第二次遇上這種情況,雖然她在這裏已經呆了好幾年,什麽大場麵也多少見識過一點,但遇上這種情況也真是受不了,當即尖叫一聲,差點暈了過去。邵靖雙手往大衣裏一伸,左手摸出一把桃木小劍,右手摸出一把彈簧刀來,頭也不回地對小麥說:“往後站!“隨即走進了包箱。

小麥站在門口,既不能跟進去,也不能把邵靖一個人扔在裏頭,不過邵靖轉了一圈就把東西放回了大衣口袋,皺了皺眉:“沒東西。”

周領班臉都白得像紙了,連粉底都遮不住:“這,這是怎麽回事?”

小麥說:“報警吧。”

“不,不能報警!“周領班一聽要報警,精神立刻恢複了一點,“報警我們就得停業,耽誤不起!我,我跟李先生的家人聯係一下。”

“死了人了,怎麽能不報——“小麥還沒說完,邵靖就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把他拉到旁邊:“這種地方本來就有非法經營的項目,怎麽會公開報警。”

小麥有點急了:“那人就這麽死了?萬一以後再死人呢?”

邵靖摸出手機:“你操什麽心。這樣的地方,都有自己的渠道,警察最後還是會介入的,不過不是打110叫來的。”

“你這是——”

“給特事科發個短信。這事不對勁。殺人不難,難的是殺三個人還沒半點動靜,而且你看看那三個人臉上的表情,分明是看見了什麽特別恐怖的東西。”

“你說殺人的不是人?”

“我看不像。這屋子裏有種味,你聞見沒有?”

小麥一進包箱就覺得有種味兒了:“是不是——就像動物園獅虎山的那個味兒?”

“沒錯,就是野獸的臭味。這地方怎麽會有野獸?所以我覺得蹊蹺。既然一連出了三條人命,這事要上報特事科備個案了。”

“特事科是什麽地方?”

“特別事務科,算是——國安的一個部門吧,專門處理這種特殊事件。不知道濱海有沒有特事小組常駐,不過我記得濟南是有的。離得不遠,過來應該很快。”

小麥環視屋子。包箱裏燈光雖然暗,但結構並不複雜,一眼就能看過來。除了三個死人之外,屋子裏甚至連擺設都沒亂。中間一張超大尺寸的床,鋪著酒紅色的天鵝絨床單,但是床單中間有一大灘已經變成黑褐色的東西,估計是第一個死者李成留下的血跡。除此之外,看不出有什麽不對勁。

邵靖已經發完了短信,拉起小麥:“走。這地方不對勁,不能久留。”

李平一死,周領班已經亂得找不著頭,自然也顧不上葉丁,葉丁也就跟著小麥和邵靖走了出來。到了街上,他還有點魂不附身,拉著小麥一直問:“是什麽人殺了他們?我,我會不會也被他們盯上了?”

邵靖陰著臉不說話,直到發動了車子才說:“你們兩個,從今天開始都不準隨便亂跑。這事查清楚之前,小麥你不許離開我,去哪都得有我跟著。”

他這麽一說,葉丁更害怕了。邵靖不耐煩地看他一眼:“麻煩都是你招的,還囉嗦什麽?要不是小麥好心,我才不管你的事!老實點,否則我現在就把你踢出去!”

葉丁嚇得不敢說話。小麥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邵靖拍拍方向盤,有點發怒:“聽見了沒有?”

葉丁趕緊點頭。邵靖更不耐煩:“不是問你!”

小麥抬

41、命案

頭看了他一眼:“你不搬走嗎?不去找人了?”

邵靖被他問得愣了一下,勉強說:“出了這事,我——我先不搬,等把事查明白了再說。你又沒什麽自保能力,萬一真有什麽事,我怕你命都沒了。”

小麥沒再說話。車開到小區門口,物業的工作人員探出頭來,說有小麥一份EMS。小麥簽收了,發現寄件人地址是空白的,紙袋裏裝的好像是個小球。小麥拆開來抖了抖,一小團紅繩落到了他手上,那質地非絲非棉,看不出是用什麽紡的。球兒拿在手裏還有點份量,小麥估計裏頭纏的是塊三生石。

邵靖把車停住,看了一眼:“什麽東西?”

小麥把紅繩團兒拿在手裏看了一會,笑了笑——小嶽沒失約,可是這東西,他現在已經用不上了。果然不是自己的東西就是留不住,裏頭那塊三生石,肯定管的也不是他的三生。

“送給你吧。“小麥看看葉丁已經下了車,聽不見他們說話,就把紅繩團兒扔給邵靖,“這是月老的紅線。用你的心頭血染過,可以拿來係住你心愛人的姻緣。等你找到了沉墨白,可以試試。”

42、奶奶去世

小麥從來沒覺得日子是這麽難熬。

表麵上看來,他全部的生活改變不過是家裏多了個葉丁借住。白天照樣去店裏上班,晚上照舊回家做飯。所不同的是邵靖現在片刻不離地呆在店裏,倒成了本店的活廣告,頗有幾個犯花癡的小姑娘為了多看他幾眼跑來買點東西。歸籽兒為她的陰陽頭苦惱了幾天,後來遞上去的訴訟被天師協會受理,她又高興起來,做了個特大的廚師帽,把頭發塞進去,也就樂滋滋地做點心去了。除了新店鋪那邊已經停止一切裝修,中西小點運作良好,老板長工其樂融融。

然而在這粉飾太平的日子裏,小麥日漸焦躁。邵靖天天在他眼前晃蕩,小麥還記得他們做過的事說過的話,他熟悉邵靖的言語行為上的各種習慣,甚至邵靖的身體他都了解,可是這一切最終都不屬於他。有時候他簡直想把邵靖趕出去,要滾就快滾,滾得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分手之後還是朋友什麽的,最討厭了!

可是有時候深夜中驚醒過來,又覺得身旁冰涼,缺少溫度。他是個感情豐富的人,可是每一次都隻有付出沒有收獲,就算是太平洋也會有水源枯竭的時候,何況他還不是太平洋,頂多隻算是一個浴缸罷了。

邵靖怎麽想的呢?小麥覺得看不透他。邵靖從前就不多話,現在更沉默。周琦不來了,他有時候一整天都說不上一句話。小麥在店裏忙進忙出的時候,有時會覺得邵靖在看他,然而目光跟過去,邵靖又立刻把眼轉開了。每當這時候,小麥都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腳——看什麽看!要是覺得弄錯了人很抱歉,那我用不著你道歉!要是在反思自己為什麽居然會看錯了人,那就自己去看看眼科!

就在這種沒法明說的煩躁之中,天氣漸漸轉暖了。店裏生意仍舊不錯,小麥還特地跑到南山市場去買了一大盆文竹和幾小盆吊蘭回來,把店裏點綴了一下。金碧輝煌一直再沒死人,小麥覺得事情大概是過去了,因為邵靖最近也不是24小時貼身保護,那想必是沒事了。

星期六中午,邵靖去找周琦,小麥忙過了十一點半那一陣,正想坐下來喘口氣,手機響了,打來電話的是石春元的老婆:“春弟——姑奶走了……”

小麥愣了。奶奶的生日是五月份,他本來還想到時候去村裏專門給奶奶過生日呢,結果……

“春弟?你怎麽了?你能回來嗎?姑奶得趕緊下葬呢。”

“我馬上就回去!“小麥掛了電話,忍著眼淚把店裏的事交待給了歸籽兒,出門打了輛車就往家趕。奶奶的喪事按照村子裏的規矩是要大辦的,但是奶奶沒兒子,親戚不會願意出這個錢,而喪事如果辦得不體麵,會被人認為來世沒福。小麥現在手裏有幾萬塊錢,,本來打算拿來還邵靖的,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車到樓下,小麥付了車錢,飛奔上樓,卻看見一個年輕人正在敲自己家門,不由一愣:“您找哪位?”

年輕人一轉頭,小麥一下就知道這人的身份了——準是邵靖的親戚,長相跟邵靖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抬著下巴看人的神氣,真是活脫活像:“你——是麥喬先生吧?我叫張靖全。”

小麥點了點頭:“邵靖——我是說張靖存,他不在家。”

“我知道。“張靖全跟著小麥進了門,“正好我想來跟麥先生談談,他不在也好。”

小麥現在真沒時間和心思跟他談什麽:“張先生,我有事要馬上出去,如果您沒什麽要緊的話,能不能以後再——”

張靖全打斷他:“對不起,我的時間也很寶貴,難得來濱海一次,恐怕以後沒有機會再來跟麥先生談話了。”

小麥很不高興,但看在張靖全是邵靖弟弟的份上,還是忍耐著坐了下來:“張先生有什麽事?”

張靖全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小麥覺得那目光像小刀子似的刺得人難受,等他上一眼下一眼看夠了,才開口:“聽說你是我大哥的男朋友?”

小麥心裏難受了一下,搖搖頭:“不是。”

張靖全嘴角浮出一個不屑的笑意:“怎麽?麥先生不敢承認嗎?”

小麥沒好氣地說:“有什麽不敢承認的?隻不過你確實搞錯了,我現在已經不是邵靖的男朋友了。“說這話的時候他心裏真的是很難受。一直以來邵靖都沒有明確說出分手的話,也沒搬出去,所以兩個人總好像還有點聯係,但是現在在邵靖的家人麵前說出這句話,就好像切斷了兩人之間最後一點聯係,真的是再沒關係了。

張靖全顯然並不認為小麥說的是真心話,嗤笑了一聲:“真的?可是我怎麽聽說我大哥還有一處房產都記在麥先生名下?難道是分手費嗎?”

小麥壓了半天的火騰一下就起來了。張靖全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比當初邵靖剛來的時候還要明顯,並且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和輕蔑,一下子激出了小麥所有的火氣。小麥直接站了起來:“張先生,關於房子的事情,確實有一處房產現在在我名下,不過我們已經準備去更改產權人,張先生要是來問房子的,不如去問你大哥。”

張靖全架著腿坐在那兒,冷冷地看著他:“張靖存的房子,他願意給誰都不關我事。”

小麥火了:“那你在這廢話了半天到底想說什麽?我沒有那麽多時間陪你耗!你有話直說,沒話就請便,我要出門了。”

張靖全這輩子還真沒被人說過廢話。張家的教育是惜字如金,幾個兄弟都是寡言的人,頭一次被人直斥是說廢話,自覺麵子上也有點下不來,冷笑著說:“我當然不是來跟你說廢話的。你直說吧,要多少錢才肯分手?要是房子不夠,我們張家可以再給你添點。”

小麥愣了一下,接著火就直躥頭頂了,他正要指著門叫張靖全出去,邵靖開門進來了,一看這架式微微一皺眉:“靖全?你怎麽跑來了?還有你,怎麽突然跑回家來了?不是讓你別亂跑嗎?”

小麥一肚子火對著他就噴射了:“你弟弟來給我分手費呢!邵靖,東部那家店的房產證我早就給你了,你什麽時候去改名字?趕緊的,改完了名字你趕緊搬出去,別叫你家裏頭以為我死纏爛打的不放!”

邵靖眉毛立刻擰成了一團:“靖全,你說什麽了?”

張靖全站起來冷笑了一聲:“我說什麽?張靖存,要不是爺爺有話,你以為我願意管你的事嗎?爺爺已經來濱海了,聽說你在這兒開始學著玩男人了,讓我來長長見識。”

邵靖二話沒說,一指房門:“滾!”

張靖全雙手抱胸:“這話用我帶給爺爺嗎?”

邵靖一腳踢在他身後的沙發上:“滾!”

張靖全冷笑一聲,沒再說什麽,開門走了。邵靖喘了口粗氣,回頭跟小麥說:“別理他,就當他放屁!”

小麥轉身回屋收拾幾件換洗衣服,提著包就走。邵靖橫身攔住他:“你上哪去?就算靖全說了幾句不中聽的,你也不用把火全撒在我身上吧?”

小麥用力推了他一把:“走開!我要回村裏去給奶奶奔喪!”

邵靖一怔,隨即一把攥住他手腕:“奶奶——去了?”

小麥強忍著眼淚點點頭。雖然上次他們回村之後他就有心理準備了,可是沒想到奶奶連生日也沒能過就……

邵靖把他抱在懷裏,輕輕拍了拍:“我跟你一塊去。”

小麥淚流滿麵地點了點頭,邵靖連東西也沒收拾,拎起他手裏的小包:“走吧,我開車去,比坐長途車快。”

小麥走出門的時候忽然想起來:“葉丁——”

邵靖想了想:“我給周琦打個電話,讓他照看兩天。你別管了,我們就去送奶奶。”

像奶奶這種年紀的老人去世,在村裏稱作白喜。年紀小的後輩們,在臂上纏的白紗上還要綴一點紅,以示壽終為喜。奶奶沒有兒子,小麥就來主持喪事,其實主要也就是招待前來吊唁的人,開流水席,最後出殯的時候摔盆抬棺。奶奶的棺材幾年前就自己準備好了,小麥到的時候親戚們已經給奶奶換上了壽衣,老人安靜地躺著,眉頭卻不舒展,好像還有什麽未了的心事。小麥哭著親手把奶奶放進棺材,然後看著釘上了板,外麵就開始擺席了。小麥沒心思吃東西,可是也要陪長輩,忙裏忙外,腳不沾地。按規矩流水席要吃到明天早晨,然後送棺材進墓地,回來再擺一輪席,喪事才算結束。

院子四周都拉上了燈,照著一片通明,臨時支起來的棚子底下全是人。小麥聽著這熱熱鬧鬧的聲音,恍惚覺得奶奶並沒有躺在棺材裏,過一會就會出來招呼大家。他揉揉眼睛,把將要出來的眼淚揉回去,正想出去再招呼一下,忽然看見石蘭蘭貼著窗根兒站著,朝他招手。小麥走過去摸摸她的頭:“蘭蘭,怎麽沒去吃飯?”

石蘭蘭踮起腳尖湊到他耳朵旁邊:“叔,我有件事告訴你。”

小麥被她拉到院子後麵:“什麽事這麽神神秘秘的?”

石蘭蘭猶豫了一下:“叔,太姑奶死的那天,她家裏好像有個人。”

小麥怔了一下:“有個人?什麽樣的人?”

石蘭蘭搖頭:“我沒看見呀。太姑奶死的那天晚上,七點多了,我媽蒸了雞蛋羹,跟我說給太姑奶送一碗去,我端著碗過去的時候聽見太姑奶的聲音,好像在跟誰生氣,但是我聽不清楚說了些什麽。當時大門關著,我敲了敲門,等著太姑奶出來開門。結果半天都沒人開門,然後我就聽見太姑奶突然叫了一聲,接著好像有個男人的聲音,我以為是有賊,就大聲叫人,結果我媽和叔叔——就是我新爸——跑來把門踹開,就看見太姑奶躺在地下不動了。但是屋裏也沒別人。開始我以為我聽錯了,因為太姑奶屋裏的東西都沒人動,肯定不是賊。可是我越想越覺得我沒聽錯,肯定是有個男人的聲音,而且就算這個我聽錯了,前頭太姑奶在跟人說話我肯定沒聽錯,而且太姑奶好像很生氣,好像在罵人!”

小麥緊皺著眉:“那你想想,太姑奶當時都說了些什麽?”

石蘭蘭直搖頭:“我真沒聽清楚,太姑奶當時說得可快了,我聽她聲調都變了,從來沒聽她那樣說過話——對了,我好像聽見她說什麽壞良心,又說沒出息,好像是這幾句,我勉強就聽明白這兩句。”

小麥百思不得其解。奶奶到底是在罵誰?這麽看來,難道奶奶是因為生氣太激動了才——到底是哪個混蛋把奶奶氣死的!

石蘭蘭小聲說:“其實我懷疑,是村裏的人。因為太姑奶罵他沒出息,肯定是認識的人。說不定是哪個本家跑到太姑奶家裏偷東西,才被太姑奶罵的,後來聽見我喊人,他就沒敢再偷。”

小麥覺得這話說得有道理,火騰地就起來了:“誰會幹這種事?還偷到奶奶家來了!”

石蘭蘭搖頭:“可惜我沒聽出來是誰的聲音。”

小麥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這事我一定要查出來,你先回去吧。”

石蘭蘭走了。小麥也沒心思再去招待客人,招手把邵靖叫進屋裏,把石蘭蘭剛才說的話都告訴了他。邵靖眉頭一皺:“小偷?也有可能。你檢查過奶奶的東西了沒有?”

一句話提醒了小麥,兩人就開始翻箱倒櫃。奶奶一向儉樸,東西不多,很快就翻檢完了。小麥給她買的幾件稍微貴點的衣服都還是新的,仔細折好了放在櫃子裏,衣服下麵壓了一張存折,上邊有將近一萬塊錢,是奶奶攢下來的,背麵用鉛筆寫著:密碼是春弟的生日。

小麥捧著存折,眼淚又掉了下來。邵靖摸了摸他的頭發,把他摟在懷裏抱著。小麥擦著眼淚說:“也沒少什麽東西啊。”

邵靖沉吟了一會,忽然說:“少了一件東西。那把玄鐵烏金刀。”

他這麽一說,小麥也發現了。原來那把小刀放在奶奶床邊的一個小木頭箱子裏,但他們剛才看過了,箱裏有些雜物,但是沒有那把刀。

“會不會奶奶把刀放到別的地方去了?”

“再找找。”

屋子不大,實在沒什麽好翻的,兩人很快就又找了一遍,確實沒有那把刀的影子。小麥猜測:“被人偷了?”

邵靖搖了搖頭:“對於不懂行的人來說,那東西就是破刀,還不如水果刀鋒利好用,誰會偷那個?“他沉吟了一會,終於說,“其實我有個想法——”

“你說啊!“小麥被他吞吞吐吐的倒急著了。

“我想,你爸爸可能沒死。”

小麥徹底被他驚著了:“我爸沒死?你,你怎麽會這麽想的?”

邵靖肯定地說:“我覺得他沒死,而且,恐怕石蘭蘭聽見的那個男人,就是你爸。”

“瞎說吧你!“小麥根本不相信,“我爸沒死,這麽多年他上哪兒去了?為什麽連點音訊都沒有?好,就算他以前沒音訊,現在他回來了,奶奶又去世了,他還不出現?怎麽可能!”

邵靖哼了一聲:“怎麽不可能?你,還有奶奶,就是把人想得太好了。我聽奶奶說,好像你爸是在你外公家破產之後失蹤的吧?”

“你說我爸是在躲債?“小麥有點怒了,“好,就算他不想負擔那些債,那奶奶呢?奶奶是他親媽,我是他親兒子,他都不管了?”

邵靖嗤(下載本書請進入或者搜索“書名+哈十八”)您可以在百度裏搜索“我們的靈異生活 哈十八”查找本書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