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

紫薇宮是陛下還未遷都時便已修建好的宮殿。

前朝皇帝強征十七萬人, 花費六十天建造而成,高.宗時確立為陪都,賜名紫薇宮, 後陛下決定遷都,便大肆整修,這才有了如今的規模,素有‘窮其壯麗, 自古都邑莫與之比。’的美稱。

唐不言坐在馬車上閉眼小憩, 昨日一夜未睡,一張臉近乎冰白,沿街熱鬧的喧囂都消弭在安靜的馬車內。

晨鼓剛響, 千牛衛中郎將便帶著陛下的旨意宣召唐不言,是以駕車的人是千牛衛的士兵, 瑾微便入內伺候。

“郎君早上不曾用膳,可要用些糕點。”瑾微見他臉色格外不好, 擔憂說道。

唐不言沉默地搖頭。

瑾微坐在馬車上沉默,隨後艱難開口:“陛下召見郎君, 是因為昨夜……”

唐不言眼皮微掀, 靜靜看了他一眼。

瑾微立馬閉上嘴,臉色越發難看。

馬車上了天街瞬間安靜下來, 千牛衛巡邏的腳步聲整齊劃一傳了過來, 深宮威嚴氣氛隨之而來。

唐不言揉了揉額頭, 伸手去夠茶盞,瑾微連忙遞了過去。

茶水還帶著微微的溫熱,他捧在手心, 抿了一口, 潤了潤嗓子。

“馬車已經進應天門了。”瑾微掀開簾子, 看了一眼,才說道,“郎君整理整理衣物吧。”

唐不言放下茶盞點頭。

一入應天門,眼前視線豁然開朗,紅牆層台,飛閣翔丹。

馬車朝著西邊作曲,自廣運門進去,最後停在明福門前。

“少卿。”中郎將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陛下在同明殿。”

唐不言咳嗽一聲,低聲應下,隨後慢條斯理下了馬車。

中郎將眼皮子微微掀起,掃了一眼麵前的唐三郎。

陛下召見得急,連著衣冠都免了,是以這位少卿穿得是常服。

暗紅色的織金錦上用夾纈染上的折枝花紋,花團錦簇,襯得這位雪月雙絕的唐三郎富貴端方,這顏色過於輕佻出眾,可偏那雙如煙似霧的的眉眼卻多了些麵如美玉的清冷疏離。

“少卿這邊請。”中郎將恭敬請人入內。

唐不言抬眸,輕咳一聲,便隨著小黃門的腳步入了內。

最靠近明福門的是中書省,也就是讀書人人人向往的鳳台。

唐不言來的不是時候,正好碰上幾位閣老議事散會,為首那人長得和唐不言略有幾分相似,隻麵容上更沉穩一些。

一行人浩浩****,原本還各自說這話,不料看到自宮門口緩步前來的唐不言,各自緩下腳步,最後看向為首那人。

那人正是如今的鳳台內史,唐稷,唐不言的阿耶。

唐稷大概沒想到會在此刻見到自家三郎,眸光一轉,便在那小黃門和中郎將身上掃過,腳步一頓,可到底還是目不斜視入了鳳台,期間不曾說過一句話,給過一個眼神。

唐不言沉默地退到一側,垂首行禮,態度恭敬。

高牆走廊的風略微有些大,平鋪直敘吹了過來,讓淡淡的書墨香和草藥香混在一起,在各自的鼻尖飄過。

直到這群人走遠了,唐不言這才站直身子,一張臉被風吹出一絲透明的白意,越發顯得那雙漆黑的眸子明亮,而似火焰跳動。

他看著鳳台入口處鎏金大字,陛下親提的牌匾,代表大周至高無上的權利。

不論何人,踏入這間院子,身上所有的標簽都會被剝離,隻剩下這座官署下賜予的職位。

他眸光微動,最後緩緩收回視線,握拳連聲咳嗽幾聲,顴骨上泛出不正常的紅暈。

中郎將看的眼皮子一跳,腳比腦子快一步地走到風口。

唐不言側首看他,最後頷首:“多謝。”

中郎將也沒想到自己還有這等不合時宜地憐香惜玉之情,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說道:“不好讓陛下久等,還請少卿加快腳步。”

同明殿外鐵甲環繞,大閣領金鳳正按劍守在殿門口。

“稟統領,少卿來了。”中郎將快步來到台階下,抱拳說道。

金鳳這才垂眸看了過來。

她形容嚴肅,身形極高,那身玄鐵盔甲穿在她身上越發增添一絲冷硬之色,那雙眼睛帶著逼人的銳利,就像腰間的長劍,殺氣騰騰。

“陛下已等候多時。”她開口,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唐不言對她叉手行禮。

金鳳側開身子,避開這禮。

“陛下,唐少卿來了。”

她聲音洪亮清晰,很快大門就被打開,出來一個熟悉的麵孔。

——春兒。

春兒換了一身淺綠色的袍子,恭恭敬敬站在門口:“少卿準備裏麵請。”

唐不言這才斂眉,踏上台階。

九階漢白玉台階光可鑒人,暗紅色的衣擺輕輕掃過邊界,宛若落梅掃雪,清雅淡然,就連金鳳都忍不住盯著那衣擺看了一眼。

殿內穹頂高挑,視線寬闊,挽起的道道帷幔顏色依次加重,為冰冷的大殿添了幾絲顏色。

陛下一席銀泥彩繪羅裙如花般散開,銀泥勾線填彩的各色蝶鳥花紋錯落而出,邊緣是金銀絲繪製的鳳飛鳥紋。

發髻被整齊梳起,一頂銀絲鏤空的簡單鳳冠罩其上,那截涵煙眉微端如煙霧般散開,陛下雖然年邁,卻依舊□□敷麵,妝容俱全。

此時,她正斜靠在一側隱囊上,一手扶額,一手垂落一側,雙眼微闔,兩個綠衣女官正為其揉著雙腿,而容成嫣兒跪坐在一側,案幾一側堆滿了折子,想來是剛才鳳台遞過來的折子。

容成嫣兒此刻見了人,便微微搖了搖頭。

唐不言目不斜視,跪在外間正堂屏風後,果然一聲不吭。

殿內格外安靜,隻有正中的蹲金獸鏤空香爐發出嫋嫋香氣,霧色朦朧。

水滴更滴盡最後一滴水,沙漏倒懸,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響。

軟塌上的陛下這才動了動身子。

“陛下醒了?”容成嫣兒立馬迎了上去。

角落裏宛若雕塑的宮女這才動了動身子,倒了一盞溫茶遞了上去。

“幾時了?”陛下喝了一口水,隨意問道。

“馬上就日中了。”容成嫣兒笑說道,“陛下好眠,這次睡了快一個時辰。”

“許是事情太多,便想著置之不理,心中反而舒坦了。”陛下起身,這才好似看到屏風後跪著的人。

“是誰來了?”

“陛下食時曾下詔請唐少卿入宮見駕。”容辰嫣兒故作不經意說道,“已伴駕一個多時辰了。”

陛下睨了容成嫣兒一樣:“你便是這般好說話,所以所有人都求你這邊來了。”

容成嫣兒笑了笑,眉眼間的隨意冷淡便都散了去。

“是陛下恩寵,他人才求到內臣身上。”她拿出靠枕墊在陛下背後,笑說著。

“原是朕的這點恩寵,才鬧得洛陽這幾日事態頻發。”陛下淡淡說道。

一架屏風隻能擋得住身形,卻攔不住說話的聲音。

陛下和容成女官的話清晰地傳到唐不言耳中。

隨後,便聽到容成嫣兒笑,奉承道:“他人不懂聖恩,不知好歹,和陛下有何關係,陛下年歲千秋,萬萬不能被此擾了歲月。”

“你啊。”陛下一直緊繃的臉這才鬆了下來,“請唐不言進來吧。”

“是。”容成嫣兒親自去外殿接人。

“少卿。”一截照日石榴紅裙裙擺,並著鬱金香色帔子落在唐不言麵前,“陛下召您。”

唐不言長睫微動,低垂的脖頸抬起,露出一張冰白的臉。

容成嫣兒微微歎氣,伸出一截小臂探到他麵前。

唐不言盯著那截麒麟製錦袖,搖了搖頭,自己站了起來。

容成嫣兒也不多說,淡定收回手臂,帶人入了內殿。

“微臣唐不言,叩見陛下,陛下天恩萬歲。”他下跪行禮,動作不卑不亢,聲音不急不緩。

隻是那張臉實在白得厲害。

“起來吧,賜座。”

陛下的聲音不辨喜怒,令人捉摸不透。

“兩年前離洛陽時,朕瞧愛卿的身子瞧著還不曾如此羸弱,唐夫人得你不易,愛卿可要保重身子。”

“多謝陛下厚愛。”唐不言眉眼低垂,恭敬說道。

若是尋常人,此刻隻怕會驚慌請罪,便是再厲害一些,此時也會把事情說清楚,可唐不言不一樣。

六年前,陛下就已經見識過這位唐家三郎的執拗。

他病弱,安靜,可他又剛正,勇敢。

那年十五歲的探花郎站在皇權階梯下,冷靜地聽著自己從狀元成了探花,臉色沉穩鎮定,在一種暗潮湧動間,四平八穩,不動聲色,她便明白了唐稷說這個小兒子肖像其祖父,所言不虛。

唐家祖父唐元興曾是東宮輔臣和高.宗君臣白首,相知相知三十餘年,至今都是朝野佳話。

可世人都隻看到其溫和禦下一麵,不知其雷霆一擊的狠辣。

陛下打量著麵前麵色慘白的小郎君,莫名恍惚了一下。

許多年前,她麵前似乎也跪著這樣一人,沉默溫順卻又堅定不移。

殿內很快便陷入安靜之中。

容成嫣兒眼波微動,溫和開口說道:“昨夜少卿調動金吾衛,鬧得安業坊人心惶惶,少卿可有什麽解釋的。”

唐不言抬眸。

那雙眼睛冷沁沁的,陛下倏地驚醒。

——不是那人。

她身形微微僵硬,隨後借著後靠的動作緩了緩心中那一瞬間的悸動。

“初十那日,在安然橋大風車附近發現兩具屍體屍快,陛下交付北闕後,微臣不敢懈怠,查清此人屍體乃是東宮宮尹府令史魯寂的侄子魯平,正打算結案時,在十五日舉行的安樂郡主宴上,意外發現魯寂竟死去多日。”

他聲音不慌不忙,有條不紊。

“不曾想,在魯寂身上發現端倪,意外涉及洛陽如今高漲的草藥事件中,昨夜微臣接到線報,說魯寂家中有情況,北闕司直沐鈺兒身先士卒,獨自一人進入魯府探查,隨後發現魯氏夫妻和日本浪人勾結,在汴水一帶為非作歹,造成洛陽草藥價格虛高,百姓無藥可吃。”

殿內安靜得隻有唐不言的聲音,滴答的水更漏均速而輕微,每一滴都砸在尾音上,顯出幾分難言的沉寂。

“魯夫人袁沉敏畏罪自盡,日本浪人被人掩護逃走,卑職今早已去文給刑部,繼續印發海捕文書,著重送往汴水一帶,勢必把賊人擒獲。”

唐不言說完最後一個字,便安靜垂眸,不再說話。

陛下手指撥弄著手中的紫檀佛珠,大而圓潤的佛珠被漫不經心地推動一顆,發出清脆的短促聲音,聲似金玉,木含慈悲。

“你說的魯寂可是佛法高深的東宮屬官?”陛下淡淡問道。

唐不言點頭:“正是。”

“何時死得?”

“初四晚上。”

“死在哪裏?”

“右春坊一間廢棄院子。”

“少卿怎麽去右春坊了?”陛下撥弄佛珠的手一頓,眼皮子掀動,不解問道。

唐不言立刻起身下跪。

“微臣莽撞,北闕司直沐鈺兒在思索兩件案件時,覺得魯平死亡和魯寂失蹤齊齊發生,頗為蹊蹺,兩人又是叔侄,許是有什麽聯係,微臣便想著魯寂最後死亡那日也不過隻去了兩個地方,便送沐司直去了魯府和東宮探查一番。”

唐不言帶沐鈺兒喬裝去了魯府和東宮,尚能瞞過其他人,可卻一定瞞不過陛下。

畢竟容成女官手下的內衛遍布天下。

陛下垂眸,看著麵前不卑不亢,鎮定自若的唐不言。

“怪不得,朕怎麽聽說唐家來了一個小表妹,深得你唐三郎喜歡,寸步不離得嗬護著,鬧得安樂郡主在東宮鬧了幾日。”她臉上露出淺笑,“原是如此,平白辜負郡主一番女兒心思。”

唐不言沉默。

“所以此事……”陛下話鋒一轉,把手中的佛珠隨手放在腿邊,狀似漫不經心問道,“和東宮有關。”

容成嫣兒交叉握在腹前的手微微一緊。

屋內明明早已安靜得連一根針掉落都聽得見,可偏偏在陛下這句話說出後,似乎連著空氣都凝結起來。

唐不言垂頸,就像一隻降落的仙鶴,垂落的衣擺逶迤而下,冷冷清清的。

“袁沉敏當日隻說自己和魯寂二人為貪圖錢財,借著東宮名義行此生意,但太子畢竟是東宮主人,要是完全不知情,也需要證據作證。”

他淡淡說道。

陛下抬眸,撐著茶幾的手臂微微緊繃,幽深的目光落在唐不言頭頂,手臂隨意垂落在一側,這是一個放鬆而隨意的姿態,即便陛下的眼睛並不是如此。

“你覺得,太子有嫌疑?”她緊盯著唐不言垂落的長睫,一字一字追問道。

陛下即使年邁,可眸光依舊宛若寶刀出鞘,刀尖帶血一般銳利逼迫。

唐不言眉眼低垂,連眼皮子都不曾波動一下,就像一座冰冷無情的玉雕:“沒有證據,自然不能排除嫌疑。”

容成嫣兒的呼吸慢慢提起來了。

殿內那股凝結的氣氛揮之不去,宮娥女官麵無表情地隱藏在角落裏。

“是,你說得對。”陛下身形微動,重新拿起一側的紫檀木,眉眼低垂,又恢複了平日裏波瀾不驚的模樣,“那你覺得要如何?”

她並未等唐不言接話,反而自己繼續說了下去。

“東宮受萬民敬奉,不該與民逐利,可如今太子卻做下這樣的事情,草藥雖不似糧草,但卻讓汴水一帶無藥可用,實在可恨,此事一旦傳出,民間必將沸騰。”

高高在上的帝王就像神龕上俯視萬民的神佛,無情無欲,無悲無喜,就連聲音都在嫋嫋香煙中被蒙上朦朧的聲響。

“太子自入住東宮,無一事可成,喜奢愛美,如今更是鬧出這等醜聞,朕心甚寒。”

話音剛落,容成嫣兒臉色微變,直接跪了下去。

她一跪,所有人都無聲而整齊地跪下,整個大殿似乎隻留下陛下一人,身形微挺,麵色如常。

而陛下的視線,自始至終都落在唐不言身上。

“殿下至今不曾入朝,自也無事可成。”唐不言的聲音就像一顆石頭瞬間丟入平靜的水麵,入水之後毫無聲音,卻又**起一層層無聲的漣漪。

容成嫣兒心中咯噔一聲,忍不住低喊了一聲:“唐少卿。”

陛下的眸光微微斂下。

唐不言並未磕頭認錯,隻是繼續說道:“且草藥案並未完全查清,不能如此倉促下定論。”

紫檀佛珠磕在茶幾上,發出清脆而突然的聲音,聽的人心中咯噔一聲。

“那唐少卿是覺得殿下如此行事,都是朕的錯了?”上首之人的聲音帶著一絲威逼嚴寒。

“不敢,隻是殿下若是不察魯寂倒賣草藥之事,是為不明,但若是知道,便是不義,此事還請陛下給微臣一個時間,此事定當水落石出。”唐不言叩首,淡淡說道。

容成嫣兒眉心微皺,膝行一步:“內臣覺得少卿說得有些道理,此案還涉及日本浪人,過些日子阿每王的使者就要入朝拜賀,切不可留下隱患,不如請唐少卿把此事查的清清楚楚,陛下……”

“再下決斷。”

她跪伏在地上,聲音平靜。

陛下隻是沉默地看著二人,隨後整個人向後倒去。

“少卿打算要幾日時間?”她淡淡問道。

容成嫣兒一口緊提著的氣,瞬間落了下來。

——陛下鬆了口,事情便還有的回轉。

“五日。”唐不言淡淡說道。

陛下闔眼,疲倦說道:“三日。”

“三日時間,少卿就要給朕,給天下一個交代。”

唐不言垂眸低頭,俯首稱是。

陛下說完,卻沒有讓兩人站起來。

直到那水滴更漏再一次打轉,發出聲音,陛下才像從夢中回神一般。

“今日若是你爹回話,他定不會如此說話。”陛下身形微動,綢緞摩擦發出細碎的聲音,卻是陛下走了下來。

一側的女官正打算起身扶人,卻見陛下懶懶擺了擺手。

“你唐家什麽心思,朕心裏清楚,但滿地高門貴族也就你們……”她站在唐不言麵前,“還能為百姓考慮考慮。”

唐不言聲音已然沙啞。

“民生疾苦,不敢不慮。”

陛下垂眸看著折腰而拜的人,輕輕歎了一口氣,彎腰,親自把人扶了起來。

“起來吧。”

唐不言看著麵前深綠色團花寬袖衣裳,猶豫片刻,這才搭上陛下的手臂,站了起來。

“多謝陛下。”

他唇色蒼白,唯有一雙眼睛還是漆黑黑的亮,就像一簇微弱但不屈的火苗。

“東宮可以無能,但不能無心。”陛下伸手撣了撣他袖間不存在的細灰,“你祖父明白這話,你爹也明白,朕希望你也明白。”

“天下黎明禁不起那根草藥。”

唐不言心中震動,抬眸去看陛下。

陛下卻是收回手,轉身離開,裙擺落滿地上,宛若散落的花瓣,象征著這個帝國的主宰已經老了。

“找抬轎子,送少卿出宮。”她聲音帶著疲倦,在日光下朦朦朧朧。

唐不言跟在容成嫣兒身後剛出了殿門,就看到一架車輦正快速走來。

“是千秋公主。”金鳳眯眼看了看說道。

容成嫣兒搖頭:“都說不必入宮了。”

唐不言抬眸,靜靜地看著那輛富貴華麗的車輦緩緩駛近。

容成嫣兒話還未說話,便看到車輦停在台階空地上,青綠色的轎簾被丫鬟掀開,一隻修長白皙的手被人扶了出來,隨後露出一張光潤玉顏,華容婀娜的麵孔。

千秋公主乃是陛下和高.宗幼女,陛下四十多才生下這位女兒,是諸多子嗣中唯一活下來的女兒,一出生就被冊封為千秋公主,自小養在父母膝下,千嬌百寵。

她上穿淺綠色的團花花紋弧形輕薄紗裳,露出雪白酥.胸,下著牡丹花紋大紅色折枝紅裙,金絲流雲麒麟裙腰束於胸上,外罩同色百鳥朝鳳金絲壓邊披衫,肩披透明花纈帔子,脖頸間一串大紅色東珠項鏈,越發襯得肌膚潔白如雪,細膩如玉。。

她見了人便緩緩走了上來,慵來髻上那根顯眼的鳳鳥步搖張翅欲飛,寶石串珠垂落在耳邊,一步一走,眉眼如畫。

“嫣兒姐姐。”她笑喊著,形容高貴,紅唇彎起,“可是我來遲了。”

容成嫣兒臉上露出淺笑來,連忙上前迎了過去:“不是說不用來了嗎?”

千秋公主親昵地挽著她的手臂,月棱眉皺起,無奈歎氣:“我也是不想的,可是我坐不住,又怕姐姐因為我的事挨了訓,這才急哄哄入宮的。”

容成嫣兒隻是看著她笑,一向疏離如雲煙的眉眼也在那笑中溫柔了下來。

公主出生那年,正是容成嫣兒被陛下看中,帶在身邊教導的日子,兩人在幽寂深宮中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情分非比尋常。

“可是成了?”千秋公主三十出頭的年紀,已孕育子嗣,可這般歪頭嬌嗔起來,額頭的紅色扇形花紋溫柔嬌俏,便又帶著風情萬種的嫵媚。

容成嫣兒扭頭去看唐不言:“多虧了唐少卿。”

一側的唐不言垂眸,叉手行禮。

千秋公主連忙擺手:“可別了,瞧你這小臉蒼白的,快找個轎子送三郎出去。”

她一笑,嘴角兩顆用珍珠點綴的麵靨便熠熠生輝。

“早就備好了,內臣正準備送少卿出去。”容成嫣兒說道。

千秋公主長長嗯了一聲,揉著容成嫣兒的手指,漫不經心說道:“那你早些回來,我先去找母親玩。”

容成嫣兒頷首。

金鳳親手為公主打開大門。

“你去尚食廚備些公主愛吃的香茗,味道濃些,再備下鹹口的點心,對了,還有鳳梨酥和鬆瓤鵝油卷也要備下,殿下吃了鹹口就愛吃個甜口解解味道,鳳梨膏稠一些,鬆仁也要多些。”

千秋公主一走,容成嫣兒便招手喚來一個小黃門,仔仔細細地吩咐著。

小黃門不敢怠慢,聽了話,立馬就小跑走了。

容成嫣兒走了幾步,這才想起後麵還跟著一個唐不言,頓步,不好意思說道:“殿下於食物格外挑剔,心情好壞愛吃的東西也不一樣,這才要仔細叮囑一番。”

唐不言頷首。

兩人心中各自有了事,轎子一到也不多話,點點頭便都離開了。

轎子剛剛離開同明殿,唐不言壓抑了許久的咳嗽終於控製不住地溢了出來,血紅染上臉頰,可唇角卻越發蒼白。

喉嚨間的痛癢讓他不得不伸手緊抓著車窗,才能穩住身形。

抬轎的小黃門聽著那不間斷的咳嗽聲,嚇得臉都白了,隻能加快腳步,把這位鍍金的小金佛送離皇宮。

—— ——

鳳台

一個灰衣小仆快步去了正中那間門房微闔的屋子。

“看到了。”他入了屋內,站在角落裏,低聲說道,“被轎子抬出去的。”

唐稷點頭。

“三郎咳得厲害。”小仆腦海中浮現出青布車簾下那截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的手指,心中驚駭,心中猶豫後,忍不住開口,“雖隻看了一會兒,可竟沒有停下過咳嗽聲。”

唐稷捏筆的手一頓,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更漏。

那道水正好落在午時正刻的指針上。

整整兩個時辰。

“正好給他張張教訓。”他沉聲說道,“東宮之事不能牽扯過多,他竟敢把金吾衛叫來。”

金吾衛雖不是陛下禁衛,但一旦調動,陛下焉能不知,還是因為涉及到東宮,這不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告訴陛下有人苛待東宮。

東宮是朝堂大事,也是陛下私事。

東宮被苛待,朝中早有風聲,難道陛下不知?

陛下一直聽之任之,希望的是太子自己出麵,而不是唐不言這個小混蛋越俎代庖。

“可三郎不出麵……”小仆小聲說道,“殿下還是不敢出麵,這次少了一個魯寂,下次沒準就是張寂,郎君能幫一次,還能幫第二次嗎?”

“此事也是你這小仆能懂的。”唐稷嗬斥道。

小仆不服,忍不住反駁道:“三郎這樣既是為了明目張膽告知陛下,也是為了點醒東宮,更是怕郎君再卷入陛下的家務事中,免得君臣失和。”

“走走。”唐稷板著臉,“就你們整日給那小混蛋找補,讓他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剛回洛陽沒多久就敢這樣,是不是又想去哪個窮鄉僻壤的地方吃罪去。”

小仆忍不住笑起來:“郎君才是最心疼的,三郎前腳還沒出宮道呢,就眼巴巴讓仆在走廊盯動靜,足足吹了兩個時辰的穿堂風。”

眼看唐稷就要惱羞成怒,小仆連忙找了個泡茶的借口跑了。

那邊宮門外,瑾微遠遠就看到轎子快步走來,那轎子走得極快,就像要把人顛出來一般,他看的眼皮子一跳。

甫轎子剛一落地,瑾微就贏了上去,焦急喊道:“郎君。”

轎子內好一會兒才伸出一隻手來。

瑾微一扶上去就臉色大變:“郎君好冰的手。”

“不礙事。”

唐不言麵容蒼白地出了轎子,聲音沙啞:“走。”

瑾微連忙把人攙扶住,紅著眼把人扶上馬車。

馬車上錦裘綿軟,唐不言上了自己馬車這才覺得稍微舒服一些,緊繃的身子微微鬆懈下來。

“我們回府找程大夫看一下,原先的病就沒好透,這般下去可如何是好?”瑾微紅著眼,遞上一盞熱茶,憂心忡忡地說著。

唐不言靠在車壁上,閉眼小憩,眉宇間滿是疲憊,卻不願多動彈。

瑾微不敢多勸,隻是眼巴巴地看著他。

“回府吧。”好不容易緩了過來,他低聲說道。

瑾微隻好出了馬車,駕車離開天街。

馬車很快進入玄武大街,熱鬧喧囂的鼎沸聲瞬間湧入馬車內。

唐不言一口氣緩緩吐出,直到今日是賭贏了。

東宮一開始就被人算計,隻是不知魯寂當時是否知曉,如今人死如燈滅,隻有把太子從草藥案中徹底脫離出來,此次危機才算完全解決。

“郎君還未吃早食,可要先用膳。”瑾微操心說道,“郎君昨夜隻吃了一碗粥,早食也不曾用過,現在都過午時了,餓久了對身子不好。”

瑾微碎碎念著,說話又快又密。

唐不言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大概是餓了。

“去富貴樓吧。”他說。

瑾微大喜:“好嘞。”

結果馬車剛停下,他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少卿。”

唐不言自沉思中睜開眼,結果一張開眼,就看到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從車簾底下撲閃著,腦袋頂著車簾探了進來。

“真的是你啊。”沐鈺兒頓時笑眯了眼,“我剛才就看到瑾微磨磨唧唧在和店裏小二交代著,又要靠窗,又要安靜,又要二樓的。”

她笑起來,那顆小小的虎牙便若隱若現。

唐不言看了一會兒,這才沙啞開口:“司直怎麽在這裏?”

沐鈺兒眨眼:“少卿不舒服嗎。”

她眸光一掃,看了眼還冒著熱氣的茶盞,指了指:“喝口水潤潤嗓子。”

唐不言猶豫一會兒,便拿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

“是不是陛下生氣了。”她擔憂說著,“她罰跪你了嗎?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唐不言搖頭:“此事確實是我辦的不好。”

“人又不是在你手裏跑的。”沐鈺兒不悅說道,“明明是千牛衛自己……”

唐不言睨了她一眼。

沐鈺兒話鋒一頓,但還是膽大包天說道:“自己沒用!”

唐不言歎氣,無奈提醒道:“慎言。”

“沐鈺兒!”瑾微一轉身就看到有人正趴在車窗裏,一整個腦袋都探進去,立刻喊道。

沐鈺兒聞言,慢吞吞抽出腦袋。

“我又沒聾。”她說,“喊這麽大聲做什麽。”

“郎君生病了。”瑾微快步上前,“不和你吵架,也不準說政事。”

沐鈺兒還未說話,便聽到馬車內傳來一聲警告的聲音。

“瑾微。”

瑾微癟了癟嘴。

“尋常我們的位置被人訂走了,這可如何是好?”他轉移話題說道。

“那就隨便換個位置。”唐不言說道。

沐鈺兒聞言慢吞吞說道:“不巧,那個位置……”

她看著瑾微,笑眯了眼,故意大聲說道:“是我訂走的!”

瑾微吃驚:“司直還有錢吃富貴樓?”

這話倒不是瑾微看不起人,而且隻需經過幾天北闕相處,他就發現為何沐鈺兒如此貧窮。

此人愛吃東西,愛買東西,盡吃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盡買一些毫無用處的東西,在北闕七.八日,基本上每日都能看到她帶著沒人吃,或者沒人要的東西回來。

一般月初發的錢,月中就消耗的一個銅板也沒有了,實屬罕見。

敗家,實在是有些本事的。

沐鈺兒抱臂,得意說著:“今天吃大戶呢。”

“司直在等人?”唐不言的聲音低聲傳來。

沐鈺兒點頭,隨口解釋著:“有人約了我見麵,拜托我找人,正好,我也想向她打聽一些事情。”

唐不言沉吟片刻,猜道:“是魯平那個心上人?”

沐鈺兒頓時笑裂了嘴:“少卿真聰敏,我等的那人少卿大概也聽過,是牡丹閣的花魁琉璃,她認識不少人,且牡丹閣消息多,想來也能打聽到一點消息。”

唐不言沉吟片刻:“我能聽一下嗎?”

沐鈺兒摸了摸下巴:“我回去講給你聽。”

那口氣便是拒絕了。

唐不言眉心一蹙,隨後自己也覺得有些唐突。

“是我冒昧了。”

“是琉璃不喜見外人。”沐鈺兒連忙掀開簾子,直接解釋著,“且是我今日約她,不進招呼帶上少卿,有些不太好。”

唐不言理解地點點頭。

兩人說話間,便看到一頂粉色軟轎自人群中走了過來。

“她來了。”沐鈺兒眼睛一亮,“我走啦。”

唐不言看著被快速放下的簾子,捏著手指,半晌沒說話。

“那我們還吃嗎?”瑾微小心問道。

“隨便找個位置吧。”唐不言咳嗽一聲,低聲說道。

那邊沐鈺兒扶著帶著輕紗錐兜的琉璃下了轎子。

“還以為你會再遲點來。”沐鈺兒笑說道。

“不好讓小鈺兒久等。”

琉璃說話鶯聲燕語,尾音婉轉,柔得好似要滴出水來。

領路的小二抬腳的腿差點軟了,下意識扭頭看去,卻不料沒見到嬌滴滴的美人,到看到一把烏黑的刀鞘,還有一雙笑眯眯的眼,軟了的腿立刻繃直。

琉璃輕笑一聲。

沐鈺兒皺了皺鼻子。

兩人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搬了個屏風,沐鈺兒盯著樓梯口的菜單子:“有啥好吃的。”

琉璃摘下麵紗,露出一張皎皎似蔽月,飄飄若流雪的傾城臉龐。

“聽說這裏最近新出了蟠桃飯,點一個來嚐嚐。”

沐鈺兒撐著下巴問道:“蟠桃飯是把桃放在米中煮熟嗎?”

“許是如此吧,之前聽人說取得是山桃,去核去皮,等粥飯沸騰上湧時再放入同煮,等全都煮爛後,桃子也軟了,飯裏的水也幹了,便可拌起來食用。”

沐鈺兒坐直身子。

“這飯一聽就清甜爽口。”

琉璃笑:“快擦擦你嘴邊的口水,小饞貓,對了,前幾日吃過這家的黃金雞也不錯,其實就是先把雞用刀背拍鬆肉後用麻油、鹽和水一起煮,之後再切碎,用他們特製的調料拌一拌,和外麵尋常的涼拌雞塊差不多,但肉質鮮嫩,口味也更好一些。”

琉璃顯然是常客,點起菜來格外熟練。

“還有這個梅花粥,可是這家的特色菜,要一桌點到三十兩才能點這道菜,說是去歲剛落雪便去摘的梅花,洗淨後用野蜂蜜浸泡,煮粥時若是要鹹口的,便把蜂蜜洗淨,然後再用放了蘑菇的老母雞湯吊,要在小爐上煨滿至少三個時辰,才能出鍋,每鍋才兩碗。”

沐鈺兒聽得眼睛亮晶晶的。

琉璃見了,臉上笑容更加深了。

“還是這般貪吃,我第一次見你時,你還小豆丁大小,跟著你師傅後麵,一個人躲在角落裏把一疊糕點吃完了,可把你師傅嚇壞了,唯恐你吃撐,壞了身子。”

沐鈺兒笑眯了眼:“我就是愛吃,師父就老錮著我,不準我多吃。”

“吃多了自然不好。”琉璃嗔怒。

她很快就點了滿滿一桌的菜,沐鈺兒笑眯了眼:“伴大戶的感覺真好。”

“你啊,整日花錢也不知為自己的嫁妝存上一點,今後若是嫁人,一點伴身錢都沒有,看你往那裏哭。”琉璃說話又軟又甜,便是教訓人的話從她嘴裏說出來也更外的綿軟。

沐鈺兒已經迫不及待夾了一塊竹筍放入嘴中,最後開心地閉上眼。

“真好吃,這道竹筍燉鮮魚。”沐鈺兒笑說著,“竹筍甘甜,魚肉細嫩,沒有走尋常的竹筍炒肉,看來這廚師是個雅致的人。”

“吃個飯還說了個這麽多名頭。”琉璃不吃飯,隻是跟著喝了一口酒,“我的話,你得往心裏去知不知道,不然我可就生氣了。”

沐鈺兒撲閃著大眼睛,歪頭,不解問道:“為何要嫁人,升官發財無男人,可是人生大事啊,我現在眼睛裏隻有四個字,你仔細看看。”

她一本正經地指著自己的眼睛:“這邊是升官,這邊是發財。”

琉璃撐著下顎仔細打量著,也跟著胡鬧說道:“讓儂瞅瞅。”

沐鈺兒揚眉,笑嘻嘻說道:“那你看仔細了。”

琉璃伸手,軟肉無骨的雪白小手軟綿綿地搭在她眼皮上。

她看著沐鈺兒閉上眼,眼珠子都在自己指尖來回轉著,可手裏的筷子卻準確夾上雞肉,然後塞進嘴裏,臉頰便鼓鼓的,瞧著可愛極了。

“小貓兒。”她點了點沐鈺兒的鼻尖,收回手,“你這人滿腦子都是升官發財,當真一點其他想法都沒有。”

沐鈺兒含糊不清地嗯嗯點頭。

一屏之隔的唐不言正垂眸靜靜喝著梅花粥。

“太甜了。”他放下勺子,淡淡說道。

瑾微大驚:“特意吩咐過口味,我這就去找他們理論去。”

唐不言擦了擦嘴角:“不必,你……那個竹筍燉鮮魚瞧這不錯。”

瑾微迷茫:“郎君不是不愛吃魚……好好好,這就去點。”

唐不言垂眸,用勺子無聊地攪著湯粥。

屏風另一邊則開始說起正事。

“我有一好友名叫琵琶,本是良家女,後來被爹賣了給兒子娶媳,淪落到牡丹閣來,長得好,脾氣好,聲音也甜。”琉璃說道,“她運氣好,沒多久就碰到一個良人,那良人瞧著江湖浪**,不甚靠譜,卻對琵琶一見鍾情,每日都花大價錢見人。”

沐鈺兒一邊聽一邊吃,夾菜的動作不慢,說話的嘴也不含糊。

“可是遇上負心漢,要我替你套麻袋打一頓。”

琉璃失笑,用筷子輕輕敲了敲她的手背,嗔怒道:“你這人,好生無趣。”

沐鈺兒無辜地看著她。

琉璃歎氣,繼續說道:“琵琶長得好,聲音甜,在樓內一直生意不錯,媽媽便一直不放人,可不曾想琵琶在去年一次接客中遇到一個有病的客人,不幸染了病,媽媽便嫌棄了,這才鬆口隻要一千兩就能把人贖走。”

沐鈺兒吃菜的動作放慢了下來,眉眼微微壓下。

“誰那男子頗有擔當,在琵琶與他明說後一口答應下來了,還說過幾日就湊好錢、”

沐鈺兒揚眉。

“那男子這麽有錢?”

琉璃搖頭:“我也不知,可我覺得不太像能一擲千金的有錢人,可能略有家底,但一千兩實在太多了。”

沐鈺兒冷笑:“富貴樓那老鴇真的是殺.人都要扒層皮。”

琉璃隻是笑著:“那人一去就是七日,琵琶知道那人地址,去找,卻撲了一個空,又發現他連著身份都是假的,又在他尋常說的地方找了一遍都沒找到人。”

沐鈺兒握緊筷子:“不會是跑了吧!”

琉璃蹙眉:“一開始我也是這般想的,時間久了,琵琶也逐漸失望了。”

“可誰知……”她話鋒一轉,“半個月後那個人回來了,整個人黑了許多,人也瘦了不少,卻是拿出一千兩銀子出來了。”

沐鈺兒吸氣:“一千兩!”

“是,一千兩,這人好生有本事,說自己跑了一趟生意這才來晚了。”

沐鈺兒鬆了一口氣:“這人瞧著還頗有擔當。”

琉璃點頭。

“當夜兩人就收拾東西走了,之後我與琵琶便一直都是書信往來。”琉璃繼續說道,隨後眉間微微蹙起,“但今年開春後,琵琶來信說要回洛陽定居了。”

“她之前不再洛陽?”沐鈺兒問。

“那男子說自己是揚州人,把琵琶贖回後便回揚州了,這些年的信也確實是從揚州托人帶來的,隻是後來說做生意又去了鄭州住了半年多,現在又說要來洛陽了。”

沐鈺兒嘴裏嚼著一口飯,聽著這路徑,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不會這麽巧吧。

她想著。

琉璃自然不會察覺到她心裏的情緒,隻是繼續說道。

“三月一號我收到最後一份信,說自己已經在鄭州登船了,不日就到。”琉璃歎氣,“可如今都已經十多日了,我去她跟我說的住址找了好幾次,還是沒找到她。”

沐鈺兒放下筷子,慢慢吞吞問道:“這個琵琶,是不是身形修長纖細,五尺半以上,生過孩子,三十幾左右了。”

琉璃吃驚:“你怎麽知道?琵琶確實有過一個孩子,但因為得病的問題,最後……流了,為此,她還差點哭壞了眼睛,幸好那男人真不錯,竟說沒孩子便沒孩子,路上這麽多孩子,撿一個就是,這才把人哄好。”

沐鈺兒眨眼:“那魯平是真的挺好了。”

琉璃更為吃驚:“你連那男人的名字都知道?”

“不止,琵琶是不是改名叫秋娘了,那男人腰間有個花紋。”沐鈺兒不死心地繼續核對著。

琉璃連連點頭:“是,確實如此,那花紋還是秋娘與我說閨房樂趣的時候提過一嘴。”

她話鋒一頓,委婉說道:“不會是這兩人現在在北闕關著吧,這兩人性格極好,絕不是作奸犯科之人,你一定要查清楚啊。”

沐鈺兒重新拿起筷子吃飯,抿了一口桃肉,含糊說道。

“人確實在北闕,但是應該在停屍間裏。”

作者有話說:

窮其壯麗,自古都邑莫與之比——引用紫薇宮百度

武則天超級愛打扮,所以女帝時期的妝容衣服都是所有皇帝中最多的,隨後是唐玄宗,據舊唐書記載,武則天被人奪權後住在那個殿中,然後李顯過來看母後,見一向打扮精致,最是愛美的母親形容憔悴,兩鬢斑白,就哭了很久(大概是本來別人都覺得要殺了武則天,李顯這人就很猶豫,但後來看到母親這樣就不忍心,然後就放下這個念頭了)

李顯這人就其實不太好,但就是一點好,心軟,不愛殺人,封建時期很多皇帝反而是心軟的皇帝能得到很多美名(比如宋仁宗),強橫專治的反而會有罵聲,大概就是主強臣弱,主若臣強,能做到想唐太.宗這樣的真的很少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