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

沐鈺兒去魯家時, 暮鼓已經敲響第一聲。

她人剛一出現,一個挑貨郎就圍了上來:“小娘子買頭花嗎,大紅色的最襯小娘子了。”

那人把人攔住, 順手把一朵大紅色的豔俗牡丹花塞進她手裏,嘴裏快速說道:“半個時辰前掛上的人,府中有一個高手,我們的人不敢靠近, 隻在前後兩個角門留了哨子。”

沐鈺兒順手遞了幾個銅錢過去。

“唐不言等會帶人來, 讓我們的人借機離開。”

“好嘞,客官貌美如花,且慢走。”挑夫拿著錢, 開開心心地說了句吉祥話,便挑著擔子離開了。

暮鼓響後, 整個安業坊在短暫的人群熱鬧後,街上人煙逐漸稀少。

魯家的鉤子已經扔下五六天, 可一直沒有任何動靜,沐鈺兒都準備放棄了, 誰知道這會兒, 魚咬勾了。

烏衣巷是主街,各家各戶已是炊煙嫋嫋, 小孩趁著最後的夕陽日光盡興地玩著最後一波遊戲。

“魚還有, 小娘子三文錢一斤要不要哩。”賣魚的貨郎攔著沐鈺兒, 敦厚的臉上滿上憨笑。

“還新鮮嗎?”沐鈺兒隨手打開草木蓋子問道。

“新鮮的很,酉時才剛從碼頭撈來的一波,嘴上還有鉤子呢, 動也不曾動過, 小娘子仔細看看。”

“這魚可還有魚籽?”沐鈺兒伸手撥撩了一下水, 笑問道。

“清明過了,早放籽了,我這些都是草魚。”

“那算了,今日家中阿耶已經做好吃食了,我且要速速歸家呢。”沐鈺兒替她蓋好蓋子,笑說道。

“好嘞。”賣貨郎抬眸,和沐鈺兒的眼光對視一眼,很快便又移開,挑著擔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沐鈺兒捏著手指,分析著賣魚郎的暗號。

——魯家酉時掛上的黃符,家中仆人在他們來過一次後驅散幹淨了,目前沒有任何動靜。

奇怪。

沐鈺兒蹙眉想著。

魯家門口的燈籠也沒仆人掛上,門口陰暗,嶄新的黃符在半亮中隱隱發出微光,院中的那顆重瓣白櫻爛漫盛開,如雪擁團,一蓬蓬一簇簇,格外好看。

此刻,高高的樹枝上,卻掛著一張格格不入的黃符。

天色已經逐漸暗下,最後一縷微光徹底消失在天際,一道靈巧的黑影踩著牆垣輕輕一點,隨後悄無聲息地落入魯家大院。

路家是二進院子,占地麵積不小,可偏偏此刻好似隨著黑暗降臨,裏麵的人也隨之不見了,偌大的第一進院子空無一人。

夜風穿過空****的遊廊,不曾點亮的燈籠在風中發出咯吱聲響,空中漸漸有了嘶啞悲鳴的咽嗚聲。

沐鈺兒第一次來時,是坐著馬車直接入了內院並未仔細查看,可這次一踏入第一進院子卻敏銳察覺出不對勁。

烏衣巷是內坊,要知內坊有內坊的規矩,各家各戶的院子不會像外坊一般密集狹小,院落大,庭院高,屋子舒朗是內坊房子常有的樣子。

可魯寂這間二進院子,外表尚看不出異樣,可一入內就有一種逼仄感,充滿令人不舒服的壓抑,而且出入第二進院子的通道不見了。

沐鈺兒右手按劍,腰肢緊繃,下意識察覺出不對勁。

她沉吟片刻,開始推開右手邊的第一間屋子。

屋子空空****,隻在正中有一張桌子,沐鈺兒正打算離開。

一個血淋淋的,少了半邊腦袋的人頭猝不及防懸掛在她背後,那人頭離她極近,眼珠子直勾勾地看著她。

沐鈺兒甚至能看清倒掛頭顱上睫毛的根數,以及聞到濃鬱的血腥味。

隻是還未等她看仔細,那人頭便如來時一般,朝上而去,驟然離去。

沐鈺兒揚眉,笑了笑,手指微動,那腦袋就像被人打了一拳一般,向上的衝勢,驟然俯衝而下,最後撲通一聲滾落在她腳邊。

沐鈺兒這才低頭仔細打量著那個腦袋。

是一個四十歲上下女郎的腦袋,隱約能看出一點身前豔麗的模樣。

“想來這就是那個女屍塊的腦袋。”她頷首,“我就說怎麽就出來一個。”

四麵成環回廊寂靜無聲,隻有夜風替她發出唔鳴。

沐鈺兒繞過那個腦袋,繼續打開第二扇門。

卻不料那扇門不能完全推開,隻能露出一個細縫來,她一揚眉,真打算關上,一雙通紅的眼睛冷不丁出現在她視線中。

沐鈺兒不耐煩,直接用刀鞘捅了捅。

那眼珠竟然躲開了。

沐鈺兒噗呲一聲笑了起來。

“怕疼當什麽鬼啊。”她斯斯文文地替人關上門,“回去好好反省一下。”

隨後打開第三扇房門。

這房門倒是開得利索,轉身時也沒有奇怪的東西,隻是在沐鈺兒邁開腳步的一瞬間,背後一陣冷風拂過。

沐鈺兒腰間的長刀在空中劃出一道殘影,隨後背後發出一聲尖銳慘叫,大門隨之快速關上。

“別碰我,我嫌髒。”沐鈺兒頭也不回,淡淡說道。

此後她再打開房門,便是再也沒有奇奇怪怪的事情發生了。

她站在最後一間房門前。

這是一間角屋,往常便是給丫鬟門童休息的屋子。

還未靠近便能聞到血腥味,再一低頭,漆黑的血正順著門縫湧出來。

沐鈺兒蹙眉,伸手輕輕移開那扇房門。

門柱發出難聽咯吱的聲音,可隨之而來的卻是濃鬱的血腥味,濃鬱漆黑的血因為沒有束縛,奔湧而出。。

沐鈺兒看著屋內,神色漸冷,

一具具被倒掛放血的屍體宛若蝙蝠一般懸掛在屋內,為首的正是當日陪魯夫人來認屍的另外一個寡言丫鬟。

眾人皆是雙目圓瞪,獻血自口鼻耳倒流,十來具脖頸處的血已經在地上形成一灘血水,正順著坡度逐漸流下。

“這就是……”一個沙啞,宛若石頭滾過地麵的聲音,在身後驟然響起,“背叛。”

沐鈺兒反手抽出長刀,往後劈去,與此同時,扭身而來。

一張好似被火燒傷,燒平的恐怖臉頰正咧嘴笑著,那笑容似乎要從嘴角撕裂到耳邊,一雙眼邪惡冷淡,正笑臉盈盈地站在台階下看著她。

他背後驟然響起的一盞微燈落在他身上,那道影子就像一條高高揚起的毒蛇,正搖晃著,準備給人致命一擊。

“一個攪屎棍,大義凜然開口,也不怕嗆到屎。”沐鈺兒冷笑,驟然上前,卻不料那日本浪人好似鬼魅一般,水波微動,驟然散去。

那盞燈隨之熄滅,整個院子瞬間陷入黑暗中。

沐鈺兒撲了一個空,眯了眯眼。

與此同時,正堂的屋子逐漸移開,露出進入二進門的通道。

沐鈺兒打落那盞燈,饒有興致地提了起來看了起來,果不其然看到其中每一扇上燈皮上都有一個醜仆的形象。

或笑,或立,或猙獰。

“整神弄鬼。”她抬腳,把宮燈慢吞吞踩碎,聲音在安靜的夜晚刺耳嘶啞,“我八歲那年去燈會,雜技攤見了我都要拿糖葫蘆賄賂我。”

她慢條斯理踏入二進院的甬道,聲音不急不緩,明亮清晰,臉上帶笑卻又遮不住淡淡的嘲諷。

一踏入第二進落的院子,她便看到原本一眼就能看到的正堂竟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魯寂的書房。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那間書房竟大門敞開。

沐鈺兒不用想就知道今日的重頭戲來了。

一路走來,她也算想明白了,今日為何突兀掛出那個黃符,隻怕是魯寂的屍體被光明正大運出來後,這些背後的人按捺不住了,便千辛萬苦地設下這局。

若是常人麵對虎穴想著下次再來,且戰且退,偏偏沐鈺兒一向膽大,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子。

她慢吞吞自荷包裏掏出一顆鬆子糖塞進嘴裏,最後朝著那間大開的房門走去。

借著依稀的月色隱約可見其內在還是當日見到的模樣。

“你來啦。”

她剛踏入屋內,大門便被噌得一下關上。

屋內徹底陷入黑暗,一聲深幽的歎息似乎在她耳邊響起。

沐鈺兒站在屋內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屋內,笑眯眯說道:“可不是你姑奶奶來了。”

呼吸聲一頓,隨後那聲音就像有重音一般在四麵八方響起:“我想放你一條生路的。”

“那可不行,你家祖宗我可是打算你送去閻羅殿的。”沐鈺兒慢條斯理地拔出腰間的長刀,“萬萬沒有孫子越輩的規矩。”

“哼,無知小兒。”那聲音驟然暴怒,竟好似雷霆一般震得人耳膜生疼。

與此同時,書架上的一個個空格竟然冒出一閃一閃的紅眼睛。

沐鈺兒並無畏懼地看著麵前詭異場景,隻是不解問道:“你們今日設局前,可有打聽打聽你奶奶外號叫什麽。”

話還未說完,一道寒光在夜色中驟然亮起。

漆黑長刀出鞘如巨蟒騰飛,色如霜雪,光吐蓮花。

沐鈺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朝著那座書架劈去。

“大膽……”

刹那間,白光納日月,紫氣排鬥牛。

那些眼睛上的弓箭還未射出,便聽到一聲金玉驟碎的尖厲長命。

隻見那書架先是沉穩不動,隨後隻聽到哢嚓一聲驟然響起,隨後頂天立地的書架應聲而裂。

又見沐鈺兒腳尖一點,隨後朝著原本窗戶的位置折腰豎劈。

那扇窗戶在書架轟鳴聲中四分五裂,隨後露出一張慘白的臉。

一雙眼睛隻見眼珠不見眼白,剩下五官就像被刀砍一般平整,整個人隱藏在黑暗中,就像一條腐敗的魚。

那人漆黑的眼珠看了過來,死氣沉沉,陰森詭異。

他看著沐鈺兒,下半部的臉突然裂開,露出尖銳的牙齒。

沐鈺兒見狀也跟著咧嘴笑了笑。

“你若是長得像海蜇,我還能留你一條命給菲菲送去解剖一下,可你這麽一副死鹹魚模樣,可真是倒我胃口。”

她手中的刀在掌心挽了一個劍花,那張奇怪的人臉在雪白的刀麵上一閃而過,刺得那怪物不得不眯上眼

“姑奶奶外號……”

沐鈺兒反手握刀,刀鋒直接朝著他的腦袋劈去,那張笑眯眯的臉也隨之徹底映入那雙呆板死寂的眼珠。

巍然不動的眼中終於露出一絲恐懼。

“鬼見愁!”

長刀向下,鶴唳聲尖銳響起,那怪人忍不住閉上眼,卻遲遲不見劇痛傳來,隨之而來的是頭頂的一陣微亮。

“帶著人皮算什麽鬼。”一聲遺憾的歎息聲在頭頂響起。

那怪人剛一睜開眼,就感覺到原本一直緊貼著自己的軟皮從自己身上不可逆轉的分離脫落。

一張白於常人的臉頰,慘白的臉上,一雙眼睛霧蒙蒙的,因為驟然被剝離了保護殼,便隻能眯起眼來。

“長這麽醜是應該遮一下的。”沐鈺兒冷笑,“見不得光的東西。”

那人捧著臉如水一般流了下去。

沐鈺兒揚了揚眉。

大門隨之打開。

“救我,道長救命。”一個驚慌的聲音隨著大門被打開,清晰傳來。

沐鈺兒踏出屋內,隻看到那顆巨大的櫻花樹下,麵容猙獰的醜奴站在樹下,麵無表情地看了過來。

一個跟書房內那個怪人模樣相似的人正持刀架在魯夫人脖頸上。

“好久不見,沐司直。”日本浪人沉聲說道,手指已經握在腰側寬刀上。

沐鈺兒拖著長刀,慢條斯理下了台階,好脾氣一般說道:“不好這麽說,我可不喜歡和一條狗做朋友。”

日本浪人臉色瞬間陰沉。

那怪人手中的到瞬間壓緊魯夫人的脖頸。

袁沉敏一身是血,一隻手臂不自在地垂落著,神色萎靡憔悴,可見之前是受過磋磨的。

“你要殺.了她,便殺.了她。”沐鈺兒笑眯眯說道,“反正有你這條大魚了,抓了你,不僅能和之前的事情功過相抵,還能升官發財,旁人的性命我實在是管不住了。”

袁沉敏臉色大變:“你,你不是來救我的。”

沐鈺兒笑眯眯說道,手中刀鋒微微抬起:“不是哦,你也不看看我是一個人來的,分明是打算搶功勞的,不讓有了唐不言這尊大佛在,還有我什麽肉吃。”

“別以為你這般就能糊弄我。”日本浪人冷笑,“你信不信我真殺了她。”

沐鈺兒頷首:“那你動手吧,人死在你手裏正好免得我動手,哎,我畢竟是文化人,打打殺殺也怪不好的。”

她歎氣說道:“你這個攪屎棍難得做一件順我意的事情。”

日本浪人冷笑,眸光緊盯著一步步走進的沐鈺兒:“別動,不然我殺了她。”

沐鈺兒卻不聽,繼續條斯理朝著他走過來。

她腳步極輕,就像小貓兒一樣,可眸光卻因為倒映著樹上的那盞燈籠,好似一隻大貓懶洋洋睜開眼,沉默的凝視帶著咄咄逼人的銳利。

那怪人手中的刀見狀,立刻逼近幾分,鮮血頓時噴湧而出,染紅了衣襟。

“不,你們不能殺我。”袁沉敏痛得臉色發白,咬牙大聲威脅道,“賬本隻有我知道在哪裏。”

“殺了我。”她喘著氣,就像一條瀕死的魚,絕望而奔潰,狼狽地注視著眾人,“誰也別想得到它。”

沐鈺兒停下腳步,歪著頭看著日本浪人:“賬本,什麽賬本?”

日本浪人冷笑:“司直何必裝傻。”

沐鈺兒皮笑肉不笑:“倒也不是裝傻,我雖現在不知,但也不妨礙我這個聰明腦袋猜出來。”

日本浪人木著臉,手中的寬刀抬起:“司直不必浪費時間了,今日這裏便是您的死地。”

沐鈺兒嘖了一聲。

“上一個這麽說的人墳頭的草半尺高了。”她腳尖往後點了一下,整個人如同輕盈的風箏,手中的刀卻在眨眼間,如騰飛的巨蟒直截了當斬斷挾持袁沉敏的怪人腦袋上。

那怪人還未反應過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把刀在空中劃開一個巨大的弧度,最後隻覺得後脖頸劇痛,隨後便隻能向下倒去。

“啊。”袁沉敏立刻抱頭尖叫。

滾燙的血直接濺了她一身,那屍體差點就把她壓倒了。

沐鈺兒看著浪人來不及收勢的刀鋒,開心地笑容倒映在錚亮刀身上:“人蠢,真的要命哦。”

日本浪人臉色微變,整個人往一側偏去。

沐鈺兒臉上笑容更甚,隻是眉目間越發冰冷。

隻見她宛若貓兒一般,腰肢在空中靈巧扭了一個身,順手撈回重新飛回來的長刀,剛一落地,手中的刀便大開大合劈了下去。

一刀揮成白骨山,雪中孤鳴非人間。

日本浪人臉色大變,臉上的凹凸不平的傷疤在刺眼的刀背照亮下越發刺眼,他咬牙揮手擋去。

雙刀交錯,隻聽到一聲清脆的錚聲。

沐鈺兒挑眉,手指用力,手腕低壓,那雙淺淡的眸光就像盯上獵物的大貓,冰冷無情。

“廢物。”

話音剛落,日本浪人手中的寬刀應聲而裂。

沐鈺兒在空中打了一個轉,直接一腳一把人踢開,順手從懷中掏出響炮來,朝著天邊發了一響。

沐鈺兒動作看似輕盈,可那浪人直接撞到紅柱上,發出一聲悶哼,隨後重重摔跌在地上,嘴角露出血來。

“就這樣還不露出你鬼鬼祟祟的麵容嗎?”

沐鈺兒提刀走來,刀尖在地上劃拉出尖銳的聲音。

這張常年帶笑的臉,在此時此刻,好似大貓緊盯著獵物一般,冰冷銳利,斬殺一切,當當真真合了江湖送她的芙蓉羅刹的頭銜。

神色芙蓉動,腕上霜雪明。

浪人胸口劇痛,連著喘氣都覺得艱難,卻在那人的逼近中不得不痛苦地捂著胸口,艱難起身。

“想殺我,閣下的本事還差一些。”他沙啞說著,隨後吹了一聲口哨,原本緊閉的齊刷刷打開,一群怪鹹魚模樣的人傾巢而出。

“走。”一個穿著淺綠色衣服,梳著雙髻的人從天而降,立馬攙扶起浪人,想要離開。

沐鈺兒認出這人就是之前一直在魯夫人身邊的丫鬟春香。

兩次見麵都有這個丫鬟,原來是監視的,怪不得袁成敏不敢對他們說實話。

“想走啊。”沐鈺兒懶得理會身後湧出來的人,懶洋洋笑說道,“我讓你走了嗎?”

她輕飄飄後退,隨後在一眾鹹魚怪頭頂點過,最後一把撈起早已嚇軟了的魯夫人,一躍到屋頂,笑眯眯說道:“孩兒們,收網!”

“得嘞!”張一的聲音驟然響起。

原本黑暗的魯家屋頂瞬間亮了起來,與此同時,個個手拿弓箭的士兵宛若從天而降一般圍困住整個魯家。

“我家老大讓你走了嗎。”張一手裏握著一個筒狀的東西放在嘴邊,嬉皮笑臉說道,“放下武器,留條狗命。”

聲音有些沉悶古怪,卻又格外清晰。

日本浪人並春香被逼退了回來,所有鹹魚怪也瞬間圍城一圈。

“媽的,有鬼!”燭火一亮,張一可跟著看清院中眾人的長相,頓時嚇得差點滾下來。

“什麽!有鬼!”牆下傳來陳菲菲激動的聲音,“快快,抓一隻來給我看看!”

“不行,我害怕。”張一連忙把那個古怪的筒狀物塞給王新,頭也不回地順著扶梯爬下去了。

王新頓時無語。

“嗐,你沒用死了!”陳菲菲見狀大怒,一把把人推開,手腳麻利地自己爬上去。

她穿著一身大紅衣裙,裙擺隨風飄揚,眼巴巴地看著被包圍的眾人,目光在長相古怪的鹹魚怪上留戀不舍,在鬼氣森森中更像一個厲鬼。

“哇,好像開一個肚子看看啊。”陳菲菲滿足地看著這麽多的鹹魚怪,歎渭說道。

張一看著打了一個哆嗦,害怕地躲在燈光明亮的樹下。

整個魯家已經被金吾衛團團圍住,火把的桐油味清晰可聞,裏三層外三層的士兵照得黑夜如同白晝。

唐不言披著純白色的狐毛大氅,銀絲勾勒出的仙鶴圖案在跳動的火把照耀下白玉為羽雪為裳。

沐鈺兒拎著哭得喘不上氣來的袁沉敏,在一眾混亂中一眼就看到樹下站著的人。

飄逸雅致,皎皎星曜。

剛才見了一堆鬼東西,當真是洗眼睛。

沐鈺兒鬼使神差地想著。

樹下的唐不言察覺到她的視線,側首看了過來,眸光燭火閃耀,意外顯出幾分溫和來。

沐鈺兒慢吞吞走上來,把袁成敏交給張一,這才說道:“少卿等久了嗎?”

唐不言搖頭,見她衣服上染上大片血,便遞上帕子。

“金吾衛來的真及時。”沐鈺兒伸手才發現自己手上也都是血,便小心翼翼揪了一個角,抽出帕子來。

輕柔的帕子自手心如水般劃過,手心逐漸變成空****。

唐不言手指微動,最後背過手去,打量著她:“可有受傷?”

沐鈺兒揚眉,得意說道:“怎麽可能,這世上能傷我的人還沒出生呢。”

驕傲得就像一隻得意的小貓兒。

唐不言頷首:“屋內可有機關?”

“好大一個機關,怪不得一開始我就覺得這個屋子奇怪。”沐鈺兒眼睛一亮,興奮起來,“這些屋子都會動!而且裏麵到處都是鬼腦袋,跟個鬼屋一樣!”

張一靠近她的腳步一頓,齜了齜牙,灰溜溜地跑了。

唐不言垂頸不語,聽著她眉飛色舞地說著滿屋子的血腦袋,紅眼睛,到處飛來飛去的畫麵,半分害怕都沒有。

“魯家一進院有一個屋子掛了很多和魯寂一樣死法的人。”沐鈺兒話鋒一轉,眉心緊皺,“應該都是被那個日本浪人殺的。”

“我原本以為魯寂背叛了……”她話鋒一頓,隨後又繼續說道,“可那個攪屎棍卻說那些魯家下人是叛徒。”

沐鈺兒摸了摸下巴:“這事似乎有些隱情。”

“魯夫人怎麽回事?”唐不言側首去看正在包紮脖頸的袁成敏。

沐鈺兒摸摸下巴:“說是手裏有什麽賬本。”

“賬本?”唐不言沉吟片刻,“難道魯寂的賬本沒有交。”

“沒有交。”一直沉默的袁成敏抬眸去看不遠處的兩人。

沐鈺兒第一次見袁成敏還驚歎此人保養得如此好,渾然看不出四十幾歲的樣子,可今日她衣衫襤褸,形容愁苦,鮮血流了一身,狼狽憔悴,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我夫君……”她一直死寂的眼睛驀得泛出紅色,眨眼間,便好似要滴出血來,泣血悲鳴,“找到了嗎?”

沐鈺兒沉默。

“在東宮。”唐不言咳嗽一聲,眉眼被火光籠著,淺淡朦朧。

袁成敏緩緩閉上眼,喘著氣,漏風一般咽嗚。

“我就知道。”她低聲說道,“初四那日早上夫君背著所有人,把那本冊子悄悄遞給我,我就知道的。”

“什麽冊子?”沐鈺兒眨眼,隨後又說道,“田橫傳。”

袁成敏了無生機地靠在樹幹上,好一會兒才慘笑一聲:“田橫啊,人人都想做忠君不二的勇士,可世上哪有這麽多忠義兩全啊。”

沐鈺兒眨眼。

“你們做這麽多是為了……”唐不言口氣低沉,“舊主。”

“文明元年舊主自盡於巴州別院,房氏攜兒女自盡,消息傳到長安時,你們可有什麽想法。”她睜眼,在重重火把看向唐不言。

唐不言看向那雙燃著火焰的眼角,沉默。

那把大火燒得朝野震動,也讓世家徹底膽寒陛下威嚴。

“你們大概也不知道,去歲三月,舊主曾為潛邸老人帶話,要他們務必另謀出路,此生不提此事,我夫君當年多年不曾中舉,幸得舊主照顧,得以謀求一線生機,當日夫君收到那口信,在書房枯坐一日,隨後便打定主意為舊主伸冤。”

袁成敏看著唐不言,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可最後隻是低笑一聲,疲憊地閉上眼。

“太累了,這些年。”她低聲說道。

“魯寂到底有沒有和日本浪人合作嗎?”唐不言攏了攏披風,那披風上雪白容貌簇擁著清瘦的下顎,驚身蓬集,神容自持。

袁成敏長長突出一口氣,整個人都跟著充滿死氣。

“以身飼虎,歧途難回頭。”

馳隙流年,瞬星霜換,洛陽誰念泣孤臣,鳳樓十八春寒。

田橫不侍二主,選擇一死了之。

三百壯士忠義殉主。

可世人不能皆是如此。

沐鈺兒莫名覺得有些難過,輕輕歎了一口氣。

眾人沉默間,院中激烈的打鬥聲也跟著慢慢停了下來,金吾衛是皇家精銳,人數又不少,半個時辰不到就把所有人都活捉了。

帶隊的是那個熟悉的大高個黑臉隊正曹正。

“唐少卿、沐司直。”他臉上還帶著滑落的血,腰間大刀血跡未幹,麵容嚴肅地走了過來,“活捉頭目兩人,剩餘十三人。”

“院子裏有很多機關。”沐鈺兒說,“讓你的人小心些。”

曹正嚴肅點頭:“這院子布局很奇怪,卑職讓他們不要靠近屋內。”

“走吧,去看看。”沐鈺兒歎氣,看了一眼袁成敏,“先帶她去馬車上休息。”

張一摸過來,伸手準備扶人。

“不,我要帶你們親自去看看這些年我們到底做了什麽。”袁成敏推開張一的手,掙紮著爬起來,臉色蒼白,“你們要的答案,今夜全都能知道。”

那條纏在脖頸上的白布被鮮血燃濕,瞧著有些滲人。

張一嚇得連忙伸手去扶她。

魯府的大門依舊朝西開著,可打開門卻是一堵大牆。

原先金吾衛都是直接翻牆進來的。

“司直想來去過西邊的那間角門。”袁成敏仰頭看著門楣上斜飛而出的兩個簷角。

沐鈺兒緊皺:“那裏都是……”

“都掛著屍體是嗎?”袁成敏嘲諷笑道,“都是一些老人了,夫君本打算今年把此事了結,就把他們都送走,讓他們安度晚年。”

“那間屋子西麵有一堵牆,牆上掛著一幅畫,你把畫拿開就有一個暗格,你朝右邊扭三下再朝左邊扭一下,一進院就能恢複原狀了。”袁成敏虛弱說道。

沐鈺兒後退一步,正打算躍上去,突然覺得腳尖一疼,立馬扭頭看去。

唐不言正靜靜地看著她……的腳尖。

沐鈺兒撓了撓臉:“看我做什麽?”

“讓其他人去。”唐不言淡淡說道。

沐鈺兒皺了皺鼻子,隨意說道:“這牆很高,別人不好跳上去,而且那屋子都是血和屍體,怪嚇人的……”

“讓其他人去。”

唐不言難得堅持說道。

曹正見狀連忙說道:“讓卑職去吧,也不知道到底什麽情況,少卿和司直還需要在外麵主持大局。”

張一也跟著緊張起來。

“這院子瘮得慌,也不知道……”他睨了一眼怪裏怪氣的袁成敏,疑心說道,“誰知道是不是真的。”

袁成敏冷笑一聲。

沐鈺兒不高興抿著唇。

曹正見狀,也不敢耽誤,直接踩了一下牆麵,悄無聲息地躍了進去。

唐不言見她抱臂站在原處,眉眼低垂,看不出神色,便慢慢地靠了過去。

沐鈺兒看著那截雪白的披風落在自己視線中,不冷不熱地哼了一聲。

“裏麵還有一個日本浪人,武功頗為厲害,你若是出事,這裏沒人製得住他。”唐不言聲音格外冷靜,四平八穩地分析著。

沐鈺兒眉間一跳。

“而且你是今日的主心骨,若是出了事容易軍心渙散,得不償失。”

沐鈺兒眨了眨眼。

“再是,若是受傷了,秘密就得晚幾天知道了。”

沐鈺兒終於抬頭去看他。

唐不言一雙眼素月淨水,明明瞧著冷沁沁,可大抵是影了一豆火光,竟顯出幾分暖色。

“少卿。”沐鈺兒咳嗽一聲,“說的有道理。”

唐不言嘴角微微抿起。

就在兩人說話間,隻聽到魯家院內突然傳出一聲巨大的鐵齒磨動身,隻是還未仔細聽,那聲音便戛然而止,隨後是一陣鬼哭狼嚎的哀啼聲在每個人的耳邊回**。

張一嚇得立馬緊抓一旁人的手臂,半個身子貼上去。

唐不言大氅都被人拉去半截,不由垂眸看去。

張一後知後覺摸出一點不對勁,顫顫巍巍抬頭,猝不及防看到一雙冷沁沁的眼,嚇得立馬鬆了手,一臉委屈地說道:“對,對不起啊。”

唐不言看著他鬼鬼祟祟摸到沐鈺兒身邊,膽小得半個身子都要掛在她身上,眉頭不由自主皺了起來。

沐鈺兒習以為常張一的慫,甚至還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腦袋。

她聽著那陰風久久不散,猛然大悟。

“原來這就是鬧鬼的傳聞。”

安業坊的鬧鬼傳聞屢見不鮮,其中以主街烏衣巷為主,至今都能冒出一兩件,原來是這個原因。

“每月逢九就開一次,自然鬧鬼不斷。”袁沉敏冷靜對看著被火把籠罩著的府邸,“鬼哪有人可怕。”

沐鈺兒看了她一眼,隨後撥開張一的手,正打算上前,就看到原本應該是牆的大門突然被打開,而曹正一臉蒼白的站在門口,而他背後則是懸掛著倒吊的屍林,一個個怒目圓睜,鮮血自脖頸處流出,順著他的腳邊緩緩流下,在地上蜿蜒出刺眼的痕跡。

眾人驚駭,甚至有膽小的直接嘔吐起來。

張一嚇得眼疾手快抓緊沐鈺兒的胳膊,這次連著半個腦袋都躲了起來。

唐不言雖早已聽沐鈺兒說起過此事,可在這一刹那間看到這一排排死狀慘烈的屍體還是心神震**。

滿滿當當的屍體掛滿屋簷,腳下是匯集的鮮血,屍山血海,不過如此。

“把人都放下來。”他緩緩閉上眼,沙啞說道。

這一聲音就像平靜水麵上的一滴水珠,瞬間打破了空氣中的血腥死寂。

曹正在劇烈的衝擊後,白著一張臉,空洞的瞳仁波動片刻,和唐不言鎮定的眉眼對視一眼,這才回過神來,繞過鮮血,快步下了台階,指揮屬下把屍體都翻了下來。

袁成敏看著為首的那個丫鬟的屍體被放下,不由蹲下.身來,一點點合上她的眼。

“這人唐少卿也該認識,徐家最小的外孫女,如今也才十八歲。”

唐不言瞳仁微縮。

“別說了。”他趕在袁成敏繼續開口前,打斷她的話,淡淡說道,“你該為自己考慮一下。”

袁成敏用袖子仔細擦幹淨小丫鬟臉上的血,直到露出一張幹淨的小臉,這才踉踉蹌蹌站了起來。

瑾微連忙把人扶穩。

沐鈺兒扭頭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的目光落在那句屍體上,目光在金吾衛身上一閃而過,最後搖了搖頭。

沐鈺兒猶豫一會,伸出手心放在他麵前。

唐不言看著麵前的掌心,白嫩纖細,卻在指腹間有點常年練武的小繭,顯出與一般女郎截然不同的英氣。

沐鈺兒的手心在他麵前不甘心地晃了晃。

唐不言緩緩抬頭,伸出食指,冰冷的手指剛剛觸碰到溫熱的掌心便頓在原處。

沐鈺兒眨巴眼,往上搖了搖他的手指。

唐不言回聲,輕輕吐出一口氣來,這才在她手心寫下一個字。

冰冷的指尖在掌心點到為止的起落著,留下一道道冰雪融化時的細膩的觸感。

沐鈺兒掌心微動。

那手指立刻停了下來。

“癢。”沐鈺兒皺了皺鼻子,“我知道什麽字了。”

一個‘檄’字被倉促收尾,兩個人各自握緊拳頭,被在身後,無聲地朝著內院走去。

文明元年,徐敬業以勤王救國,匡扶舊朝豎旗,自揚州起兵,謀士為其撰寫討檄,號召天下,隨後又自詡找回厲太子,擁兵過十萬,卻兵敗身死,抄家滅族,三代親族被屠殺殆盡。

“便是魯寂什麽事情都沒做,光這一點也夠陛下把他除之後快了。”好一會兒,沐鈺兒低聲說道。

唐不言對著她搖了搖頭。

沐鈺兒抿唇。

一行人很快就來到內院。

日本浪人和一群鹹魚怪人被王新五花大綁掄在櫻花樹下。

“這皮套實在膩滑。”王新拎著一張白皮厭棄走過來,“裝神弄鬼。”

張一探出腦袋:“不是鬼啊。”

“自然不是。”陳菲菲一臉嫌棄自後麵走上來,“一股臭鹹魚味,沒意思。”

袁沉敏自後麵慢吞吞走了上來,看著狼狽的日本浪人,痛快笑了起來,隨後出人意料說了一句眾人聽不懂的話。

沐鈺兒蹙眉。

“阿倍阿每遠成。”唐不言眉間一聳,“你是阿每王的後人。”

沐鈺兒驚詫:“你會倭語?”

袁成敏和日本浪人也大為吃驚,錯愕地看著燭火下的人。

唐不言淡淡說道:“不會,但揚州時常有倭人坐船來做生意,聽多了自然就會一些。”

這話是對著沐鈺兒說道。

沐鈺兒眼睛一亮,真情實意地誇道:“少卿好厲害啊。”

“阿每王是誰?”張一暗戳戳貼過來,好奇問道。

“日本現任皇帝,曾在貞觀五年,遣使獻方物,如今也該年邁了,你是哪位王子的人。”唐不言目光落在浪人身上。

浪人驚訝過後便咬牙不語。

“你氏阿倍,聽說阿倍在日本是大氏,姓又是王姓,說明你是皇族中人,如今三位皇子鬥爭激烈。”唐不言沉吟片刻後說道,“陛下天樞大成之日,日本按理也會遣派使者入周,阿每王已經老邁,這次入周是否也為了得陛下蓋章親授,指認下一任國王。”

浪人本不想讓人看出破綻,可隨著唐不言緩慢卻清晰的話還是忍不住錯愕抬頭。

唐不言臉上露出笑來。

“原來如此。”他淡淡說道。“你這些年在洛陽汲汲名利,不該一無所獲,如今在洛陽也算凝聚出一股勢力,想來你的主人就是下一任國王。”

浪人看著燭火下清冷疏離的眉眼,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一月後鴻臚寺和吏部就會接到各國使者的名單,許是那時便知道答案了。”唐不言有條不紊地說道。

沐鈺兒吃驚地看著他。

這位日本浪人至今一句話都沒說,可唐不言卻隻憑一個名字卻直接分析出這人背後的主子。

唐無刑,當真名不虛傳。

“我不過是一個浪人,和阿每王氏沒有任何關係。”日本浪人喘著氣,咬牙說道。

“阿倍遠成。”唐不言打量著麵前之人,眉宇間的神色朔刀寒雪,“大周人的性命可不是你幾句話就能扯平的。”

“您一個高高在上的唐家三郎,也在乎幾個賤仆的姓名。”阿陪遠成冷笑,“不過是無風掀浪,何必如此假惺惺,你我都是一路人。”

“嗐,你這個倭奴人說什麽屁話!”還不等唐不言反駁,張一先一步生氣了,立馬不悅說道,“你給我們唐少卿提鞋都不配!呸,不要臉的東西,給你一臭腳。”

他賤兮兮地踢了阿倍遠成一腳,隨後趕緊跑回沐鈺兒身後。

“大周可不是日本。”沐鈺兒慢吞吞反駁道,“小利而無大禮,我們少卿自小名家教養,品德兼優,百姓愛戴,柔嘉維則,令儀令色,可不是你幾句顛倒黑白就能貶低的。”

唐不言垂眸看著擋在他前麵的沐鈺兒。

“就是,大美人可不能隨便誣賴。”陳菲菲一邊興致勃勃用刀扒著其餘鹹魚怪的皮,一邊不著調地維護著。

沐鈺兒大驚,連忙大聲咳嗽一聲,眼尾小心看向唐不言。

唐不言神色淡然,並未有任何的變化。

“你和他如何認識?”他眸光微動,和沐鈺兒短暫接觸後,便看向袁沉敏。

“我夫君在東宮做什麽,想來少卿應該有所耳聞了。”

鮮血染紅了袁成敏的衣襟,讓她的眉眼透出死白之色,聲音都帶著虛弱的沙啞。

唐不言頷首。

“南下並非一帆順利,夫君一開始處處碰壁,生意不好做,尤其是偷偷摸摸的生意。”袁成敏歎氣,“東宮需要錢,卻不能光明正大需要錢。”

“夫君隻好打著自己的名頭在揚州到處找合適的生意,不能涉及糧草鹽鐵,因為太危險了,一旦被人抓住,便是……他的下場,綢緞水粉很好,卻不能做大,維持不了這麽多人的需要。”

袁成敏目光悠遠:“所以我們看上了草藥,但這門生意需要人領入門,夫君苦尋不到,可就像少卿說的,揚州有很多日本人,我夫君終於找到了一個願意帶他入門的浪人。”

她伸手指了指阿倍遠成。

“一個在汴水一帶犯下滔天惡行的浪人。”

作者有話說:

小雪人親自示範如何順毛擼貓,嘻嘻

1.白光納日月,紫氣排鬥牛——李白

2.古代王朝對其他國家的名字都是音譯,像這個我編的名字就是從舊唐書裏隨便抓出來拚湊的。

他們的名字一般是氏、姓、名,所以很長,一般可以不念姓。

而且阿倍,我後來讀快了覺得有點耳熟,我後來查了一下,他好像是……安倍!!!震驚jpg(不知道又沒有查錯,如果是真的話,那安倍確實是一個古老的家族了……放在小說裏怎麽也得是男主男二配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