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本

有血的位置正是沐鈺兒誤打誤撞間扶穩自己的那間格子, 裏麵書被她推下一半,剩下的一半也跟著歪歪扭扭,原本被書本遮擋住的血跡就赤.裸裸地暴露出來。

沐鈺兒站著看了一會兒:“血跡非拖曳, 也非濺射,很像是有人磕在這裏了。”

她摸了一下烏木書櫃上的邊緣,皺眉:“邊角圓弧光滑,尋常意外磕碰應該是磕不出血的。”

唐不言也跟著看了過去:“這位置很像是一個人跌倒時腦袋磕著了, 那人的身高估計是……”

“六尺上下。”

——正好和魯寂的身高吻合。

唐不言剛上前一步, 便蹙眉,腳步也堪堪停了下來,側首對著沐鈺兒說道:“看看這個位置以下, 以及這一排的書架上還有沒有血跡。”

沐鈺兒嗯了一聲,挽起袖子開始一格格把書推開一點, 誰知那架子看著大卻窄,有些書稍微一用力, 就直接撲通一聲落了下麵。

沐鈺兒和那些書麵麵相覷,訕訕說道:“等會來撿, 這也太遠了。”

書掉在架子的另一邊, 要去撿就要繞過兩個長長的書架。

幸好雖然書架髒,但書架後麵的地大概打掃過了, 還算幹淨。

沐鈺兒擼起袖子, 禍禍完一個格子, 突然和一隻小動物麵麵相覷,隨後扭頭,開心喊道。

“這有蟑螂啊!”她正打算捏起來給人看。

唐不言立刻後退一步:“別碰它。”

沐鈺兒手指一頓, 笑眯眯問道:“少卿怕蟑螂啊?”

唐不言垂眸, 淡淡說道:“自然不怕。”

沐鈺兒打量著他, 不悅說道:“那你幹嘛讓我一個人幹活。”

唐不言扭頭,準備去看那書桌,恰巧和一隻鬼頭鬼腦的蟑螂對視一眼,輕輕呼出一口氣。

“如果一個地方有一隻蟑螂,那就說明這兒地方已經有一百隻蟑螂啦!”

沐鈺兒一邊幹活,一邊興致勃勃的大聲說著。

“哎,少卿知道雲南那邊古古怪怪的食物嗎,叫烤蟑螂。”沐鈺兒口氣逐漸興奮,“聽說還有螞蚱,蟬蛹什麽的,酥軟香脆。”

唐不言眉心越皺越緊,不知不覺中已經站在門口了。

沐鈺兒見狀,立刻大笑起來。

“這些書都不曾被翻過?”沐鈺兒隨手打開一本書,就被裏麵的灰嗆了一下,“魯寂難道也不愛看書嘛。”

唐不言的目光在書房內掃過,最後落在靠窗的案幾上。

上麵淩亂地放著幾本書。

“是發什麽事□□情了嗎?隱約聽到這邊傳來動靜。”

門口,蘇懷等人自遊廊處出現,他們似乎是著急趕來的,額頭還有些汗。

“剛才聽到這裏有動靜,可是出了什麽事情,需要幫忙?”蘇懷再一次問道。

他們一來就看到唐不言正站在門口不動彈,裏麵那個蒙麵小娘子正卷起裙子,哼哧哼哧把書架上的書推倒,半截光潔小腿若隱若現。

三人連忙背過身去。

“你們那邊能聽得到動靜?”唐不言側步一走,擋在大門前,淡淡問道。

吳成傑背對著他,點頭說道:“經史兩館離得遠,可我們辦公的地方隔得不遠,就隻這走廊和小花壇,有些動靜都聽得見,也是為了讓我們相互照顧,若是尋常時候可以直接走遊廊處內院,剛才有些著急這才直接走了中間這條道。”

“魯寂講課那夜,你們可有聽到什麽動靜?”唐不言問。

三人對視一眼,各自搖了搖頭:“那日風很大,這棵樹平日裏就是小風也吵得很,那日更是嘩啦作響,加上下雨,我們確實沒聽見什麽動靜。”

唐不言順著他的手指看去。

一顆十米高的翠綠樟樹在春日陽光的沐浴下舒張枝葉,底下全都是還未來得及打掃的落葉。

“你們走過來要多久?”唐不言收回視線,自三人沾著泥濘的鞋麵上掃過,又問道。

“三月初就一直在下雨,昨夜甚至下了暴雨,這條路都是泥,新鞋子也禁不起折騰。”蘇懷不好意思地將沾了泥濘的黑色圓頭鞋,往後撇了撇。

唐不言的視線自眾人腳下不經意掃過,最後落在王新民和吳成傑灰撲撲的圓頭黑靴上。

“大概半炷香不到。”蘇懷繼續解釋著,“這條走廊是直通的,上下都能走,很快的。”

“原來如此。”唐不言目光在那條大紅色遊廊上掃過。

“可需要幫忙?”蘇懷耳中聽著書本嘩啦啦掉在地上的聲音,又想起剛才看到的畫麵,便體貼問道。

“不用。”

“不必。”

沐鈺兒和唐不言異口同聲的聲音響起。

門外三人一怔。

“我自己能做。”

“讓她自己去做。”

兩人再一次異口同聲拒絕者。

沐鈺兒撇了撇嘴,推書的動作更加用力了點。

三人見狀也不久留,再一次相攜離去。

“他們都是殿下親自召進來的人嗎?”沐鈺兒聽背後動靜遠去,這才隨口問道。

唐不言看著三人的身形相攜離去,三人年齡各異,卻隱隱有以年級最小的蘇懷為首。

“嗯。”他收回視線,“陛下對太子管束並不嚴格,東宮大部分僚屬都是殿下自己選的。”

“那就是說明他們是忠於太子的?”沐鈺兒敏銳問道。

唐不言沉默。

沐鈺兒扭頭,機警問道:“不對嗎?”

“人心如何能如何確定。”唐不言籠著袖子,垂眸,淡淡說道,眉宇間的冷色被不甚明亮的天光一罩,沁寒入骨。

沐鈺兒若有所思地移開視線。

沒一會兒,所有書籍被推倒,露出一間間書格,一間書格頗長,十五寸長短,原先密密麻麻放了書,現在全都被推空,擁擠的屋內頓時寬敞起來。

“這裏有不少血跡,還有……已經幹了的小白花和樹葉,說明當夜風卻是大,樹葉都曾被吹進來。”沐鈺兒仔細觀察著書櫃邊緣。

“這裏的血跡被人擦過,但烏木紋理素來深,所以那個人,應該是在晚上收拾現場,這才沒有收拾幹淨。”

唐不言掃視著整個屋子:“這一塊地麵是不是和其他地方比,太過幹淨了。”

沐鈺兒聞言目光落在腳踩的地麵,隨後又把目光落在書架後的地麵上,兩相比較著:“真的,書架後麵地麵已經有一層薄匯了,這麽也該七.八日不曾打掃了,這裏卻還沒有灰燼落下。”

“若是在這裏發生打鬥。”她蹙眉,“若是真的如蘇懷所言距離不算遠,怎麽會沒人發現。”

唐不言上前踱步,拿起桌子上並未被整齊排起的書本。

“其他格子上沒有血跡,說明打鬥並不激烈。”沐鈺兒身後抹了幾下其他格子,“這幾格櫃子沒有灰,其他地方卻有。。”

書本淩亂地堆在一起,因為太過粗心,其中一本甚至後封皮被折在壓著,露出一條深刻的折痕,唐不言伸手摸上去時發現邊緣帶著細微的灰燼。

“這個格子上好像少了幾本書?”沐鈺兒摸著血跡格子的右側第三格的空格上,“這裏的灰被人擦過,書哪裏去了?”

一本本正兒八經的經義解析的冊子被拿走放到一處,露出其中一本格格不入的冊子。

“你怎麽沒聽我說話!”沐鈺兒說了半天也不見人回複,不由扭頭看去。

隻見唐不言手中握著一本名叫田橫趣聞錄的話本。

沐鈺兒一怔,盯著那藍色封皮:“魯寂很喜歡田橫嗎?怎麽又一本田橫的話本。”

唐不言摸著紙上的字跡,遞了過去:“是魯寂的字。”

沐鈺兒接過去,驚訝發現:“這內容和他屋內的那本田橫傳一模一樣。”

“名字不一樣啊。”她翻開書皮看了一眼。

唐不言蹙眉:“內容一模一樣?”

沐鈺兒快速翻看了幾頁:“走向一模一樣,你要問是不是一字不差,我也不敢保證。”

“之前的田橫傳你帶回去可又發現什麽?”唐不言問。

“少了幾頁。”沐鈺兒很快就翻到最後幾頁,露出了然之色,“這裏也少了幾頁。”

唐不言看著紙張裝訂處整齊的劃痕,顯然是被刀一把割開的。

“但我知道被割開的是什麽內容。”沐鈺兒笑眯眯說道。

唐不言抬眸看她。

“田橫是誰,少卿應該不陌生吧?”

唐不言點頭:“太史公曾言‘田橫之高節,賓客幕義而從橫死,豈非至賢!’是一個忠烈之士。”

沐鈺兒點頭:“田橫是秦末齊國舊王族,在漢.高.祖統一天下後,因有烹殺酈生之仇,便率五百人困守孤島,後劉邦下詔,如果田橫來降,便封王封侯;如果不來,便派兵悉數剿滅。”

“田橫便帶兩個部下向京城進發,但在距離洛陽三十裏,也就是屍鄉,他便自刎而死,此後漢.高.祖派人去招降島上的五百人,但他們聽到田橫自刎,便都蹈海而死。”

沐鈺兒話鋒一頓,揚了揚手中的冊子。

“史書上對他的記載在此便結束了,但民間卻還有其他傳言,以文明元年,一枝梅寫的那本田橫傳最是廣為流傳。”

“說是在田橫和他的五百名壯士守義不辱,自殺殉主時,位於蓬萊田橫山上,上千株櫻花樹一夜之間悉數開放,滿樹爛漫,如煙似海,蓬萊的守備大為吃驚連忙上報給劉邦,大臣皆以為這是天意的詔令,所以劉邦就將田橫和五百壯士全部厚葬,後來蓬萊和屍山兩處百姓為田橫和五百壯士立碑建廟,每年祭奠。”

沐鈺兒語氣一頓:“蓬萊我不知道,但屍山我前些年辦案的時候見過,確實有田橫廟,滿山都是櫻花,可見這個傳言也並非全假。”

唐不言捏著指骨,冷不丁問道:“你為何知道?”

沐鈺兒得意說道:“這兩本都是謄抄的,原本我看過!”

唐不言嗯了一聲,反問道:“所以魯寂為何要撕去這兩頁。”

沐鈺兒搖頭。

“而且這一疊東西就是從那個架子上拿出來的。”唐不言指了指沐鈺兒之前說的帶有血跡格子的右側第三格的空格上。

沐鈺兒順勢看過去:“你怎麽知道?”

“這裏每個各自都是滿格的,就算少也不過一兩本,但那空格一開始就少了七.八本,這裏真好有八本,而且書本底部的灰都是拖曳的痕跡,可見當時是被人匆匆拿下來的。”唐不言眸光冷靜地看著那個高大的書架。

沐鈺兒吃驚:“你記性這般好,這也記得?”

唐不言收回視線,解釋道:“這是洛陽普通的書櫃大小,書肆和書院裏的規格便是如此,一個櫃子滿打滿算不過二十五本,尋常人整理書冊不會塞得如此滿,最多不過二十本,剛才那個櫃子裏不過十一本。”

沐鈺兒驚詫,目光在被自己推得爛七八糟的書櫃上看了一樣,警覺說道:“你不會剛才掃了一眼,這底下四排的書本全都記得吧?”

唐不言矜持點頭:“差不多吧。”

沐鈺兒倒吸一口氣,隨後真情實感誇道:“少卿這腦袋是該去讀書的。”

唐不言睨了她一眼。

沐鈺兒連忙露出一個殷勤的笑來。

那燦爛的笑容被四蝶銀步搖釵一照,莫名多了點女郎才有的天真。

唐不言移開視線。

“你可又發現什麽?”他聲音微微放低,沙啞問道。

沐鈺兒點頭:“就第四層中間這格有血跡,後麵都沒有,可見打鬥很短暫,甚至連座椅都沒被打翻。”

她細眉緊皺:“小黑臉方興說他第二次見魯寂實在亥正一刻,手裏還抱著一堆書,但是麗正殿正在修繕,燈火通明,所以若是魯寂麵部有傷不該沒有被發現,所以我大膽猜測,魯寂傷在腦後。”

“他應該不太可能第二次返回崇文館。”沐鈺兒在空中虛虛點了一下,“他在戌時三刻第一次回到崇文館,小黑臉第二次見到他是亥正一刻,崇文館到麗正殿要一刻鍾,也就是說魯寂是亥正時刻出了崇文館。”

她手指比劃了一個長度:“那他在崇文館呆了一個時辰一刻,這個時間就很長。”

“若是他的傷口是第二次回崇文館造成的,首先麗正殿附近格外空曠,小黑臉應該第三次看到,可他沒看到,再者兩個侍衛看到他之間隻有三刻鍾,這個時間要來回跑肯定是來不及的,說明他去了某個沒有巡衛隊,或者說巡邏次數不密集的地方,之後直接出宮了。”

“還有這枚落葉!”沐鈺兒舉起手中發黴的,軟噠噠的落葉,指了指外麵那棵大樹,“這枚落葉總不該這麽巧,在不是正對著大門的時候,偏偏吹到書架上吧。”

“桌子下也有一枚,有半個腳印。”唐不言指了指書桌一處陰影。

沐鈺兒很快就扒拉出來:“這枚腳……不是魯寂的,魯寂不到六尺,身形消瘦,正常而言,腳型跟人的身高體重息息相關,這個腳印的人明顯高而中等身材。”

“所以當時有誰在大雨天來到魯寂屋內,和他發生了……小聲的爭執,可能甚至沒有過多的停留。”唐不言分析著。

“對!”

沐鈺兒眼睛微亮:“所以現在有三個問題,第一,魯寂在崇文館到底發生了什麽?”

“第二,是什麽事情要他頭部受傷流血後還要冒雨出門一趟。”

“第三,那疊書到底是什麽?”

唐不言看著她燦若明珠的眼睛。

沐鈺兒平日裏總是懶洋洋,不著調的樣子,可一旦涉及案子,就像大貓在小憩中睜開眼,終其銳利,光芒難擋。

“你是不是在發呆,聽到我說話的嘛?”沐鈺兒的腦袋突然湊過來,一雙大眼睛撲閃著,警覺地緊盯著唐不言。

唐不言慢吞吞地眨了眨眼,接著攏了攏披風的動作,往後悄悄退了一步。

“聽到了。”他說,“崇文館配有內侍,你可要詢問。”

沐鈺兒連連點頭,簪子上的銀蝶微微煽動著翅膀,好似按耐不住,即將起飛一般。

“你還想詢問誰?”唐不言低聲說道,“你離席太久了也不好。”

沐鈺兒掰著手指頭說道:“想要詢問崇文館的侍衛和內侍,魯寂到底何時離開崇文館的,有沒有和人發生過爭執?”

“魯寂的書一定從崇文館帶出去的,到底是什麽書,還有我想在附近轉一下,看看魯寂到底能去哪裏?”

唐不言頷首:“那便一個個來。”

沒多久,灰衣內侍並兩個侍衛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

“三月初四是你們當值,你們都是何時見到魯寂的。”沐鈺兒坐在桌子前,問道。

“奴婢是內院經史兩館伺候貴人們茶水的,崇文館經、史兩館附近隻安置了令史九人和書令史十八人。”小黃門年紀小說話脆生生的。

他伸手比劃了一下:“也就是在這一圈,這條遊廊全都可以走遍。”

沐鈺兒隨便看了一眼門外那條顯眼大紅色的花廊。

花廊左右兩側屋頂堆滿了細白的小花,官署的屋子前為了朝陽倒是格外空落落,這些小白花若是平日裏仔細養著,細細小小垂落下來時應該很好看,可前幾日大風大雨,如今就顯得有些七零八落的淒慘。

“平日裏這條花廊都有有人巡走嗎?”唐不言問。

內侍麵露為難之色:“諸位貴人除非召喚,不然我們是不能隨意踏入此處的。”

沐鈺兒抬眸:“你的意思是這裏是沒人伺候的?”

“對。”內侍點頭,“諸位貴人平日不需要人伺候的,唯有燒水打掃時才會讓奴婢進來,有時一日都沒有貴人召喚也是常有的事情。”

“是東宮所有地方都這樣,還是崇文館這樣?”沐鈺兒不解追問。

“就崇文館如此。”

沐鈺兒有些吃驚,伸手戳了戳唐不言的後腰。

唐不言身形一僵,隻覺得貓爪兒勾著衣服金絲,實在有些煩人,不由歎氣,身形微動,避開那隻鬧人的爪子。

“我也不知。”他並未回頭,但還是淡淡解釋著。

沐鈺兒滿意地收回手。

“那你初四可有見過魯寂?”她抬頭,重整旗鼓問道。

小內侍連忙慌張收回視線,磕巴說道:“見,見過。”

“他叫你打掃屋子了?”沐鈺兒驚訝說道。

“不是的,亥正一刻還沒到,當時更漏還有一個小山尖沒落完,魯令史叫奴婢備上一條黑袍說是下雨了,準備披著回家。”小內侍苦著臉,“奴婢說黑袍不遮雨,給他備傘,但魯令史不要,說自己手中還有書。”

“奴婢又說那不如奴婢送他上車,誰知魯令史還嫌奴婢囉嗦,陰了臉,奴婢這才慌忙給他備下黑袍,之後目送他離開屋子。”

沐鈺兒坐直身子:“那可看清他懷中書的樣子。”

小內侍好一會兒,扭擰說道:“奴婢,奴婢不識字。”

“你在崇文館伺候,你竟然不識字!”沐鈺兒吃驚問道。

小內侍低頭:“館內之前發生過有內侍偷盜貴人東西的事情,便都換了一批奴婢這樣不識字的人。”

偷東西和識不識字有何關係。

沐鈺兒迷茫,下意識伸手打算去戳唐不言。

誰知手指剛剛碰到衣服邊邊,就聽到頭頂一個沙啞的聲音。

“我也不知道。”

她抬眸,眨巴著眼睛,正好和唐不言垂眸的視線撞在一起。

“也不知道啊。”她訕訕收回手。

唐不言盯著她發紅的耳朵看了一會兒,這才移開視線,卻不料和那個小內侍打量的沐鈺兒的視線撞在一起。

內侍猝不及防和那雙冰冷的漆黑眸子看了個正著,慌亂地移開視線。

“仔細想想。”唐不言冷淡的視線注視著小內侍的眼睛,身形微動,擋在沐鈺兒身前,淡淡說道,“那書如何模樣,什麽顏色,大小如何?”

小內侍被嚇得兩腿顫顫,絞盡腦汁地回想著,突然激動說道:“藍色的,隻中間有一行字,就普通書本的大小,奴婢覺得有點像……那本書。”

沐鈺兒也跟著順勢低下頭,和桌角上的一本書對視了一眼,下意識倒吸一口氣。

“你確定是這本?”沐鈺兒的腦袋從唐不言背後探出來,手中拎著唐不言隨手放在一側的田橫趣聞錄的話本。

小內侍眯眼歪頭打量了一下,猶豫說道:“字不是這個字,但,有點像這個封皮。”

沐鈺兒驚訝:“這是洛陽的話本皮,基本上所有謄抄的話本都是這種皮。”

“魯寂屋內有一本田橫,東宮的官屬裏也有一本。”唐不言垂眸,“這本先帶回去。”

沐鈺兒點頭,直接壓在記錄的本子下麵。

“你還記得當時屋內情況如何,魯令史神色如何,是否有不妥。”唐不言又問。

小內侍一張臉緊皺著,仔細回想起當夜的時候。

那夜,風大雨大,落葉都吹到門口。

屋內昏暗。

他敲了敲門,大門很遲才打開。

正好一陣風落下。

他在風中打了一個寒顫,下意識抬眸就看到一雙白氣氣的臉。

他嚇得打了一個哆嗦……

“對了!”小黃門整個抖了一下,“魯令史臉白白的,魯令史本就比一般男子要白一些,當夜屋內燭火大概不太亮了,這麽猛一照還把奴婢嚇了一跳。”

“那屋內呢?”沐鈺兒半個身子從唐不言身後探出來,扒拉了一下他的寬袖,露出自己的臉來,緊追著問道。

小內侍苦著臉:“實在是不記得了,屋內也有點黑,但我隱約感覺到書桌上有點陰影,很像是疊著很多書。”

沐鈺兒抬眸去看唐不言:“書,是不是準備帶走的書?”

“你當日還曾見過其他人嗎?”

小內侍搖頭:“已經很晚了,當夜大概就剩下王令史屋內的燈還開著,所有人都走了。”

“可有聽到爭執?”

小內侍搖頭。

“你當夜還來過內院嗎?”沐鈺兒問。

小內侍點頭:“來過,給蘇令史和吳令史添茶,還給王令史端了一盆熱水說要泡腳去去寒,說去來也真奇怪,奴婢本來打算來倒水,卻發現水空了,王令史說自己順手倒在廊簷下了。”

“那你們呢?”唐不言沉吟片刻,這才看先一直沒說話的兩個侍衛。

“何時見魯令史離開的?”

兩個侍衛對視一眼,其中年長一點地說道:“卑職當日和盧三一起搭檔守值,魯令史是亥正一刻未到就離開了。”

他又多解釋了一句:“門口有一個刻漏,當時夜已經很黑了,雨也逐漸大了,在魯令史出來之前,是蘇令史,當時是亥時正刻出來的,刻漏發出水聲,所以卑職便多看了一眼。”

“蘇懷是正刻走的?”沐鈺兒翻了翻前麵的記錄,吃驚說道,“不是說一刻的時候才走的嘛?”

侍衛仔細想了想,隨後點頭:“不是一刻,當時刻漏發出了水聲,該是正刻,許是蘇令史記錯了,卑職記得魯令史屋內的更漏就慢了一刻。”

沐鈺兒驚詫,去角落裏看水滴漏,如今剛剛走完一格。

“壞很久了,但魯令史一直沒叫我們修。”小內侍也符合道。

沐鈺兒心中微動,一個大膽的想法在腦海中浮現。

“魯寂走時有何異樣嗎?”唐不言接過她的話,繼續問道。

侍衛為難搖頭:“卑職對這些令史也隻限於記住模樣名字,具體性格如何卻是不得而知的,有些健談一些,譬如蘇令史、王令史還稍微了解一些,兩位令史關係好,時常同走同去,也算健談,但像魯令史這般寡言的,卻是話也不曾說過一句。”

“當時他穿著黑袍子,懷裏抱著東西,帶著兜帽,直接衝入雨中,卑職還和程四說魯令史當真是回家心切呢。”矮小一點的侍衛跟著解釋著。

“正是正是。”程四連連點頭。

“可有誰神色慌張的嘛?”沐鈺兒冷不丁問道。

兩個侍衛沉默,盧三猶豫說道:“麗正殿修繕事急,眾人皆是神色匆匆之色。”

沐鈺兒挑眉,聽出他的未盡之意。

“那是誰有些反常?”

盧三神色掙紮,聲音低了下來:“蘇令史脾氣最好,往日要離開時,見了我們都會打聲招呼的,那日他竟然匆匆走了,我準備給他拿傘都沒喊住他。”

沐鈺兒眉尖一跳,和唐不言四目相對。

“蘇懷。”她在紙上龍飛鳳舞寫下這個人的名字,“也許該單獨見見他。”

“還有其他異樣嗎?”沐鈺兒點了點其他兩個人的名字。

“王令史說在路上摔了一跤,走路一拐一拐的,卑職見他是崇文館已經沒人了,就送他出了崇教門。”盧三見沐鈺兒猶豫,便多解釋了一句,“卑職是內宮侍衛,所以當值期間不能出崇教門。”

沐鈺兒點頭:“王新民是如何摔的?”

“說是當夜下雨,雨大風大糊了眼,年紀大了,不小心絆了台階,沒站穩。”盧三說道。

“他當時穿的是什麽鞋子?”沐鈺兒又問,“圓頭還是尖頭,有沒有沾泥。”

兩個侍衛眉頭緊皺。

“好像是圓頭的,有泥濘,對了好像有這個小白花,”程四指了指地上的花,“對了,當夜大風大雨的,那些花還染到王令史身上,我們幫他拍了拍。”

沐鈺兒嗯了一聲,再一次詢問小黃門:“他們平日裏是不是可以穿過這條遊廊直接出崇文館,不需要中間這條路。”

小黃門點頭:“正是。”

沐鈺兒心中一冽,王令史最後一個走,身形高瘦,這般想來確實有些可疑。

唐不言捏著指骨:“當夜可有其他人外出。”

兩個侍衛一並搖頭:“落鑰之後宮內規矩多,約束嚴,當夜崇文殿隻有四位有要事的令史。”

唐不言沉吟片刻,隨後把人打發走。

沐鈺兒在幾下交談中很快就理出一條思路。

“初四晚上,魯寂和人在這間屋子裏發生了爭執甚至打鬧,這裏連內侍都很難進來,有嫌疑的隻有對麵的三個令史。”沐鈺兒把三人的名字各自畫了一個圈,“隻是他們為何不和,魯寂人緣不好我卻是沒想到的。”

唐不言盯著紙張上密密麻麻的信息,冷不丁:“你宮牆你翻得進來嗎?”

沐鈺兒仰頭看他,眨了眨眼,老實說道:“雖然很想吹牛,但確實不太行,我今日能摸過來是因為內苑在辦宴,裏外都有些亂,但我剛才仔細觀察過東宮的守衛,一刻鍾一輪,有空隙的時間不過幾瞬,我自小腿腳利索,所以才跑得快。”

“若是外人深夜翻牆,他第一要格外熟悉東宮,第二是格外熟悉魯寂,確保魯寂見到他時不會發出動靜,畢竟兩邊屋子並不算遠,這邊若是有人尖叫,想來對麵三人就會跑過來。”

唐不言頷首:“那發生爭執,甚至失手傷人的應該就是對麵三人中。”

“那這次就單獨詢問一下。”沐鈺兒關上本子,看了眼更漏,“時間不多了,我出來已經一個時辰了。”

“王新民和蘇懷,少卿了解多少?”沐鈺兒隨口問道。

“王新民是永興五年的進士,當年陛下增開恩科,他上一年並未上榜,這次卻得了四十八名。”

沐鈺兒驚訝:“為何當年會增開恩科。”

科舉乃是前朝所創,今朝太..宗大力推行,定下律法,三年一次大恩科,非大事不可恩開,是以能增開恩科的由頭不算多。

唐不言眸光微動,淡淡說道:“永興五年,厲太子出生。”

沐鈺兒腳步一頓,差點把自己絆倒,連忙扒拉著唐不言的手臂,這才止住了身形:“這,這,殿下沒事吧。”

她忍不住趴在唐不言手臂邊,苦著臉,壓低聲音說道:“怎麽一個兩個我瞧著都和厲太子有關係啊,陛下真的不知嗎?”

厲太子一事,當年死了多少人,便是二十二年過去了,隻是聽著隻言片語的沐鈺兒都覺得膽寒。

唐不言看著手臂上的手指,好一會兒才說道:“殿下仁厚。”

沐鈺兒沉默,輕聲說道:“可,殿下也不過是自身難保。”

“你當日對我言及北闕舊況時,不是也不撞南牆不回頭。”唐不言伸出手臂,讓她的手安然搭在他的手腕上,這才淡淡說道。

沐鈺兒語塞,呐呐地看著他。

“殿下仁厚。”唐不言隻是垂眸,再一次重複了一句。

“那,那蘇懷呢?”沐鈺兒垂頭,走在他身側,“總不會也……”

“蘇懷並不是,蘇懷是聖曆三年的十六名,長得好,年紀輕,學問好,但,家境貧寒。”唐不言話鋒一頓,“在吏部磋磨了兩年,也找不到空缺填補的位置,一直鬱鬱寡歡,本打算年底再不成便索性回家種地,後來被微服的殿下得知,便要到了宮尹府做了一個令史。”

沐鈺兒嘴角微動:“殿下,殿下還挺有撿人的愛好。”

一個兩個的,都被他撿回來安置在東宮,在自己的一畝三分田裏庇護起來。

唐不言睨了她一眼。

沐鈺兒立馬緊抿嘴巴:“失言、失言。”

“兩人對殿下本該是忠誠的。”唐不言收回視線,解釋道。

“那魯寂呢?”沐鈺兒隨口問道。

唐不言搖頭:“魯寂當年也鬱鬱不得誌,文明元年陛下登基,厲太子自盡,魯寂趕上一個好時機,卻因為原先和厲太子有些許聯係便一直被打壓,為此落魄了七.八來年,後殿下聖曆元年被冊立為太子,這才日子好過一些。”

“那不是應該更感激太子嗎?”沐鈺兒反問。

“確實如此。”唐不言頷首。

沐鈺兒捏緊手下的手腕,纖細的手指堪堪按著他的脈搏,冷不丁說道:“你們之前在正堂打了個謎語是什麽意思?”

唐不言停步,沐鈺兒也跟著停下來。

身側的大樹鬱鬱蔥蔥,樹葉翠綠搖擺,依稀的微光落在兩人頭頂。

唐不言冰白的側臉被那層日光籠著,就好似冰冷的霜雪悄無聲息地降落而來。

沐鈺兒笑眯眯說道:“我瞧著魯寂和其餘三人關係不太融洽,但魯寂作為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不該如此,若是說進宮尹府的年份,人的年紀來算,說起來也該是王新民最大才是。”

唐不言垂眸看她,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若是沉默地看人,便帶著些許逼人的無聲銳利。

“既然台麵上都說不動,那我覺得便是私底下事情,可少卿之前又說宮尹府並無其他爭鬥,那就說明也不是私交抱團的問題。”

沐鈺兒的手指相比較一般女子已經算得上纖長,但和唐不言一筆卻還是顯得嬌小起來,小小一團捏著,不似尋常女郎的雪白細膩,但也算精致可愛。

唐不言盯著那手指有些出神。

“所以不和的原因就不該是明麵上的的事。”沐鈺兒慢吞吞說著,“東宮如今,戰戰兢兢,可底下卻有唐家等人的扶持,我想……”

“你確定想知道。”唐不言收回視線,手腕微動,打斷她的話。

沐鈺兒便也隨之放開手。

“本不想知道,但覺得此事也許涉及魯寂失蹤一案。”沐鈺兒抱臂,為難說道,“我求的是一個升官發財,可如今這塊石頭又擋在前麵,我自然不能認輸,便隻能搬開那塊石頭,若要搬開,自然是知己知彼才是。”

唐不言目光落在她發髻上的銀蝶上,好一會兒才說道:“陛下年邁,如今章氏兄弟借控鶴監之手屢屢插手朝政,風頭無二,後梁王曾在大章生日宴上送其金鑄仙鶴一隻,想來司直也是略有耳聞。”

沐鈺兒頷首,此事還在洛陽掀起軒然大波。

“你是說,雙章兄弟和梁王是……一夥的!?”她猶豫說道,“可這不該啊,陛下最忌諱此事。”

唐不言長睫微動,半闔雙眼,淡淡說道:“自然不會,雙章得以權勢滔天,全賴陛下,和梁王交往過甚不過是死路一條。”

“那你的意思是……”沐鈺兒不解。

“不能同謀,但不代表不同禦敵。”唐不言眉眼微動,側首去看沐鈺兒,蒼白的唇微微彎起,可眉梢眼尾俱是冷意。

“東宮已有三年不曾有過俸祿了。”

沐鈺兒大吃一驚。

“他們竟敢……”她話鋒一頓,不敢繼續說下去,“難道殿下就沒去陛下麵前告狀。”

唐不言握拳咳嗽一聲,聲音頓時沙啞:“殿下不敢。”

沐鈺兒啞然。

是了,東宮本就是激浪小船,太子身後是數不盡的東宮人。

他,哪敢賭啊。

“魯寂的夫人於生意一門分外精通,三年前,魯寂自告奮勇願意為殿下解決這個難題。”

沐鈺兒嘴角微動,抬眸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垂眸,看著那雙透明宛若琉璃的眸子,淺淺的,卻又好似能把所有的一切納入眼中。

勇敢懵懂的小貓兒,哪怕在森嚴高牆下依舊無所畏懼。

“南下做生意。”

唐不言的聲音並不大聲,甚至帶著病弱之人才有的沙啞,可落在沐鈺兒耳邊卻不啻於晴天霹靂。

“東宮私下在……”沐鈺兒的聲音在逐漸揚起的那一刹那瞬間啞然。

尋常高門尚且能做一些生意,可皇宮不一樣,殿下們自出生起便受天下百姓朝貢,是至高無上的,是不染塵土的,是讀書人貨於帝王家的目標,是天下人仰望的期冀。

而商是賤籍,士農工商,自管仲起便被確立的地位,若是被人知道太子殿下竟然去經商,隻怕東宮之位是做不久了。

“魯寂失蹤後,他放在屋內的賬本也隨之不見了,殿下擔憂的是這本賬本落入歹人手中。”

“怪不得。”沐鈺兒喃喃自語。

——怪不得這案子一開始就偷偷摸摸的。

——怪不得陛下信誓旦旦說魯寂一定還在洛陽。

——怪不得隻是對了一個不起眼的令史竟然要殿下親自出麵。

原本想不通的細節在此刻徹底撥雲開霧。

殿下要找得不是魯寂,而是魯寂這些年來的賬本。

“賬本是不是就是這些話本?”沐鈺兒掏出袖中的話本,“他那夜把賬本都抱去哪裏去了。”

“這便是要司直查清楚的。”唐不言咳嗽一聲,肩胛聳動,眉宇間的倦色層層而來。

沐鈺兒連忙拍了拍他的背。

“要不你在這裏休息一下。”

唐不言搖頭。

“那等會還要去外麵看一圈呢,要不還是我偷偷去吧。”沐鈺兒為難說道。

唐不言點頭:“不礙事。”

沐鈺兒的身份畢竟是赴宴的,若是到處走一圈被人發現,很容易傳到陛下耳中,到時候更說不清了。

“走吧,把這裏的事情了解了,你該回去了。”唐不言抬腳,淡淡說道。

沐鈺兒歎氣,拎著裙子,慢吞吞走著,神色焉噠噠:“這裙子太不方便了,而且我餓了。”

“安樂郡主的宴會一向奢華尊貴,這次生日宴的席麵請了十三位南北大廚。”唐不言坐在她身側,聲音還帶著沙啞。

“壓頭重戲是一座奶酪酥山,請的是西域來的大廚,用的是牛乳打發而成的奶酪和酥油,堆積成山巒模樣後藏於冰窖,上桌前撒上堅果果脯等物,上麵還澆淋著大廚特製的貴妃紅糖漿,聽聞入口即化,宛若雪藕絲,綿甜軟香。”

沐鈺兒滿腹心思頓時被驅散,不爭氣地咽了下口水,扭頭眼巴巴說道:“真的?”

唐不言頷首:“自然。”

“那等會就勞煩少卿辛苦跑一趟了。”她虛偽地奉承著,“那我們快點把口供問完,我準備回去了,不好讓大娘子就等呢。”

唐不言見她裙子都撩高了一些,大步朝前走著,鞋尖上那顆碩大夜明珠一閃一閃的,就像一隻昂首挺胸的小貓兒在巡視領地。

王新民的屋子在最角落的,屋子前幹幹淨淨,唯有台階下的水道落了幾朵白花瓣。

沐鈺兒的視線掃過一派下水暗道,不由揚了揚眉。

屋內,王新民正在絞盡腦汁寫銘文,就聽到一陣彬彬有禮的敲門聲。

“誰?”他被打擾後,有些不悅,“不是說不要打擾我嗎?”

“王令史。”門上倒影出一個修長清瘦的影子。

王新民一怔,聽出了是唐不言的聲音,連忙起身去開門。

“唐少卿,女郎。”他看著站在門口的一人,以及背後那條紅綠色的裙擺,眼皮子一跳,驚詫說道,“你們怎麽來了?”

那小女郎自少卿身後探出腦袋,晃了晃手中的紙筆:“還有些問題想要請教王令史。”

王新民點頭,側開身子:“兩位裏麵請。”

沐鈺兒戳了戳唐不言的背,唐不言睨了她一眼,這才踏入屋內。

王新民的屋子布局格外簡單,窗戶對麵一排排一人半高的小書架,不似魯寂屋內頂天立模樣的,反而是尋常書房該有的青竹色竹製,隻是如今上麵淩亂地堆著書,就連靠窗的案桌上,書本壘起來也有半人高。

“不好意思,這幾日為了那篇銘文,翻閱了大量的資料,都還來不及收拾。”王新民連忙把案桌上的書捋了捋,全都堆在一側,連著書皮折了也不甚在意。

沐鈺兒盯著看了一會,這才收回視線,笑眯眯說道。

“想請王令史把初四那天的行程直到出宮,都詳詳細細說一遍。”

王新民眉心下意識皺起,嘴角抿了抿,隨後還是忍氣開口。

“麗正殿的工期緊,初四卯時一到,宮門開,我先去了右春坊拿了工期的進展,之後便一直呆到崇文館,直到另外兩人以此過來,我們當日要把麗正殿所有要刻字,碑文的全都定了下來,中午都是匆匆一起吃的,直到天黑,也就是魯寂卯時三刻回來才驚醒,當時所有東西全都過了一稿,我們便打算各自回去整理。”

“當夜你可聽到有什麽動靜?”沐鈺兒步步緊逼。

“沒有,當夜風很大。”王新民板著臉說道,“我年紀大了,耳朵也不太好。”

“所以距離你一個房間的蘇懷是否出門,你也不知道。”沐鈺兒步步緊逼,眸子緊盯著麵前之人,沉聲反問道。

“沒有。”王新民抿唇,“我當日寫的頭暈腦脹,實在是有些不記事了。”

“這就是你當時替人整理東西摔了一跤的理由嗎。”沐鈺兒嘴角一挑,直接炸道。

王新民神色頓時一僵。

“大風大雨天你從外麵那條路上走到魯寂房門口,你不敢點燈,所以沒看到一片葉子黏在你腳下,後來落在魯寂屋內。”

沐鈺兒一反剛才的緊逼,口氣反而溫和起來,帶著笑意說著,隻是眸光處的銳利就像大貓緊盯著獵物,令人屏息。

“我,我沒有……”王新民下意識移開視線。

“你有,你的書櫃出賣了你。”沐鈺兒伸手指了指牆麵上的櫃子。

“這些書被你隨意疊著,想來也不是你不想整理幹淨,隻是你性格如此,不太會整理東西,當夜魯寂屋內的書掉了幾本,你不曾去過他的屋內,所以在慌亂中更是摸不清,隻好隨意擺著。”

王新明不再說話,隻是一張臉陰沉著。

“女郎要講證據。”

“自然有。”沐鈺兒拿出一片樹葉,“這裏有個腳印,和您的鞋子核一下就知道了。”

王新明看著那片樹葉,下意識把自己的腳往後藏一藏。

“還有,你屋內靠近角落,遊廊上的小白花怎麽會落到你屋前的水道中,想來你倒那盆熱水時並未發現裏麵有小白花。”

王新明臉色微變:“許是風吹的。”

“可別人的屋前是沒有的,令史大概不知,熱水燙過花,花會蜷縮,如今正卡在細縫中,若是檢出起來,一檢查便知是被風雨打過來的,還是熱水燙過倒出來的。”

王新明嘴角微微抿起,臉上露出抗拒之色。

“或者,您也不知道,魯寂屋內都是重要的東西,所以很少要人打掃,導致他書架後麵都是灰……”

沐鈺兒一字一字慢吞吞,那雙明亮的眸子緊盯著王新明的眼睛,意味深長說道。

王新明立刻反駁道:“不可能我沒去過……”

“少卿不用詐了,書架後麵沒有灰塵,初三是館中統一打掃的時間。”

門口傳來一個疲憊的聲音。

沐鈺兒心中激靈一下。

“此事是我做的,與王令史沒有關係。”

“明晝!”一直板著臉的王新明著急站起來喊道。

作者有話說:

田橫內容,來源百度。

酥山就是冰激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