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園

“陛下讓我擔任曲園的郎將?”沐鈺兒驚訝說道, “可我不是千牛衛的人。”

容成嫣兒點頭:“事出從急,千牛衛眼下同時接管金吾衛,人手不足, 司長這些日子的辛苦陛下都看在眼裏,很是欣慰,想來也能不負眾望,肩負一二職責。”

沐鈺兒心思微動, 一句話生生品出七.八個意思來, 可片刻之後還是點頭接下這個活。

“等會會有人給司長做千牛衛的衣服,還請司長等候片刻。”容成嫣兒臉上笑意加深,溫和說道。

沐鈺兒不解說道:“我有官服了。”

容成嫣兒眸光微動, 眉宇間好似籠著淡淡的水霧:“是蜀州來的綢緞,陛下體諒司長辛苦, 賞給司長的,大紅色的綢緞, 正是合襯千牛衛的衣服。”

沐鈺兒大眼睛撲閃了一下,直勾勾地看了一眼容成嫣兒, 卻在她完美無瑕的笑容中迅速移開, 隻能嘴裏嗯了一聲。

“如此就不耽誤司長吃飯了。”容成嫣兒的目光在身後的唐不言和秦知宴上輕輕掃過,頷首微笑。

秦知宴立馬挺直腰杆, 握緊手中的大白饅頭。

唐不言倒是鎮定, 同樣頷首示意, 卻也不說話。

沐鈺兒麵不改色送人離開,最後站在門口不動,神色沉思。

“你這是升官了嗎?”秦知宴捏著饅頭走了過來, 不解問道。

沐鈺兒被他驚醒, 目光回神, 驀地落在他身上,

“看我做什麽?”秦知宴被她看得汗毛直立,警惕問道。

沐鈺兒背著手下了台階:“擔心你啊。”

“擔心我?擔心我什麽?”秦知宴不解問道。

沐鈺兒溜溜達達走到他身邊,一臉和氣說道:“怕你年底吏部考核得了一個中下。”

秦知宴大驚,隨後立馬憤怒說道:“呸呸呸,快給我呸掉,你這個烏鴉嘴。”

“所以,那個桌子上的工作你都帶走吧。”沐鈺兒手指一生,指了指書房的屋子。

秦知宴嘴巴比腦袋快地拒絕了:“不行,太多了。”

沐鈺兒小手一縮,立馬齜牙威脅道:“你沒的選擇。”

“嗐,你這個小貓兒還挺霸道,我隻需要幾件就可以了,這些案子做不完拖到明年,還是要被吏部扣分的。”秦知宴憤憤說道。

“不行。”沐鈺兒威脅道,“你不都拿走,你今天就別出門了。”

秦知宴倒吸一口冷氣,立馬扭頭去找幫手:“三郎,你不管管嘛。”

唐不言放下茶湯,順手拿了一個包子遞給眼巴巴看著的小昭,搖了搖頭:“是陛下的意思,你不給,明日望府尹也會叫你重新來一趟,何必多跑一趟。”

秦知宴眉頭高高揚起:“陛下的意思,真的假的,你們可別合夥來騙我。”

“愛信不信。”沐鈺兒溜達回桌子邊坐下,“反正我下午要去曲園看看了,案子是不管了。”

“曲園最近好熱鬧。”一側的陳安生說。

“熱鬧,都是人。”小昭捧著包子,也跟著說道,“我還看到大和尚了。”

“和尚?哪來和尚?”陳安生反問了一句,隨後暴怒,“你是不是又從那個角落裏爬進去了。”

小昭被嚇了一跳了,大眼睛撲閃了幾下,小心翼翼貼近唐不言,小聲又理直氣壯辯解著:“門開著,進去的,不是爬的。”

“嗐,你還有理了。”陳安生氣笑了,“不是跟你說不要一個跑到不認識的地方嗎,丟了怎麽辦?”

小昭嘴裏嘟囔著,理虧地不吭聲。

“你們去曲園。”沐鈺兒陰森森說道,“不是早跟你們說過不要去河邊嗎?”

曲園就在曲江邊。

陳安生一聽,眼疾手快就要跑。

沐鈺兒用更快速度地一把薅住陳安生的後脖頸:“找打是不是。”

“不打。”小昭這會兒從唐不言身後冒出腦袋來,“不是去玩的。”

“那是去做什麽?”沐鈺兒反問,“你們最好現在想出一個能讓我消氣的理由來。”

陳安生這會倒成了一個鋸嘴葫蘆,一聲不吭,格外有骨氣。

“是安生姐姐聽說之前有個和尚說你,想要給他們顏色看看的。”小昭著急說道,“我們就是先過去看看那個和尚身邊人多不多的,什麽時候合適打他一頓。”

沐鈺兒瞳仁微睜。

“你們小孩還喜歡敲黑棍啊,還挺黑啊,不虧是你們北闕的小孩。”秦知宴摸了摸後腦勺,驚歎道。

唐不言也側首看著小昭氣鼓鼓的小臉,無奈說道:“就你們兩個人也敢去打聽消息。”

小昭把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嘴裏,嘴巴鼓鼓說道:“安生姐姐跑得快。”

“那你呢?”秦知宴逗她。

小昭一本正經說道:“安生姐姐背著我跑。”

沐鈺兒簡直是又生氣又好笑,忍不住去看陳安生:“小昭說得是真的?”

陳安生冷哼一聲,強調道:“老大的顏麵就是我們北闕的顏麵,我是為了維護我們北闕的顏麵。”

沐鈺兒鬆手,把人按在椅子上:“那你查到什麽了?”

陳安生立馬泄了火氣,沮喪說道:“沒查到什麽,他們整天就在外麵走,我最後一天跟著他們的時候,他們買了很多磷粉,嗆死我了。”

“他們就是殿下和薑家打對台的那群日本來的和尚?”秦知宴立馬湊上來問道。

沐鈺兒點頭。

“做幻術,買磷粉也是正常。”秦知宴為人解釋著,“那些騰雲駕霧的樣子都是磷弄的,不然幹巴巴的,誰看啊。”

陳安生喪氣說道:“應該就是打算給陛下幻術表演,他們之前還買了油脂和鬆香,也買了不少,反正他們做什麽都在一起,除了那幾日買東西就沒出過門,我也進不去曲園,更別說逮到他們落單的時候了。”

“我進去過,我進去過。”小昭連忙舉起手來說道。

唐不言看著那油乎乎的手在自己眼前晃著,眼皮子一跳,掏出帕子給人擦手。

“你竟然背著我溜進去,我看你膽子真的肥了。”陳安生憤憤說道。

小昭大聲辯解著:“是你正在和其他人說話,那個院子裏好像著火了,守門的人不在,我就想進去看看。”

“著火了,你還敢進去?”唐不言聽得眼皮子一跳。

小昭一點也沒察覺哪裏不對,認認真真點頭:“對啊,著火了當然要進去看看嘛。”

唐不言歎氣,抬首對著沐鈺兒說道:“早跟你說應該送去讀書的,不能靠水,不能進火,這些道理都不懂。”

沐鈺兒聽得臉都黑了。

——她可是都說過的,這些人都把她的話當成耳邊風了。

陳安生見大人臉色不對,立馬咳嗽一聲,嗬斥住小昭的童言,嚴肅說道:“那你說說都見到什麽了,扯什麽有的沒的。”

小昭慢慢吞吞哦了一聲,仰著頭仔細想著:“是西麵的後院著火了,很多人提著水走來走去,但是也有很多人都不動的,我就爬到石頭上了。”

——滾滾的黑煙自西麵冒了出來,到處都是走動的人,偏也有些人巍然不動,看得人頭皮莫名發麻。

“沒了?”陳安生聽得咋舌,“沒頭沒尾的。”

小昭捏著手指,委屈說道:“院子裏好多人,我還是趴在假山上才看到的呢。”

“秋冬幹燥,著火也挺正常的。”秦知宴估摸說道,“這幾日工期也緊,許是出了差錯。”

陳安生急於帶過兩人私自跑去河邊的事情,拽著小昭的小手,用力按了按,擠眉弄眼說道:“沒有其他事情了嗎?你仔細想想,我們老大要去哪裏幹活了呢,可不能被欺負了。”

小昭立馬嚴肅地皺起臉來,小眉頭緊緊皺著,隻是好一會兒才為難說道:“真的看不到了,還挺遠的。”

陳安生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

“那,那就,老大要是被欺負就躲在那個假山裏,那個假山很長很深,而且很多人走來走去的,就是味道不好聞,臭臭的。”小昭病急亂投醫地說道。

“老大怎麽會被欺負。”陳安生已經一隻手抓著小昭的胳膊,打算準備跑路了。

沐鈺兒也不理會兩個小孩的小動作,任由他們猴竄一樣離開了。

“那條甬道我走過,確實很深,但是很少有人走動。”沐鈺兒拿起包子後,冷不丁說道,“因為很容易迷路。”

“那能說明什麽?”秦知宴不解說道,“說不好是殿下打算清理隧道呢,小昭不是說裏麵很臭嗎?”

沐鈺兒咬了一口包子,沒說話。

大門再一次被打開,任叔高聲說道:“司長,宮內的人來了。”

沐鈺兒把包子塞進嘴裏,含含糊糊說道:“少卿等我一會兒。”

這話是對著唐不言說的。

“你把案卷都搬走。”

這話是對著秦知宴說的。

“嘖嘖,你這個小貓兒真的是霸道啊。”秦知宴見她笑臉盈盈地走向那些宮娥,嘲笑道,“也太會變臉了。”

“不過你說陛下要她負責曲園安全做什麽?”他話鋒一轉,低聲問道。

唐不言看著沐鈺兒消失在視線中,這才收回視線,眉心微微皺起:“不知。”

“曲園不是金鳳大統領負責的嘛?”秦知宴一頓,不解問道。

—— ——

“所以大統領是重新回宮是嗎?”沐鈺兒歪著頭,不解問道。

金鳳點頭。

幾月不見,她整個人越發幹練,顯出驚人的氣勢來。

“哦。”沐鈺兒想起臨走前唐不言交代的第一句話,就隻是幹巴巴應了一聲。

——不該問的不要多問。

金鳳也不是愛說話的性子,隻是繼續說道:“我帶司長走一圈。”

沐鈺兒扯了扯新衣服,連忙跟上:“好好。”

“陛下千秋在十二月二十,還剩下十五天的時間,雖然不長但也不短,想來司長能完全掌握全部情況,到時候整個曲園都要迎接聖駕,所以司長要負責的是全部。”

沐鈺兒到嘴邊的軲轆話忍了很久還是咽了下來。

——少說幾句。

唐不言的耳提命麵還在耳邊回響。

——可是好多話想說啊。

沐鈺兒心裏百爪撓心,臉上鎮定自若地跟在她身後。

“開宴的地方是玫瑰園,在最北麵,也就是公主殿下親自督建的院子,如今還差一點才能收工。”金鳳直接帶著她朝著北麵走去,“這裏麵公主並未對我們開放。”

沐鈺兒眼珠子一轉,還是忍不住發問:“所以我們不能進去?”

“嗯。”金鳳點頭。

“這裏的迎春花怎麽都枯了,不拔下來嗎?”沐鈺兒走到一半,指著路邊的假山走廊,隨口問道。

“這裏是幻術大師那日要表演的地方,我們也不準隨意進去、”金鳳淡淡說道。

沐鈺兒皺了皺眉:“這個甬道貫穿整個曲園,可以到達任何地方,且不說裏麵四通八達極容易迷路,裏麵也藏著很多危險,陛下來之前不徹底查一遍,也太過危險了,再者他一個表演幻術的,要占用全部嗎?”

“這是公主殿下允許的。”金鳳淡淡說道。

沐鈺兒立馬閉嘴。

“這是你這幾天一起共事的同僚。”金鳳把人帶到三人麵前,“陳策你想來也是認識的,這位是周興,這位是葉華。”

陳策一見沐鈺兒就裂開嘴笑。

高個子的周興看上去有些凶,麵容黝黑,隻是叉手行禮:“沐司長。”

中等身材的葉華倒是好說話,見人三分笑:“久聞沐司長大名,今日一見,幸會幸會。”

沐鈺兒一一回禮。

“陳策負責東麵,周興負責西麵,葉華負者南麵。”金鳳解釋道。

沐鈺兒點頭:“那我負者北麵?”

金鳳一頓。

陳策噗呲一聲笑了起來。

“你負責他們。”金鳳硬邦邦說道,隨後又忍不住說道,“北麵是玫瑰園,無需負責。”

沐鈺兒鬧了一個大笑話,摸了摸鼻子,笑著不說話。

——那些朗將各有各的脾氣,靜觀其變。

唐不言在馬車上的話不經意響起。

——你不過是做十五天的大統領,不必和他們鬧得太僵。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後麵的事情要司長自己摸索了,申時前我需回宮報道,便不能久留了。”

原本相互打量的四人立馬收回視線,恭恭敬敬把金鳳送走。

“我們之前都是做什麽的?”等人走後,沐鈺兒隨口問道。

“士兵們三班倒,保證自己負責的地方不會出錯就好。”陳策說道,“曲園現在都是千牛衛,事情倒也簡單,隻是有些牆角漏洞要補一下,防止有人爬進來,之前好像就有小孩進來的,不過應該是誤入的。”

“是從那邊進來的,誰負責的?”沐鈺兒下意識追問道。

“是卑職。”周興硬邦邦說道。

沐鈺兒打量著周興。

她能從周興身上明顯察覺到不服,隻是那點不服到底沒有被他宣之於口。

“為什麽可以溜進來?”沐鈺兒完全不心虛,反而鎮定反問道。

“東麵起火了,卑職以為是玫瑰園的事情,就打算帶人去救火,一時不慎出了岔子。”他倒也直接,“這事大統領已經罰過卑職了。”

“著火了?”沐鈺兒扭頭去看陳策,“怎麽會著火呢?”

陳岑頓時露出為難之色。

“那些幻術師在我負責區域內聯係,那天也不知道怎麽了,突然就著火了,我也嚇了一跳。”

沐鈺兒摸了摸下巴:“說起來,我還沒拜訪過公主殿下呢。”

“殿下如今就住在北麵。”陳策領先一步,為她帶路,“玫瑰園馬上就完工,殿下索性就住在那裏,日夜督促,免得有人偷懶,趕不上進度。”

沐鈺兒跟在他身後,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轉頭看著另外兩人:“兩位朗將就不必陪了,陛下千秋盛典在即,事務繁多,不敢耽誤兩位時間。”

葉華笑說道:“卑職今日還未給殿下請安,不如一起。”

周興隻是低著頭不說話。

沐鈺兒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也跟著笑說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吧。”

“司長先請。”葉華說道,“聽說您和陳朗將之前打過交道。”

“在案子上見過麵。”沐鈺兒背著手和氣說道。

“是啊,司長的武功很是厲害。”陳策聲音忍不住微微提高。

周興掃了一眼沐鈺兒。

葉華立馬誇道:“早就聽聞張司長武功高強,您是他的徒弟,想來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不知是否有幸可以賜教一二。”

“自然可以。”沐鈺兒笑說道。

“卑職也想賜教賜教。”周興硬邦邦說道。

——這屆手下不好帶啊。

沐鈺兒一邊點頭,一邊心中慢慢悠悠想著。

——可不巧,我最喜歡啃骨頭了。

她背著手,笑眯眯想著。

—— ——

“殿下召沐司長入內。”侍女恭敬說道。

沐鈺兒瞳仁微微睜大。

竟然隻見她一人。

其他三人也識趣,各自叉手離去。

沐鈺兒隨著侍女踏上台階,寬大厚重的宮門在眼前被緩緩推開,露出富麗堂皇的簾布。

“司長這邊請。”內殿的侍女腳步輕盈而來,和氣地伸手迎人入內。

沐鈺兒理了理衣服,把腰間的長刀交了出去,這才低眉順眼走了進來。

帷幔被層層挽起,偌大的木質鏤空屏風輸在內外殿的交界處,隻隱約從雕刻的縫隙中看到裏麵正斜臥著一個紅衣女郎。

“卑職參見公主。”沐鈺兒行禮。

“起來吧。”紅色的衣裙微微晃動,“入內吧。”

沐鈺兒猶豫一會兒,還是繞了過去。

千秋公主正揉著額頭斜靠在巨大的隱囊上,見了人,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何時來的?”

“半個時辰前,金鳳大統領帶我先認識了其他三位朗將。”沐鈺兒老實說道。

千秋公主嗯了一聲,半晌沒說話。

沐鈺兒便也安靜坐著。

“你知道你為何會來這裏嗎?”好一會兒,千秋公主冷不丁開口問道。

作者有話說:

本來可以把這個情節寫完的,結果臨時有工作,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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