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唐硯則的院子裏出來, 盛昭池無視一眾下人疑惑的目光,腳下生風一般地就衝出知州府。

直到她站在距離知州府有一段距離的路口才將將停了下來。她喘了幾口氣,扯著袖子看了看, 又回憶了一下確保自己將那張紙甩出去以後, 才卸力一般地尋了個牆邊倚靠著。

還是頭一遭當著人的麵偷偷摸摸幹這種事情,希望唐硯則能看見。

她長舒出一口氣,突然想起來好像她忘了走前找唐夫人拜會,懊惱地一拍腦門。也罷,等晚些時候再來向唐夫人說明吧, 現在還是去鬆道巷口會見容老爺要緊些。

盛昭池到的時候,便看見容老爺已經坐在路邊的一家餛飩小攤支起來的座位上, 囫圇地埋首享用。

她走過去, 問候道:“容老爺。”

容老爺正捏著勺子吃著混沌,聽見聲響轉過頭來,他彎著眼睛看盛昭池, 咽下自己嘴裏的餛飩, 笑著說:“盛姑娘來了?用過早膳了嗎?沒用過就快坐下。”

他說著, 邊動了動下巴示意盛昭池坐下, 邊昂首朝正忙碌在鍋前的餛飩小攤販喊道:“老板, 再來一碗餛飩!”

盛昭池也沒客氣, 將桌下的一張凳子往外拖了拖, 至此以後二人將會是合作關係, 沒必要推三阻四。

容老爺攪動著碗裏的餛飩, “我昨日並未言明是什麽時辰, 為何盛姑娘選擇在這個時辰來?”

盛昭池笑著眨了眨眼, 說:“一日之計在於晨, 我想既然要和容老爺合作, 那總得要拿出最基本的誠意。”

容老爺讚賞地看了眼盛昭池,點頭道:“哈哈哈,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還有這種覺悟,不錯不錯。”

小攤販的餛飩都是提前包好的,放進鍋中隨便用熱水滾一番,撈出來後往湯裏加點鹽,撒點蔥花即可上桌,簡單又方便。

剛出鍋的餛飩還冒著熱氣,早晨的清風吹來將直直向上升起的熱氣吹得花枝亂顫,在碗上左搖右晃。

盛昭池捏著碗中放著的勺子,輕輕攪動幾下,將飄在上麵的蔥花攪和開,餛飩湯上還飄著零星的幾點油花,也被一並攪和開。

“盛姑娘可有想好這鋪麵,具體是以什麽樣的方式經營什麽樣的菜式?”

說起來,不僅原主沒有學習過經營之道,盛昭池自己也是不通任何經營之道的,但現在麵前有個現成的老師,她怎麽說也不能往自己頭上戴高帽子,畢竟以後可能少不得要請教他。

“嗯,我打算做藥膳。”

盛昭池刻意避而不談經營模式,容老爺絲毫沒察覺,因為他對這個藥膳是絲毫沒有涉獵的,他疑惑地問:“盛姑娘要做藥膳?盛姑娘竟然還會醫術?”

“容老爺說笑了,我哪有那本身,隻不過對食補藥膳頗有研究心得罷了。”盛昭池委婉地低下頭,“其實藥膳就同普通的膳食是一樣的,藥膳,是用藥為輔入食,有些藥膳其中的妙處甚至比直接喝藥的效果還來的大。”

藥膳,也可稱為食補,在果腹的同時,無形地幫助修複自身,汲取食材中的營養和特色,幫扶藥材的實用,有利無弊。

盛昭池看容老爺半知半解的模樣,又道:“除卻食補用的藥膳,還可一並經營普通膳食,全看容老爺的意思。”

容老爺見她改口,以為是盛昭池怕他覺得藥膳不行才改口的,他補救解釋道:“不不不,盛姑娘自己定下就好,隻是我想聽聽盛姑娘對這鋪麵的打算,再者我既許下著鋪子在三個月之內都由盛姑娘打理,那定然沒有妨礙你的道理的。”

盛昭池笑道:“我明白,隻是若想讓每一個月的盈餘都達到一千五百兩,容老爺也應該清楚,不做出些非同一般的事情來,爭取達到那一千五百兩的目標並不容易。”

盛昭池陡然心虛地眨了眨眼,當初她用那烙得快跟紙一樣薄的雜糧餅賺了還債的一百兩,如果不是因為做到了用最少的麵糊烙最多的餅,哪裏可能會有三天賺到一百兩的可能。

現在想起來,盛昭池覺得自己還真算得上是個奸商。

不過好在她現在不賣雜糧餅了,她要賣藥膳造福大眾。

“好!”容老爺讚道,他端起碗將碗中的湯水都飲下後,擦了擦嘴同盛昭池說:“我應當還未同你說過我家那鋪麵是做些什麽的吧?”

盛昭池挑眉,心裏有了些想法,她笑著問:“莫不是,食肆?”

還真是食肆,容老爺的那處鋪麵麵積並不是很不大,又因為以往有盛家處處壓著崇洛的酒樓食肆一頭,它的生意不太好。現在雖然盛家落敗了,那食肆也比不過其他高大貴氣些的酒樓,時日一久,沒什麽客人來往,食肆裏的小二廚子們便懈怠下來,做不出好吃的飯菜,自然而然會淪落到差一隻腳就關門的地步。

容老爺給盛昭池指了指,盛昭池順勢看去,好像是街道巷子末尾的那家。這邊看去的視野不大好,盛昭池隻能看清從那牆邊紮著的一隻旗子,經過時間的磨礪,旗子上的布有些發白,但還是不影響盛昭池看清上麵的字。

徐記食肆。

“我夫人姓徐,這家鋪麵是我當年剛同夫人成親沒多久,歸鄉時親自開張的,”容老爺看著那旗子還頗為感慨,摸著肚子一臉懷念,“要細說,這食肆還算的上是我夫人的私產,畢竟那時候我已經將這食肆送與我夫人了。”

“那這食肆於容老爺和夫人而言,應當意義深刻。”盛昭池也感慨,想不到容老爺和容夫人的感情這般好,不過她又有些不解,“那若是我真的成功將月盈餘提升到了五百兩,這食肆交於我的話會不會……?”

容老爺眨了眨眼,摸著自己的肚子笑道:“這當然是不會,我還有好幾家這樣的鋪麵,隻不過是經營的東西不同罷了,盛姑娘大可不用擔心。”

“……”盛昭池閉嘴。

容老爺感慨完,見盛昭池還沒開始動餛飩,他便同盛昭池說:“盛姑娘先用早膳吧,我先去食肆裏瞧瞧,不著急。”

盛昭池點頭,“好。”

盛昭池早上出門的時候心裏裝著事情,現在紙應該也已經落入唐硯則的手中了,容老爺這邊商鋪的情況也了解了。既然是現成的食肆就不用她在耗費時間去修葺、購買廚具和招聘小二廚役了。

桌上的餛飩已經不那麽燙了,盛昭池先將碗端起來喝一口餛飩湯,最淳樸的味道,加了鹽,不知道是不是錯節,盛昭池覺得這鹹口的麵湯裏,好像還帶著一絲很淡很淡的肉香。溫熱的湯汁從食管往下滑,盛昭池不由喟歎一聲,還真是原汁原味。

因為想著要去看看食肆裏麵的情況,盛昭池也沒拖拉,幾下就扒拉完一碗餛飩。

飽腹感傳來,盛昭池站起來從袖子口裏拿出一個盛夫人專門為她縫在裏麵的一個小布袋,從裏麵拿出幾枚銅錢,放在手心裏數了數,再分出二十文錢放在碗邊,“老板,我用好了!”

小攤販正忙碌著,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將手上的活計先放下,邊走邊嘴上應和一聲,“得嘞——”

她將桌上的碗都收起來,卻在拿碗的時候看見了幾枚銅板放在碗邊,他支起身子,驚訝地招手:“哎那位姑娘,先前那老爺給過了!”

盛昭池走得很急,小攤販搖了搖頭,這聲喊叫最終是淹沒在市井人聲中。

徐記食肆門口,古老的木門敞開著,盛昭池站在台階下首,視線從最上方的牌匾處滑落到門內的風景,目光所及處看著就是暗暗的,不亮堂,一點朝氣的光亮都沒有。

盛昭池嘴角向下搖了搖頭,光是看見這鋪麵裏的這幅模樣,應該就沒什麽人會進來坐下品嚐東西吧。

她走上台階,手指碰了碰木門,揩下來一層薄薄的黑灰。

“……”這是有多久沒有洗過門了。

盛昭池撚了撚指間上的灰,背過身轉而看了看屋外的大街,這裏雖然不及長街的人流量大,但這裏是長街的一處分流,對門開著成衣店、雜貨鋪、還有家古玩店,再遠一些,好像還有家客棧。

這地段也算是不錯了。

“盛姑娘,你快進來看看還有什麽要添置的,今日一並添置妥當。”容老爺從後院走出來,他見盛昭池已然站在門外,招呼道。

盛昭池轉身,卻瞧見一個中年男人正彎著腰跟在容老爺身後。剛才並未瞧見這人,而是在徐記食齋見到的……她心裏多少有了猜想,麵上不露絲毫。

她邁步走進鋪子裏,笑著說:“我看著地段不錯,不過首要就是得先將這鋪子都給洗一番,門窗都敞亮地打開,食客瞧著能通透些,心中也舒坦。”

容老爺看了看鋪子內的環境後跟著點了點頭,“沒錯,這是得好好洗洗了。”

“哦對對,該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聘來徐記食肆的林掌櫃,十幾年的老夥計了,這些日子你有事就招呼他,他會照辦的。”

盛昭池衝林掌櫃溫和地笑了笑,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他:“林掌櫃好。”

林掌櫃穿著一身棕色的長衫,頭上帶著個帽子,額頭上帶著點經年累積下來的幾條皺紋,兩鬢已經有些發白了,渾濁的眼睛看著盛昭池轉了轉,很快就埋頭下去,拱了拱手:“見過姑娘。”

盛昭池心裏有點忐忑,不知道這位林掌櫃是不是個好相與的,要是不好相與……

“盛姑娘,那位就是我們食肆的小二,你也認認人。”容老爺指了指盛昭池的左後方。

盛昭池轉頭,見一個年輕瘦削的男子站在樓道邊,時不時瞄他們一眼。那小二見自己被東家點到名,立刻諂笑著走過來,“見過姑娘。”

容老爺不待盛昭池做反應,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盛姑娘隨我去灶房看看吧。”

食肆的灶房沒有唐府的後廚那般敞亮,就連製膳用的廚具一等也帶著一股子陳年的氣味。

“這兩位是食肆裏的廚役,你也認認。”

盛昭池衝他們屈膝點頭致意,那二位廚役見狀,對視一眼動作有些生疏地朝盛昭池拱了拱手,“見過姑娘。”

盛昭池打量著這兩位廚役,年紀應當不小,看著同林掌櫃差不了多少。

兩位廚役同盛昭池打過招呼以後便垂著頭,不說話瞧著地麵。

場麵上的空氣有些凝滯,容老爺瞅了眼兩位廚役發現他們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便打哈哈地笑了聲,指著後廚問盛昭池:“盛姑娘,這食肆我就交於你了,大膽去做,有什麽事都可找林掌櫃。要是有什麽解決不了的麻煩,可以來梧桐林的容府尋我或我夫人。”

盛昭池也環顧了一下自己的‘職業起點’,堅定地點點頭,“好。”

作者有話說:

小盛:別管我了!我馬上就要開業轉職富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