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八百裏秦川麥浪黃, 當然,現在是十月底,鹹陽的小麥早就收割完畢,見不到了。

“統統, 幫我記錄一下, 明年三月, 他們播前曬種時, 提醒我去向秦始皇要種子。”

“好的衣衣!”

“16667顆殘次品多胎丹, 對應16667枚小麥種子,然後種植三畝半地當試驗田——誒, 說到試驗田, 徐福之前拿了我的殘次品多胎丹**,回去浸泡駱越稻種子來著。他三月底應該能返回駱越,五月初播種中季水稻,八月就能收獲了。怎麽現在都快十一月了,還沒來消息?”

青霓困惑。

上交稅收當然要帶著稻穀一起趕路, 但她這邊隻需要交一些數據, 匯報情況就好了啊。

人呢???

人在遙遠的千裏之外, 吭哧吭哧送著稅收。

徐福擦了擦額頭的汗, 遙望著完全看不見的鹹陽城建築方向,眼裏常含淚水。

“徐福, 你要努力,隻剩下十來天了。”他押送糧車足足五十五天, 才從駱越郡押送到鹹陽……千裏之外。

徐福摸摸腰囊裏登記了稅收與糧食收成的竹簡,又回頭去看那一車又一車的稻穀, 臉上表情特別自豪, “娘娘, 你很快就能看到了,駱越這邊的糧食收成特別好,還有你讓我去嚐試播種的神種,也大為豐收,結出的穗至少三四倍,下一次播種,就能用它們當良種了!”

千裏多地,運送糧食得運送十六天,在終於到達鹹陽後,浩浩****的運糧車隊……沒能進得來城。

七百多輛運輸的馬車,又拿不出朝廷旨令,底下官吏誰也不敢把車隊放進來,生怕出了差錯,裏麵藏著違禁的東西。

徐福:“這真的是糧食,五個縣的糧食!是稅收!”

小吏:“你當我傻嗎?五個縣的稅收運過來,一路上人吃馬嚼的,能留下二十七車的糧食,已經算是你一路碰上的驛站多,換馬換得勤了!”

徐福:“這真的是糧食啊,全都是,我是駱越郡來的,我們那邊今年大豐收,才能有這麽多糧。要不是船還沒造好,我們能運來的更多。”

反正不管徐福怎麽費口舌,小吏就是不肯把他們放進城,徐福唯有拿出戶籍證明,隻身進城,去尋了治粟內史,“內史,某是徐福,駱越郡的稅收運送到城外了,煩請內史前去清點。”

治粟內史困惑:“稅收到了你就直接送去大內啊,那裏自會有人清點,放在城外做什麽?”

徐福:“守門的小吏不許某的車隊進鹹陽。”

治粟內史頓時眼神一利,“你該不會……”

徐福哭笑不得:“沒有,沒有放任何兵器甲胄,也沒有偷偷藏兵卒,都是糧食,七百五十七車糧食。”

治粟內史傻眼了,“多、多少?”

“七百五十七車。”

“全是稅田裏收起來的?”

“對。”

哐當——

治粟內史腿一軟,摔到了地上。

出於本職工作,他非常清楚,從駱越大老遠送過來的稅收,到如今居然能剩下七百車,那原本的稅收將會有多龐大。

徐福去扶他,治粟內史一把握住他手腕,張開口急迫地要說什麽,話到嘴邊,還未真正說出口,卻又膽怯地遲疑了。

“不是戲言。”徐福將他扶了起來,認認真真地說:“一共七百五十七車車糧食,就在城外,內史現在就可以去過秤。”

治粟內史二話不說,叫上下屬太倉令、太倉丞及員吏九十九人,快步走向城外。一行人還穿著官服就如此風風火火,直讓城中人瞪大眼睛,滿臉不可思議。

有一部分人也好奇地跟了過去。

城外,七百多輛糧車就放在那裏,徐福語氣驕傲:“原本有一萬六千零二十三輛糧車,上邊堆滿稻穀與芻稿,路上吃用了一些,便剩下七百五十七車了。”

送糧的官員本就允許食用糧車的食物,這個是人盡皆知的,而路上吃用才是大頭,就像運送糧草去前線,如果有四萬兵運送,九千餘裏的路,路上吃用花費,不算馬,隻算人,就要用米六十萬斛,通常送到前線,能餘下十之一二便好了。

而駱越郡到鹹陽,差不多四千三百一十七裏。

但是,一個郡的稅收,在運輸大量消耗的情況下,居然還能剩下七百多車……希望中間沒有用泥沙充數吧。

治粟內史並沒有什麽激動的想法,這個收成實在是太離譜了,離譜到他下意識就沒把它當真。

一百零二名官員開始就地工作,鑒於此地糧食頗多,怕有人鋌而走險,很快,負責鹹陽治安的京師屯衛兵前來,將這裏團團圍住。

“16石……”

“23石……”

“75石……”

“200石……”

糧車太多了,才清點了七八車,眼前便慢慢沒了光線,治粟內史滿麵愕然,抬頭才發現,“原來天黑了。”

太倉令也下意識喃喃:“天黑了。”

治粟內史瞧著其他人也是驚愕的樣子,知曉他們之前完全沉浸在了過秤之中,忽而大笑,拍著糧車木板直笑出了眼淚,“好好好,好一個天黑了!”

沒有發現天空從明到暗,正說明那些糧食每一秤都是足秤,壓得沉甸甸,沒有一星半點以次充好,他們才會清點得如此入神。

都是好米!

都是好米啊!

治粟內史抬手,向著一個挎著籃子圍觀的婦人招手,買了她籃子裏要帶回家的小半罐豆飯,其他下屬也有樣學樣,要麽向周圍黔首買他們的食物,要麽勞請幾名京師屯衛兵幫忙去鹹陽中買吃食。

治粟內史滿腦子都是方才的計數,匆匆扒完那豆飯,“掌燈!”待蠟燭來後,繼續投入清數之中。

整整三天,除了上廁所和上午朝需要離開,不論吃飯還是睡覺,治粟內史他們都留在原地,抓緊一切時間清數。

越數越精神,越數越亢奮,終於到糧車盡頭,最後一粒米時,那治粟內史顫抖著手,聲音虛弱,卻又堅定地宣告:“一萬六千六百三十四石!”

一萬六千六百三十四石!

不可能吧!他在開什麽玩笑!

新圍觀的群眾頓時嘩然。

“這是不是好幾十個縣的啊?”

“對對對,一定是二十六七個縣一起過來了!”

就連親手數出來的治粟內史都不太敢相信這個結果。

倒推回去,就代表這次稅收如果路上吃用沒有消耗,就會有十三萬石多的糧食?

十三萬啊!整個大秦一年的稅收也不過六百多萬,這一個駱越郡就占了五十份之一,聽起來不多,但旁的隻有五個縣的一郡之地,能占兩千份之一,已經是極好的豐年了。

——荒唐!荒謬!不可能!這太不可能了!治粟內史的常識如此告訴他,在他腦海裏尖叫,跳躍,抨擊著麵前不符合常理的一幕。

“這真的是駱越郡這一年的收成?”

徐福:“不是。”

其餘人鬆了一口氣,他們就說嘛,肯定有古怪,聽說駱越那邊打下來也才一年,這七百多車裏麵也許還包含了越人往年的口糧。

徐福笑道:“內史忘了?此前越……桀侯在典禮上向國師獻禮時,可是說過,舊越地稻穀一年三熟。”

“嘶——”

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治粟內史的表情更是難以形容。“這……這……”

上一年十月才打下的越地,始皇帝為了安撫苦戰的將士,做主免了那一季的稅收,嚴格來說,這一次上交的租米,應當是今年一月種五月收,以及五月種八月收這兩季。

治粟內史當然記得越地有多季稻,但是……

“我沒想到,會有這麽多……”治粟內史喃喃道,眼神已接近呆滯。

以前中原隻有一季的稻穀,他對雙季稻的收成,也沒個認知啊!

徐福:“而且,一季收成太多,我等送來的,僅僅是春季收成的一成糧食。”

徐福從腰囊裏掏出一卷竹簡——駱越郡太遠了,給官吏發放的樹皮紙還沒送到。

“內史且看這個,這是五月與八月兩次的收成。”

治粟內史瞬間繃緊了手背,將竹簡接過來,打開一看,第一支竹片上就書寫了兩季合起來的租米數量——

兩百四十萬石。

若是將整個國庫分成三份,駱越郡今年的收成占一份,餘下兩份,是其他四十六個郡共分!

怎麽會這麽多!

居然會這麽多!

“你真的沒有虛報?!”

徐福肯定地回答:“沒有。這種隻要派人去查一查就能知道的事情,我何必撒這個謊?就是因為兩季的收成太多,駱越郡那邊沒法子送過來,我們一合計,才隻送了第一季的稻和芻稿。”

第一季的收成是一百三十二萬石,第二季的收成是一百零八萬石,這要是都一起送,二十二石一車,得裝近十萬車。

運送的士兵至少要十萬人!

十萬士兵,你是來送稅的,還是來攻打鹹陽的?

“兩百四十萬石……兩百四十萬石……”治粟內史已經要不會說話了,他心裏清楚,這種一去駱越郡就能知道真實情況的謊言,徐福真的沒必要去冒這個險。

徐福倒是很淡定。

他還沒將神女讓他試種的三畝半地神稻的收成算在裏麵呢。而且,等到明年正式播種三畝半地神稻稻種,收成隻會更加翻倍。

三倍?五倍?

總之,食物以後是不缺了。

治粟內史連忙讓人將這七百多車的糧食拉去鹹陽倉,卻被告知,“鹹陽倉裝不下了!”

治粟內史撕心裂肺地扯著嗓子:“先堆在倉城內,讓匠人立刻建新倉!連夜趕工,別讓稻子受潮了!!!”